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他遇见她(2)
我不在乎你和这个死人的事,你也没必要把我当成好人来哭诉或者感谢。我帮你把他埋了,作为交换,把你的食物给我,然后按我说的做,引开那两个麻烦人。 还有……我见不得女人哭,也别把汉人那些孝悌忠义挂在嘴上,做人嘛,底线低一点儿没什么不好。 ———————— “有点肿了。” 他解开袜子看了看她的脚踝,瘀血不重,也没有太明显的的错位,应该只是脚踝轻微的脱臼。 “我现在帮你复位,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虽然何朗摸到她脚踝的时候有点心慌意乱,但他还是稳住了心神,尽量利落些,减少她的痛苦。 她咬牙哼了一声,脸色白了下来,鬓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但慢慢的,她感觉脚踝的疼痛也消散了几分,没有方才那般难受。 何朗找来结实的几根树枝帮她固定住脚踝,嘱咐她回去的路上小心,回去擦一些活血化瘀的药。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儿?” 这是女孩第一次主动询问他事情,问得他有些发怔。 他把他们堵截孟启突围,又顺着废弃的古道追踪孟启到此的事,给她说了一通。 虽然他说的很简略,但她还是能感受得到他们这一路的艰辛,唯一她觉得有出入的,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孟启。 如果她在山上遇到的人真的是孟启,那他对她所做的一切,还不算太糟吧。虽然把自己推倒山沟里后,就自己跑掉了,但她既然答应了他的要求,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说起这个人,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天前的晚上。那实在是一段让她绝望而恐惧到窒息的经历。也许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胆量,将一具尸体趁夜运到这里。当时的她几乎累到虚脱,可她怎么敢停下。 即使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也让她的神经崩得死死的,她甚至开始疑神疑鬼,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夜晚,都没将那尸体埋好。而她的精神却开始变得恍惚,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等到清醒时,她发现,太阳已经西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再一次把她拉回了现实。勉强吃了点干粮,然后开始挖坑埋尸,直到又一次黑夜降临。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没有再这样干下去的理由了,可当她看着那个装着尸体的大麻袋时,竟崩溃地跪了下来,然后疯了似地磕头叩首,嚎啕大哭起来。 黑暗中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捂住了她的嘴,而她对此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别出声!”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十分凌厉的口吻,让人不敢抗拒。她怕得要死,慌乱中,想要拼命挣开,可他反而捂得更紧。 男人把嘴凑到她耳边,冷笑了一声说,“你最好听我的,别出声。” 他架着她往后退几步,忽然她脚下绊住什么东西,质地软软的,她下意识地想低头看看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却被他用另一只手蒙住了眼。 “埋个死人都这么怂,你还是不看为好。” 他架着她挤到灌木从中,几根荆刺划破了她手上的皮rou,可她硬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十几丈之外,有三个人影向他们这边逼近。虽然她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听着那些人踩碎落叶发出的“滋滋”声,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三个人发现了离他们两个躲藏的灌木只有几步远的尸袋,先是确定了周围没什么异样,才上前查看。 就在这时,他在她耳边,竟然发出了一声像夜枭一样的诡异叫声。之后,一只箭嗖的一下就贯穿了其中一个人的喉咙, 那两个人一下子慌了,连忙环顾四周,准备往来的方向退,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像一只捕食的野兽一样忽地跳出,直接把其中一人撂倒在地,然后一击毙命。他丝毫不给剩下的人反击的机会,正面迎击,把他擒住后,将刀刃反逼到敌人自己的项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你出来。”他解决完后朝她叫了一声。 她应声从灌木里爬出来,两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眼死死的闭着,害怕得发抖。 “闭上眼就对了。” 他在衣服上扯下一条破布条,亲自蒙住她的眼睛。她闻到他手上的血腥味,胃里瞬间不太舒服。 他一边把她牵到开阔一些的地方,一边警告她不准扯开布条偷看。 “你要是见了我的样子,对我可是件不好的事呢。”
那人帮她把尸袋连同尸体一起埋了,刨了只小树苗栽在夯土上。他又将她牵了过来,让她摸摸那土夯和树苗。 “记好了,他就埋在刚才的那个位置,一颗老榆钱树下。” 她无以感激,便答应他,为这土下之人守候两日后,一切按他计划行事。 这便有了之后她被裹在毡子里,被他背到山沟旁扔下,引开何朗蔡桓二人,乘乱逃走的事。 她再次想想他当时杀死那三个人的场景,心里开始有些不好受,也许自己真的放走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她看了看何朗,眼神凄凉而复杂。 “你们那么多人为了他一个人送命,值得吗?” 对于在沙场浴血的这群人来说,与其谈值得,不如说“有所求或别无选择。” 像他们这样的小兵小卒,很大一部分是在民间强征入伍,也有一些人从军,是为了口粮和银钱。还有一类人,想法就比较浪漫了,就像前人云云“了却君王事,史册焕鸿名”,“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何朗噗嗤地笑出声来,他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觉得她的这个问题有些幼稚。既然选择打仗,选择效忠他们的帝王,那只要求胜足矣。 “这没什么,打仗总要死人的…”何朗起身,绕到她身后淡淡说了一句。 女孩没有说话。只觉得他真是个矛盾的人,如果不在意生死,为什么,又会对病死在草垛上的少年表露那样的情绪。 何朗坐到树旁,靠下来休息,看着女孩的背影,一个被长长的乌发笼住的小小的影子,觉得她有些奇怪,却也…不失可爱。 草棚里渐渐传来刘老烟沉沉的鼾声,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了。就在何朗似睡非睡的时候,他朦朦胧胧地问起了女孩儿的名字。 可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已经睡着了。 她轻声来到身边,将自己的毡子小心给他盖上,低声说 “我叫胡满儿,相逢一场,有缘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