四月是你最美的谎言（二）
六、 千寻闭着双眼，手指在空中不停的弹奏。即使是没有钢琴，可是手指已经早就记住了每一颗琴键的位置，所以就算是没有钢琴也依旧可以弹。 距离上台还有五分钟。 果然，之前至少应该练习一下的。该死，马上就要上台了，可我完全没有准备，甚至连乐谱都很不熟悉。怎么办啊，起码也要做到不乐谱就能够弹奏的水平啊！如果因为我的原因，要是失败了的话会干嘛？我真的能够出任伴奏的角色吗？ 临近上台，千寻急得满头直冒白烟，汗水布满了额头。思绪，简直一团糟。 嘭————！一声沉闷的撞击回荡在走廊，之间木槿熏揪着千寻的领带，将额头死死抵在他的额头上面。分开之后，除了千寻的痛嚎，就只剩下两个人发红的额头了。 “于是，现在你冷静下来了没有？要是没有那就再来一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木槿熏盯着千寻说道。 看见木槿熏头上原本白皙的肌肤变成红红的一片，饶是千寻也觉得有点心疼，只得苦笑，“嗯，好多了，起码现在手和脚都不发抖了……” 这是比赛的第二轮，第一轮的淘汰赛已经结束了。木槿熏在第一轮的时候，所演奏的小提琴完全没有按照着乐谱来，她凭着自己的喜好，肆意的改变了原谱的节奏，旋律。虽然这样引起了裁判的不满，可传达出来的另一种别样的音乐却得到了听众的赞美。于是她晋级了。 本来这种比赛都是有专门的伴奏，可是因为木槿熏不按谱子弹奏，导致了伴奏者根本就没法儿伴奏，所以专门的伴奏者没有一个人愿意在第二轮给她伴奏，这才轮到了千寻。 “下面有请五号选手木槿熏上台。” 突然响起的通知，结束了千寻盲空的练习，只好上台。虽然千寻有对着空气都不会弹错半个琴键的自信，可那是六年以前了。至于现在，的确不是很有信心，甚至是，十分紧张。这种情绪，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木槿熏身穿白色的及膝长裙，裙下露出一双弧线优美的小腿，凝脂般的肌肤比之裙子更胜三分。倾下的长发分落在胸前和背后，眉眼弯弯，嘴角轻笑，精致的面容犹如下凡天仙。 她的出场顿时引得全场观众一片喧嚣，大家对于这个不按乐谱却能演奏出缤纷音色的美少女，影像尤为深刻。 随后穿戴整齐严肃的千寻跟着走上台，坐在了钢琴前面。 “是他，不会有错，绝对是他！”在千寻上台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里面，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的少年眼神忽然一骤，就像是看到了一生的夙敌，或者是向往。 与此同时，在他身旁的少女也皱起了秀眉，挺直了身板，道：“消失了六年，可是我肯定不会忘记他的面容，他是千寻。” 下面的观众也有不少人认出了千寻，那个六年前独霸了所有钢琴比赛冠军的“机械钢琴师”。 “天哪，没有认错吧，竟然是千寻？” “机械钢琴师啊，真的是他。” “听说六年前的一次比赛之后，他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怎么今天又一次出现在了五台，虽然说只是伴奏，可冠军一定是他们了吧。” 千寻上台之后，所引起的喧哗超过了木槿熏，台下络绎不绝，一时间各种声音嘈杂不断。对于一个销声匿迹六年的绝世天才再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里面，引起的轰动绝对不会小。 呼――长吁了一口气，千寻坐在了钢琴前面。时隔六年，又一次的回到了舞台，竟然互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EloimEssaimEloimEssaim.请聆听我的呼唤。”表演的前一秒，木槿熏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抬手，标准的起手式，然后落下，按住了第一颗琴键。当钢琴的声音响起之际，他们的演奏正式开始。 很好，节奏十分完美，对于钢琴的手感也很不错，我的状态良好，一直保持下去应该没问题的。千寻优美的弹奏钢琴，陶醉般沉溺其中。 小提琴的声音缓缓到来，缓慢而悠长，像是一股涓涓的细流在潺潺的流淌，游走山林之间，徜徉了每一片落叶。伴奏的钢琴声随之进入了画面，宁静的山林里面出现了动物。俏皮的小鹿突然从茂密的草丛里面窜出来，它转动着漆黑的眼珠，透着灵动的气息。头上的耳朵微微摆动，似乎想要聆听山林之间的声音。 这个女孩今天怎么拉得这么规矩？是为了迎合伴奏吗？对于木槿熏中规中矩的表演，之前对她不满的裁判略显疑惑。 忽然，木槿熏加快了速度，开始有脱离乐谱的感觉，原本的画面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为了赶上节奏，千寻不得不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于是先前优美的声音，开始有了急促之味。 发现木槿熏的变化，裁判嘴角翘起一抹冷笑，终于露出本性了么。 木槿熏的演奏，就像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改变了原本的节奏，而表达出了另外的感情。就像是肖邦如果改成轻快的节奏，那么也就听不出所谓的哀伤，说不定还能有欢乐颂的感觉。 这样子的弹奏，千寻单单是想要去同步木槿熏的节奏就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两个人从来都没有在一起合奏过，千寻也没有练习过曲谱。 至少，到了现在还没有出错。千寻的手指牢牢的记着琴键，凭借本能也可以弹奏，可是，情况却越来越不妙。千寻已经开始，开始渐渐的听不到声音了！ 他的手指还在动，飞快的在钢琴上面来回按动琴键，可是，却没有声音传到耳朵里面。 乐谱上面本来清晰可见的音符，忽然一个个飘起来，消散在空气里面。 看似没有错误的演奏，有心人却不难发现，伴奏已经乱了。他弹得没错，音符也是对的，但是很快，很乱。 “不，这不可能，千寻绝对不可能会弹出这样子的钢琴。”之前的少年满了的惊愕，这就好像自己一直憧憬的神话，突然有一天被拉下了神坛。自己所向往的英雄，其实只是一个平凡庸俗的人。 少年叫做文鼎，他身旁的少女叫乐歅。他们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钢琴天才，在六年之前的钢琴比赛里面，相互竞争第二跟第三的位置，因为第一永远都是那个叫做千寻的名字。而两个人都是因为千寻才学习了钢琴，也都是为了超过千寻才不断的练习。 对于文鼎来说，千寻就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是一个战无不胜的英雄。他一直在背后努力的追逐千寻的脚步，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那个自己一直向往的神话，此时的表演连自己都不如。 这种感觉，就好像费尽心思编织出来的梦想，被现实狠狠的撕碎。一瞬间，心里面空落落的难过，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异想天开，她总是这个样子乱来，把我耍得团团转。可这，也是无拘无束的自由啊。千寻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人工机械和天然自成的配合，简直是乱来。这首献给天才小提琴手萨拉沙提的曲子，圣桑的序曲与轮旋随想曲，千寻弹的乱七八糟。 而越是这样，就越使劲的敲打着琴键，弹奏得越快。 小提琴的表演很完美，反之钢琴的表演就是来捣乱的。 听不到声音，沉沦在深深的海底，就连乐谱上面的音符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张空白的纸。在千寻的额头上面，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纷纷滑下。再一次的，像是沉沦在不见天日的深渊里面，四周都是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千寻看见木槿熏的背影，她在倾情的演奏，灯光照着她的背影，显得有点耀眼。 忽然之间脑海闪过几道画面，以前，在比赛场地左上方的角落，一直都是“她”的专属位子。千寻越过台下观众质疑的目光，看向左上角的角落，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凌乱的头发，她坐着轮椅，扎着针管，嘴角咧开一笑。 那身影，瞬间刺激着千寻脑子里面的神经，逼迫他停下了手指。 那刹那，仿佛在角落的身影来到了千寻的身旁，她在千寻的耳边不断的呢喃：“放弃吧，六年没有碰过钢琴的你还想弹奏么？别开玩笑了，毕竟你不如贝多芬那样才惊艳艳，也不如莫扎特那般天赋凛然。与其弹奏出这糟糕的曲子，不如趁早放弃算了。” “你听不见钢琴的声音，这是我对你的惩罚，是惩罚，惩罚……”阴冷的声音不停地回荡在千寻的耳边，脑海里面全部都是那轮椅上面孱弱的身影。 伴奏停了，全场观众不禁哗然。不过随后演奏者的停顿，更是让人惊讶。 木槿熏转过身，温柔的看着千寻，不发一言，只是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那种温暖的目光，直击千寻的心灵。好像在自己刚刚接触钢琴的时候，mama的那种目光一眼柔和。 “千寻，钢琴像是你这样乱弹一通是不行的。它就像是你自己，如果用力的敲它，它就会发脾气。可是要是像婴儿那样轻轻的抚摸，那它一定会给你最热情的回应。” 阳光透过窗纱照在钢琴上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美丽的女子在千寻身边温柔的说道，并伸手轻轻抚摸着年幼的他。 我听不见声音，那么就凭借记忆吧。把mama留给我的，那些温暖回忆里面的音乐，弹奏出来！ 手落下来，钢琴声再一次响起。 七、 在千寻的眼里，乐谱上面还是一片空白，耳朵也听不见音符。但是他的心啊，却可以清清楚楚的听见那美妙的音乐。就像是一直存在于他的内心里面，从未走远。 琴声的再一次响起，像是忽然变换了风格，从一个畏畏缩缩躲在后面的背影摇身一变，成了身披鳞甲执剑天涯的英雄。紧接着小提琴的声音也随之而来，琴声相合之间，有一些兵戈相向的气氛。 钢琴典雅的旋律，小提琴婉转的声音，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联的音乐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跳出了乐谱的束缚，缤纷的音节流动在空气里面，充盈了音乐厅的各个角落。 那一刹那，观众沸腾。两种乐器的交汇，宛若刀剑厮杀的战场，双方都咄咄逼人，互不相让。斗得难舍难分的音乐，逐渐进入了**，带动着场下的观众。 我站在四面环海的独岛，孤立无援。是你，是毫无规矩不受束缚的你，把我带出了那一片孤岛。你告诉我演奏是要让声音传到更多人的心里，去铭记。只要弹奏，总还是有愿意倾听的人，于是我的音乐，被你一个人认可就好了。 那一刻，舞台的灯光如群星般耀眼。 千寻用双手在演奏，从他的音色里面，闻得到教室黑板上面粉笔，看得见cao场上打闹的人群，还有樱花树下面白裙飘然的少女，一片粉色下落满了缤纷的绮丽，花瓣在她的身边飞舞，如蝶翼翩翩般美丽。 “感觉到了，这才是真正的我所认识的千寻，他的音乐，充满了绚丽多彩的画面，直击心灵的震撼。”乐歅闭上双眼，双手扶在胸前，陶醉于这一场音乐的盛宴。 听见了此时千寻弹奏出来的音乐，文鼎觉得似乎许多画面都在破碎，他记忆里面的千寻是一个钢铁般坚毅，一丝不苟的英雄。在千寻消失的那几年，冠军一直都是文鼎，而乐歅的状态也是时好时坏的。所以文鼎知道，他得到的那些奖杯都不是真的，因为还有一个人不在。 果然让千寻去伴奏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他是一个演奏者，而舞台上面的少女也是一个演奏者。当两个演奏者同时站在舞台上面的时候，他们之间就会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喂喂，你这个友人A，别抢了我主演的风头啊。木槿熏回头瞥了一眼挥汗淋漓的千寻，竟没有发觉此时的自己其实早就汗如雨下。轻扣着琴弦，木槿熏一甩头发，再一次拉动着手中的琴。 被甩出的汗珠，在灯光下面被照耀得晶莹剔透，发出闪闪的光芒，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指尖在钢琴键上面飞速的划过，而小提琴的弓杆在弦上毫不逊色的拉动，两个演奏者之间的比拼也接近了落幕。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亦或者是一个没有结果的比赛。两个人都发挥出了最佳的表现，孰高孰低很难有见解。 伴随最后一枚琴键的按下，这一次的演奏结束。 起身，谢幕。 观众又一次的激烈鼓掌，欢呼雀跃，为这两个出色的演奏者发出衷心的祝贺。 从一开始井然有序的机械弹奏，到中间小孩子哭泣般的乱弹，到最后充满了色彩的表演，换了三种音色，像是三个不同的人在演奏。如果不是中途的停顿，那么或许冠军就已经是他们的了。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任凭你声嘶力竭的哭喊，逝去的时间都不会再回来。 但是至少，这一次的演奏，为千寻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休息室。 少女伸手揪着少年的耳朵，愤懑的说道：“你这个混蛋，身为伴奏竟然敢抢我这个主演的风头，活腻了是不？” 一边躲闪着来自少女的追打，少年一边不停的道歉，表明之前的场面的确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不过这一次，我又可以重新坐在钢琴前面了，千寻在心里面暗道。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但是努力就好了。 走出休息室，迎来的是曼天馨和宁易川的祝贺，还有揶揄般的调侃。 “喂，千寻，之前的你是怎么回事？”在大家高兴的庆祝之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了一道不悦的声音。循声看去，一头黄色头发的桀鹜少年，正是文鼎。 与文鼎一道过来的，还有乐歅，以及他们两个的老师。文鼎见千寻呆愣愣的看着自己，便不耐烦的说道：“六年的时间，你没有参加过任何的比赛，而且刚刚那糟糕透顶的表演是为什么？” “那个，”千寻并没有回答文鼎的问题，而是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人，“请问一下，你，你们是谁？” 噗————千寻这一句话差点让文鼎一口气没喘上来，噎死在这里。对于一个在自己眼里扮演了英雄的角色，是一个自己一直憧憬着想要超越的目标以及夙敌，居然对自己毫无印象，这的确让人备受打击。 “所以说，你对于我们没有任何的印象？”红色衣服的少女惊讶却又嗔怒的看着千寻，白皙的脸蛋一时间因为愤怒而通红，贝齿轻轻的咬着粉色的红唇，仿佛对于千寻不认识自己这件事情十分的不悦。 或许，他不认识自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六年前的比赛，他演奏完了以后就直接走了，连结果都不看，毕竟那是早就有了答案的。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对于这几个毫无印象的人，千寻只好讪讪一笑，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我的确是不认识你们啊。” “好久不见啊，千寻。你，又开始弹琴了么。”在这边的冲突还没有解决的时候，又响起了一道略显惊讶的声音。 随后一个身影冲过来，直接抱住了千寻。 “你长大了。”女子轻轻的在千寻耳边说道。她记得，当初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千寻开始学习钢琴。千寻的mama曾经说，不想强迫千寻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所以最初没有教千寻弹钢琴。正是因为自己发觉千寻的天赋，和对音乐的喜爱才会让千寻走上了音乐的道路。 所以在看见六年前千寻抱着头痛苦的哭泣，不断的说救救听不见声音的我那个时候，她几乎没有再去千寻家了。 她，不应该再待在那个孩子身边。 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穿的高领毛衣更是凸显了她傲人的身材，加上精致的面容，无疑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不过对于这个女子的出现，在场的另外三个女孩，木槿熏，曼天馨还有乐歅都露出了丝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虽然，这个女人明显比千寻大了许多。 “呃，”似乎是被女子这一抱弄得有些不适，千寻挣脱开来，像是见到了长辈的孩子一般，“雪姨，你怎么在这里啊？剪短了头发，我都没认出来。” 看见眼前已经长大了的千寻，被称作雪姨的女子欣慰的一笑，然后牵着一旁五六岁的孩子，道：“我带孩子来看比赛，没想到遇见千寻你，果然是成长了不少。” “不过，看见天才第一次没有拿到冠军的表情，的确很好笑啊。”说着，雪姨伸手用力的拍着千寻的肩膀，接着话锋一转，搂住了秦云天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于是，这三个女孩子你喜欢谁呢？” “你说什么呢。”被雪姨的问题搞得发蒙，千寻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不过雪姨却是一脸我知道的表情，“其实你刚刚的琴声已经表达出来了，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大家你内心的想法。” 雪姨，也就是千寻mama最要好的闺蜜。在千寻还很小的时候，雪姨就经常隔三差五的跑到千寻家里面来住，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孩子，所以就如同千寻的二妈一样，和千寻的mama一起照顾着他。 “咦？你们两个孩子怎么也在这里？”一转眼看见了在一旁的文鼎和乐歅，雪姨颇为疑惑的说，看样子她是认得这两个孩子的。 见雪姨似乎认识这两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千寻不禁问道：“雪姨，你认识他们啊？” “怎么，你小子不记得了吗？”说着，雪姨伸手揉了揉千寻的脑袋，“以前你每次去比赛的时候，这两个孩子也在啊，而且经常是第二和第三。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第一他们从来没有拿过。” 她的语气里，无不透露出对于千寻的骄傲。 “先不说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印象，”这时候文鼎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却还是强忍着怒意，道：“你那个乱七八糟的演奏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见，”经历了许多之后，千寻也渐渐开始释然了，他无奈的耸耸肩膀，“正如你所见，你之前所看到的，就是我现在的水平啊。再耀眼的光芒，总是会有黯淡的时候，天才也会有一天变得平庸。先前你听到的，那就是我如今拼尽了全力也仅能够达到的水平了。” 之后，文鼎沉默了。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的文鼎陷入了一个非常迷惘的漩涡，一直憧憬而向往着的英雄，天资卓越的天才，如今变得平庸，这让人该怎么接受？据说，千寻听不见钢琴的声音，这难道是真的么？！ 千寻不再理会文鼎，而是转向了自己的伙伴们。或许，这样也挺好的。于是，我可以踏上新的旅途。 告别了雪姨，千寻他们离开了这里。然后，千寻不顾木槿熏等人的呼喊，趁着月色一路狂奔，不断的大喊，仿佛想要宣泄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他哭了，第一次因为比赛的结果而有了流泪的想法。毕竟之前，从来不用去在意结果，因为第一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今后，他会再一次坐在钢琴前面…… 八、 舞台上面，不到十岁的孩子站在观众的面前，一对黑色的眼镜，镜片后面的眼里闪动着紧张而胆怯的神色。在表演前的鞠躬，因为太过于紧张弄倒了钢琴椅而引得观众发笑。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来平息剧烈跳动的心脏，坐在了钢琴前面，用他那幼小的手指放在琴键之上。在按下第一颗琴键的时候，全场都安静下来，连昏昏欲睡的小女孩都立刻抬头。 那是千寻第一次上台表演，也是乐歅第一次见到千寻。 他所演奏的音乐，是莫扎特，降B大调，第三号钢琴奏鸣曲，是首欢快的曲调，在千寻的手下变得五颜六色。乐谱上面单调乏味的音符，在那一刻好像全部都有了生命，挑出了白纸黑字印出来的地方，化作一颗颗星光，闪烁在音乐厅里的每一寸空气当做。 弹奏出来的是属于春天特有的味道，温暖而贴心，柔柔的音乐贯彻在人们的心田，洗涤着观众的灵魂，让所有人都陶醉在这个神奇的氛围。 这个感觉，就像是一个在恶作剧之后藏起来偷偷掩笑的孩子 于是在结束的时候，听众竟然忘记了鼓掌。在所有的听众里面，忽然没了音乐的乐歅，突然大哭起来。在那个时候，她便有了一种向往，想要弹奏出缤纷多彩的音乐。所以在千寻成为了“机械钢琴师”之后，她不断的参加千寻所在的比赛，就是为了证明千寻那分毫不差的机械弹奏是错误的弹法。 相较于乐歅，文鼎遇见千寻就要稍微晚了一点。 有一次的钢琴赛，乐歅的老师遇见了一个朋友。恰好这个朋友也是以为钢琴师，然后，他带着自己的学生也来参加比赛。他的学生，正是后来享誉八方的文鼎。 不过可惜的是，在文鼎第一次参加的比赛，就遇到了被人们称作“机械钢琴师”的千寻。分毫不差的节奏与旋律，紧紧的贴合着乐谱，比任何人都要接近于原作者，如同一个征战八荒而从未失败的英雄。 见识了千寻表演的那一秒钟，文鼎有了目标。他开始不断的追赶那个钢铁一般坚毅的英雄，为了赶上千寻的步伐，文鼎拼命的练习，可每一次都只能够远远望着千寻的背影。所以文鼎才会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只是为了与那个神话并肩。 六年前决赛失常之后，乐歅和文鼎所向往的神话，便销声匿迹了…… 九、 老旧的秋千在公园的一角吱吱呀呀的摇摆，年久失修的铁链与柱子摩擦的时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千寻坐在摇晃的秋千上面，眼神放空的望着地上，这里有一只纯黑色的猫。幽绿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千寻的身影。 “你，还想要弹钢琴吗？就凭连声音都听不见的你？还是趁早放弃算了吧。你在怎么努力也成为不了贝多芬莫扎特那样的大师，看看你不断发抖的手，还是放弃好了，别再去出丑，丢脸。” 在这只黑猫的身上，千寻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穿着病服的身影，依旧坐在轮椅上面，枯瘦嶙峋的身子似乎一阵微风都能够吹倒。她的脸还是一片灰蒙蒙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张似笑非笑的嘴，向下微微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你是谁啊，一个连钢琴都弹不好的升斗小民。还妄想弹奏出享誉世界的音乐吗？别痴心妄想了。停下吧，这是我对你的惩罚啊……” 这是惩罚啊，是惩罚…… 惩罚这个词不断的回荡在四周，像是无穷无尽的嘴巴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喃喃不断的重复。这些千回百转流进耳朵里面的声音，简直可以让人崩溃。 然后好像一根棒子挥过，打飞了眼镜，破碎的镜片划出一滴滴的猩红色液体，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蹭的一下子，千寻从床上面弹起来。擦了擦额头上面的汗水，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梦。可，也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真实，如同身临其境的感觉，又怎么是梦？ 床头的手机在震动，是木槿熏打过来的电话。 “喂，有事？”千寻接起电话，疑惑的发问。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我最爱的那家蛋糕店来！”电话里面传来果断的女声，然后不等千寻反驳，就只剩下一串嘟嘟的铃音了。 之后，千寻就火急火燎的赶到了那家店。 “友人A，这里。”千寻才刚刚一进门，就听见店里一角传来熟悉的声音。循声看去，少女一身白裙，婷婷玉立恰似出水芙蓉，迎风招展，纤尘不染。 千寻走过去坐下，理了理还略显凌乱的头发，镜片后面是一双犯困的眼睛。听得他用带些还没睡醒的声音说道：“什么事情啊。” 没有回答他的话，少女先是拿叉子挑起一块蛋糕，缓缓的放入诱人的红唇里面，才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还记得上次我们参加的比赛吗？” 前两天的事情，怎么会记不得，除非我脑子坏掉了。千寻点点头表示记得。 “因为最后你的表现还算是可以吧，于是主办方给我发来了一张邀请函，邀请我们去下个月的音乐展览会表演。喏，就是这个。”说着，木槿熏拿出一张精致的卡片，递给了千寻。 看到木槿熏灵动的眸子里面闪动着期待的神色，千寻有些沉默。 其实自此刚刚那个梦醒来以后，千寻就一直有点踌躇不决。或许他还想弹钢琴，可是为什么要弹奏呢？凭现在的自己又怎么能弹奏漂亮呢？ “可我似乎，没法弹好钢琴呢。我现在是这么的平庸，毫无优点。”摇摇头，千寻对自己似乎没什么信心。 “你又是听谁的鬼话！”说着，木槿熏伸出手，将指尖抵在了千寻的指尖，缓缓的向上，两人的手掌贴在了一起，“你不是贝多芬莫扎特那样的钢琴大师，可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千寻，任何人都无法替代你。看，你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就是天生的钢琴家啊。它在告诉我，你想要弹钢琴呢。” 本来还很迷惘，直到现在看见木槿熏的眼神，千寻才恍然知道了自己想要弹奏的理由。或许，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失望而已吧。总归是要弹琴的，因为还有愿意去倾听的人啊。为了这些人，我还是想要去弹奏，我内心里面所喜欢的音乐。 于是我是谁呢，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有了弹奏的理由之后，千寻心里面的迷惑顿时荡然无存，笑道：“那么，就去试试吧。” 这一回可是让木槿熏吓了一跳啊，本来还准备用长篇大论激扬亢奋的文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加上撒娇卖萌强拉硬扯让千寻乖乖就范的，可是这货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那些话不是都白准备了？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省下了一番口水吧。解决了最大的问题千寻之后，木槿熏就开始考虑其他的事情了，她像是一个大家闺秀捋捋颊边的头发，粉着脸颊道：“那你说那天穿什么样的衣服会好看呢，能不能够让宁易川满眼放光的盯着我看呐。” “我怎么知道。”千寻无奈的笑笑，笑容里面却有点点苦涩。不愧是宁易川，走到哪里都是女孩子眼里面的关注点。 晚上，千寻又做梦了。 还是在秋千上面，还是那只黑猫。 “你，还要去弹琴吗？” “嗯，我要去。”这次千寻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看样子你已经有了弹奏的理由呢。那么，回答我，你是谁？” “我啊，我就是我。既不是贝多芬也不是莫扎特，就是平平谈谈的我。我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想去代替谁，我就想要弹奏我自己喜欢的音乐，给那些愿意去倾听的人表演，仅此而已。”千寻的语气没什么跌宕起伏，却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如此，祝你好运。” 一夜好梦。 十、 夕阳未落，在天际还残留了几抹微醺般的红晕，点点熙光洒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泛着青春里面特有的气息。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嬉笑声，给这幽静的环境凭添了些许生气。 音乐的旋律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承载着音符，从一间小屋子里面飘出来，盈盈悦耳，娓娓动听。余晖透过窗子照进了房间里面，少年坐在钢琴之前，闭着双眼，指尖陶醉似的滑动，游走在琴键间。 这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缓慢的曲调围绕在整个房间，仿佛空气里面的每一寸都洋溢着活跃的音符，像是成千的风铃一起摇摆，叮叮当当的发出悦耳的轻响。轻快的旋律跳出了五线谱，融融的音色就如同让人置身在一片温暖的地方。 微风轻轻掠过，吹动了少女一头乌黑的发丝。木槿熏倚在窗边，头和身子靠着墙，翕和的双眼上，长而微翘的眉毛似乎在轻轻的颤动。不时传来丝丝细微的呼吸声，说明了她此时已经睡着。几缕微光穿透发间的缝隙，映在白若霜雪的脸上，精致的五官面犯桃花般诱人。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忽地落在她的头上，微微扇动着漂亮的蝶翼。不时还有几条飘舞的黑发如迎风的柳枝，在少女的颊边轻轻扫动。夕阳，暖风，少女，这一切，千寻都看在眼里。 最后一枚琴键发出的声音消失之后，余音似乎还环绕在周身，千寻却已经站了起来。 话说起来，木槿熏睡着的缘由，还得起源于刚刚两个人关于表演的争吵。因为吵累了，所以干脆睡起觉来…… “这次的表演，我想要选用克莱斯勒所作的《爱的忧伤》。”木槿熏抱着一本精致的乐谱，向坐在钢琴前面的千寻说道。今天她是来找千寻商量表演用的曲子。 闻声，千寻弹奏出来的钢琴声戛然而止，甚至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只是木槿熏没有发现罢了。 顿了顿，千寻咳嗽了一下，道：“为什么要选这首曲子？既然是表演，还是选一些适合氛围的比较好。” “就这首好，你想想，要是大家都用名气大的曲子，反而没什么意思，但我们挑了一首名气不是特别大的，不就让人记忆犹新？”俏皮的眨眨眼睛，木槿熏那灵动的眼里总带着些许狡黠。 “可我，并不想弹奏这首曲子。”说着，千寻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仿佛这首爱的悲伤勾动起了他内心里面，最为柔软的一部分回忆。 与克莱斯勒所作的《爱的喜悦》相对应的，是作为小提琴曲的《爱的忧伤》，这首曲子还有一个拉赫玛尼诺夫编曲的钢琴版。 时光回溯，倒退到十多年前的时候，在千寻的家里面。 音乐缓缓响起，萦绕在耳边。就如同在夏日的维也纳，漫步在多瑙河畔，听着河水徜徉般流淌，在充满了美妙声音的地方，让音乐尽情的围绕身旁。 女子的指尖轻灵的在钢琴键上面跳跃，随之而起的音乐超脱了条条框框的线谱，化作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在空气里面纷落。除了缤纷的音色幻化出来的意象，还有氤氲在四下的一抹淡淡的忧伤。不知从何而起，莫名的忧伤。 “mama，明明有爱的喜悦，可是为什么你要弹奏爱的忧伤呢？”千寻从钢琴底下睡醒起来，揉着睡意惺忪的眼，不明白的问。 停下了正在弹奏的音乐，女子抱起千寻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向孩子的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溺爱，“因为，我们都要先懂得忧伤之后，才会明白何为喜悦。而爱的忧伤，是mama最喜欢的曲子呢。隐藏在忧伤里面的，是温暖，不被人所察觉的温暖啊。” 这是千寻的回忆里，最为温暖的画面之一。 在钢琴室的千寻，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钢琴前，弹奏出了爱的忧伤。无须看着谱子，因为每一个音调，都曾深深的刻在千寻的心底。他所演奏出来的，是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最温暖的忧伤。 “爱的忧伤，你弹得那么好。”忽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千寻的演奏，原来在他忘我弹奏的时候，木槿熏早已经醒了过来。 听见千寻正在弹奏的正好是自己选定的曲目，她便没有打扰，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千寻发现木槿熏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白皙的脸颊上显得那么脆弱。 “明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可是”说着，木槿熏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着头看着地板，“可是为什么，我会流泪呢，又怎么会觉得在忧伤之后，是被忽视的温暖。像是在冬天里面，被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那样，不曾在意的温馨。” “这，就是我不愿意弹《爱的忧伤》的理由啊。”千寻站起来，合上了钢琴盖子，转身看着木槿熏。 这个时候木槿熏才看见，原来千寻的眼睛早就已经湿润成了一片，他道：“因为每一次我弹奏它的时候，都很温暖，如春风拂面般的轻柔，却又是那么的忧伤。” 两人一时无话。 太阳早就已经落下了山头，现在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夜空。 “这么晚了，得赶紧回家啊。”看了一下时间，千寻才发觉已经很晚了，便招呼木槿熏一起离开学校。 除了校门，两人并肩走着，穿过开满了粉色樱花的公园，走到溪边的小桥上。此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夜色隐没在黑暗之中，留下璀璨的群星挂在天幕之间，散发出淡淡的星光，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这些星星很美，不是吗。”耳边传来的低喃，柔柔的声音仿佛和天上的星光一般温和。木槿熏停在桥上，仰头看着星空，嘴里却说：“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许多美好的东西，让你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 “或许吧。”千寻回答。夜色下的天空，在没有密布的乌云遮掩时，那些远在亿万公里外的恒心，所发出的光的确很美。 突然，木槿熏纵身一跃，从桥上跳了下去。 那刹那，就跟条件反射一般，千寻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跟着就往下面跳。没想太多，也不知为何。 其实，桥并不高，而溪水也不深。从水中探出身子来，溪水不过到了木槿熏的腰际。接着千寻也从水里面站起，湿漉漉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哗啦啦的流水。 甩了甩头发上面的水珠，不少依旧滴着水，还有些湿透的长发紧紧贴在脸颊上，即使像落汤鸡一般，可少女仍然是美丽的，如出水芙蓉，又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其实我只是想放松一下心情，怎么你也跟着跳下来了？”看着满身是水，狼狈不堪的千寻，木槿熏忍俊不禁的问。 对于刚刚自己的举动，千寻也不知道为何。好像，心里面有种不知名的感觉在主导自己的思想。无奈的耸耸肩，千寻一笑：“或许是脑子抽了吧。放松心情还能这样，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儿。” “嘻嘻……” 溅起的溪水四散，惊奇了溪边草丛里面成群的萤火虫。一只只受惊的黑夜精灵纷纷从草群里面飞出，从一开始零星点点的光芒瞬间爆炸开来，数百上千的萤火虫飞舞在空中，数不清的光点在眼前晃动。 那种清幽的绿色光芒，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而漫天萦绕着飞舞的光点，更是弥漫了千寻他们两个人的周身。淡淡的莹绿色聚集在一起时，就变得比白天还要亮。荧光映在木槿熏的脸上，少女的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被萤火虫的光芒组成的包围圈里面，少男少女第一次见到这般美丽的景色。 千寻看见少女的背影，荧光照耀的另一边纤细的背影。就像是那天在舞台上面，自己看见倾情挥洒汗水而努力表演的背影。 我现在弹奏的目的，只是想要能够和你并肩而行，站在舞台上面，仅此而已。这就是我弹奏的理由啊。 待被惊扰的荧光黯淡，又重归于平静之后，千寻才叫上木槿熏离开。 木槿熏没有立即的跟着走，而是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个身影，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呢喃：“可惜，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旁，帮助你。” 细微的声音听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便淹没在了黑夜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