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把我名字写错了
“章大人”，章唯的副手阿亮走进了帐子。 “她又怎么了？”章唯搁下毛笔。 阿亮：“没怎么，就是，一直在哭，哭了两个钟头了。” 章唯：“没寻死？” 阿亮：“没有没有，都看着她呢，也没反抗，咱们防着她的那些招儿都没用上。” 章唯抬起头来，思索着什么，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去看看。” 章唯来到关押姜媛的帐子，掀开门帘进去，只见她蜷成一只虾一样，埋着脸，抽抽嗒嗒。 眼前这个人，让他感到陌生。 章唯来自赣州乡绅之家，本该做个地头儿公子哥儿的他，偏偏喜欢习武，幼时不幸家道中落，本身又非嫡出，眼看没有出路，于是小小年纪便自作主张参了军，为了挣得功名，苦练武艺，造就一身实打实的应战术，十年下来，凭本事挣得了五品守备之职。 去年起，黎明叛军肆虐，那贼首周桦劫掠城池，但好歹还能对付，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那妖女姜嫄，邪术了得，能cao控花草树木，引树根破土以为墙，穿树枝进击以为刃，撼天动地，死伤无数武威军男儿，实乃廉朝将士的噩梦。 章唯则抱着人生能有几回搏的念头，既为死去的兄弟，也为自己的功名，冲在前锋，尝过几次苦头以后，他想出了妙计，在承德草原附近寻到一处适合伏击的洼地，提前放火焚烧了个干净。同时，赵老将军的儿子赵参将诱周桦激进北上，对其强攻，姜嫄赶来救援，章唯放出假消息，引得姜嫄与教徒深入已经寸草不生的荒地寻人，施展不出邪术，姜嫄就是一介普通妇人，这才擒住了她。 然而想起之前的数次交战，她一袭明黄色的衣裙，站立在被她平地而起，拔高数丈的树巅，cao纵方圆十里的草木，杀伐果决，地动山摇，毁天灭地，与其说是邪教妖女，不如说是下凡的九天玄女，那样冰冷，那样屠戮生命，那样不可一世。 好在最终，他赢了。 而现在蜷在他面前的女人，毫无邪教圣女的神气，哭哭啼啼，白天时看到一众俘虏被杀，吓的发不出声，像是个普通的十七八岁的少女。而和将军那些关于“姘头”的胡扯，又像是坊间的泼妇，全无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羞赧。 她是装的吗？ 章唯想起昨日在将军帐中的情形，姜媛说抓错了人时，赵参将的表情是何等的微妙。 赵参将是赵老将军的亲儿子，按理说是武威军的预备接班人，可惜没有将才，饭量大，心眼儿小，没有实打实的功绩，凭借父亲的护佑，空占着参将的军衔不作为，排挤一切可能威胁到他前途的有志同僚。 原本赵参将眼里是没有章唯这等小人物的，生擒姜媛成功后，全军震动，原本与章唯不睦的人都舔着脸上杆子来巴结，这还战事没完全结束，残党还没肃清，还没论功行赏呢，章唯最看不得这些人的嘴脸。尤其是赵参将，是他围剿的周桦，信誓旦旦地说炸死了，可连尸首也没找到，拾到的贼首佩刀，奈何姜媛不认，赵参将已是气极，当听的姜媛自述抓错了人时，赵参将简直幸灾乐祸到天上去了。 好在今天教徒、贼兵均指认无误。 不管别人怎么猜忌，章唯从捉拿到押送都是亲自盯着的，自信万不会有错，大名鼎鼎的妖女姜嫄，你再怎么装傻，也逃不脱我章唯的火眼金睛。 搜查黎明鼎的任务现已经交到了赵参将的手里，但关于姜媛所说的黎明鼎的下落，章唯是一个字儿都不信。 正在思量间，姜媛将脸儿露了出来，怔怔地望着章唯。 只见哭红了的一双桃花眼儿，眼中满是哀戚，正中精巧的的小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那原本该水红的樱桃小嘴儿微张，原本饱满欲滴的唇珠，由于脱水，已经略微干燥起皮，却更惹人心疼。 章唯看着眼前这副美人儿落难图，脑子不知怎得发懵。 妖术，妖术，一定是迷惑人的妖术。章唯在心里提醒自己。 这时，姜媛开口了：“你们都是王八蛋。” “……” 一句没头没脑的骂，把章唯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蹲了下来，她也坐了起来，两人目光平视。 姜媛：“章大人，你帮我和你们将军说说，反正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别玩儿花的了，把我杀了吧，如果还有俘虏，求你们别杀人了，拉他们去劳动改造也成。” 章唯：“什么是劳动改造？” 姜媛：“就是……做苦役，徭役。” 章唯：“心系教民，不亏是圣女。” 姜媛：“我怀疑你在讽刺我，可我没有证据。” 章唯“……” 姜媛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章唯本来嘴巴就不算伶俐，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答。 见冷了场，姜媛反而没话找话起来：“你手里拿的啥？” “这个啊”，章唯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刚才圈改的小册子，“这是我写的《姜嫄战术论》，总结了和你对阵的作战技巧，再改一改，赵老将军准备帮我印制一批，发给同僚。” 姜媛：“你得意什么，你把我名儿都写错了。” 章唯：“什么？” 姜媛：“我叫姜媛，婵媛的媛，不是你本子皮儿上写的那个嫄。” 章唯愣了半晌，“原来你识字？” 姜媛：“原本我不识字吗？” 章唯：“众所周知你没念过书，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你之前是装的还是近来现学的？” “额……其实我就认识我的名字而已。”姜媛只好编瞎话把事情圆回来。 章唯：“那我告诉你，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认错了，黎明圣女，后稷之母，姜嫄，就是我写的这个嫄，你们不就是拿的这个典故来糊弄人么。” 姜媛：“哦，这么个意思啊。” 章唯：“说得怎么好像你刚知道一样？” 姜媛：“……” 章唯：“还是说，你本名原本是婵媛的媛？” 姜媛：“嗯……自我介绍一下，我现在叫姜媛，婵媛的媛。” 章唯：“……你现在改名也改变不了你犯了弥天大罪的事实。” 姜媛：“但你的册子这么写……写得倒是没错，你要是行行好，现在把我杀了，别让我受罪，我就祝你出版大卖。” 章唯：“你想得美。” 姜媛眼神完全放空，换了个话题，“章大人啊，我来你们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还是说，纯属巧合呢。” 章唯：“你来我们这儿是因为做了恶事就要接受惩罚。” 姜媛：“那要是我没做恶事呢。” 章唯：“那你最好用你的本事做点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