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村惊魂
眼看多多伤心，姜媛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车夫有些着急，催促姜媛赶紧上车，姜媛照办，多多跟着一起上了车，另外的那个大叔则殿后瞧着动静。 马车吱吱呦呦地在巷子间拐来拐去，多多攥着姜媛的手，手心儿里全是汗，眼里全是她。 姜媛越想越不对劲儿，章唯是多么精的一个人，就凭这三个平头老百姓，还真就能从他手中把自己这个要犯劫出去了？ 她心中一动，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多多：“去咱联络处。” 姜媛：“安全吗？” 多多：“可安全了，如今整个冀州地界儿，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咱们先临联络处了，那些狗官知道有咱们这个点，但从来没找到过。”多多一脸得意。 不好！ “停车！快停车！”姜媛大喊，“是陷阱，快，大爷您和多多分头跑，有多远跑多远，近期一定不要去联络处。” 多多一脸不解：“jiejie？！” 姜媛：“皇帝还要见我呢，他们不敢杀我，你们快跑，快跑啊” 车夫和多多面面相觑。 姜媛急了：“我可是圣女啊，我说的话你们不听吗？！”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往哪儿跑” 说话的人是章唯！ 车夫和多多闻声匆忙往远处跑去。 只见章唯骑着马带着几个人，从一边巷子里走出来。 他搭弓，一箭射中了车夫的后背，还欲再射，姜媛冲上前，猛拽章唯的腿。 受到干扰，这一箭射偏了，转眼多多就跑没了影儿。 “追！”章唯气急败坏，阿亮带着人追过去了，他一把拎起姜媛放在自己马背上，按住了她的后背，转身回了衙门。 衙门院子里，车夫和大叔的尸体被扔到姜媛面前。 车夫是中箭失血而死，大叔是自尽。 看来，他们没抓到多多。 旁边一个地方官，一会儿捶胸顿足说手下无人，办事不力，一会儿咬牙切齿建议章唯把姜媛拖去牢房，拷打一番。 “皇上要亲自审她，你敢在皇上前面自作主张？”章唯冷冷地问。 那地方官不吱声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章唯只问了姜媛一个问题。 “在那条街上，两边都是人家院子，里面松柏腊梅的，你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跑，可以救人，可以杀我，你为什么不干？” 姜媛：“一着急，给忘了。” “不对”，章唯凑近了姜媛的耳朵耳语道：“因为，你已经失了妖法。” 姜媛一阵心慌。 章唯脸上毫无表情，“给她解药，启程！” 原本，章唯为了揪出先临镇联络处，事先给姜媛服了一定剂量的药物，本想着演一出好戏，奈何被她识破。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经此一番折腾，也证实了章唯心中对于姜媛失了法术的猜想，这么一来，她就只是个普通女子了，她后面的命运又会如何。 先临镇外的一棵大树上，多多在树枝间，眼瞅着护送囚车的队伍渐行渐远，喃喃地说，“我听jiejie的话，没回联络处，进京保护jiejie总可以吧。” 又是一日的疾行军，眼看就要入夜，章唯一行人到了一座已经荒废的村子，四下查看一番，荒无人烟，也就村中祠堂还算宽敞，就是周遭有股臭臭的怪味儿，也不妨事，大家便在此安置下来。 姜媛躺在一堆稻草上胡思乱想，自己之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说过自己不是圣女姜嫄，现下又被章唯识破自己全无法术，他们要是给自己盖棺定论是个冒牌货，到底是会杀了还是拷打后放了，现在策划逃跑还来不来得及……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姜媛突然被一声叫喊惊醒，她起身查看，眼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 不知怎的，所有人都像是同时做噩梦般，紧闭双眼表情痛苦，有的扭动，有的呻吟，有的已经开始叫喊，“不要过来，不要杀我，走开……”之类的内容。守夜的人不见了，生的火只剩一点点，连章唯都是在发梦的状态，他脑门上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管它呢，好机会！ 姜媛拔腿就跑，跑出祠堂，外面漆黑一片，完全没有月亮，星星也看不见几颗，身边是一座挨着一座的断墙破屋，耳边传来猫头鹰诡异的叫声，联想起章唯这群人的模样，难道是，有鬼？ 哎呀不跑了。 姜媛回到祠堂，看着这一地的魔怔了的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先把柴火添足，火光亮了，人胆子也壮了一些，她试着去叫他们，没有一个叫得醒，眼见着大家的动作越来越大，章唯不知道梦到什么，竟闭着眼睛坐了起来，眼看要从腰间拔刀！ “你们到底怎么了啊！” 姜媛一边大喊一边跳过去按住章唯的手，可阿亮也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越演越烈，就凭自己一个人，怎么阻止这群当兵的“梦中杀人”，该怎么让他们镇定下来？ 她打算赌一把，深吸一口气，开始唱歌。 想到什么就唱什么。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默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你。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随着歌声，她感觉到章唯青筋暴起的手慢慢松弛了下来，慢慢的，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眼中满是迷乱和不解。 她一直唱，唱道最后一个士兵醒过来。 而后，有人哭出了声。 章唯：“姜媛，你唱的是什么歌？” 姜媛：“这什么时候了你惦记歌名？现在应该我问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你们是集体做噩梦了吗？” 一个士兵说，“章守备，我梦见我杀死的黎明教的人来找我索命。” 另一个说，“我梦见这个祠堂里有几十口人，男女老少，他们没做错事，却全被我杀了……” “我梦见我媳妇儿了……我梦见她在这个祠堂里被杀了。” “我……我梦见我娘亲要杀我……呜呜呜……” …… 全是噩梦，全是杀戮。 杨小郎中神志恢复得很快，他擦了一把自己头上的汗，先给自己诊了脉，发现没什么事，接着挨个去照看情绪崩溃还没缓过劲儿的同僚。 阿亮：“章大人，这里是不是……有鬼啊。” 章唯白了阿亮一眼：“我们参军之人战场杀戮，哪个人手上没几条人命，怕鬼还入什么武威军，事有蹊跷，大家打起精神，点亮火把，清点人数和物品！” 阿亮：“是！” 阿亮正在清点的时候，章唯看向姜媛，嗫嚅半天，说了两个字，“谢谢”。 姜媛：“你谢我什么？” 章唯：“谢你……救了我们大家。” 姜媛：“不客气，他们都说了他们的噩梦，你梦见了什么呀？” 章唯在梦中，见到一身黄衫的黎明教圣女姜嫄，站立在一颗大榕树顶端，cao纵千万根榕树的根须向自己袭来，那根须绕周身飞舞，砍断了又迅速新生，绵绵不绝，突然，姜嫄整个人一下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冲自己咯咯咯地笑着，他想提起剑，却周身酸软提不起来，而那些榕树的根须一齐向自己涌来，万箭穿心。 自己慢慢的坠落下去，坠落进土壤里，榕树在头顶飘着，越来越远，姜嫄的身影渐渐模糊，自己越坠越深，周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就在将要万籁俱寂的时候，他听到了歌声。 他睁开眼，眼前再次出现姜媛的脸，她握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按在剑柄上，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落魄美丽的女孩子是谁。 “章唯，章唯！”姜媛叫道，“你发什么愣，你说话呀，你梦见啥了？” 章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阿亮叫了起来，“本该值夜的两个人不见了，物品一概没少。” 章唯：“出去找，两两一对，先在这个祠堂院子里找，有情况向我汇报，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自行离开这个院子。” 火把照得堂内通亮，姜媛心里也多了几份胆气，她也完全搞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要是在自己原先的世界中，他们的状态可以用战后创伤应激障碍解释，属于PTSD中的一种，最典型的症状就是恶梦、性格大变、情感分离，可是这种心理障碍又不传染，刚才这二十几人一起发病，实在没办法解释。 难道，他们这个世界真有鬼？ 很快，其中一个值夜的士兵被发现了，姜媛跟着章唯出去看，那人在墙根下，地上一小片血迹还在流淌，脖子呈奇怪的角度，已经断了气。 发现尸体的士兵看到同伴如此惨状，指着姜媛说道：“章大人，会不会是她……” “你有病吧？”姜媛骂道，“这要是我做的，为什么我只杀他一个，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一刀一个把你们全杀了？” “额……”那士兵无法反驳。 章唯上前仔细查看了尸体头部受伤的位置，颈部扭转的角度，以及衣服的状态和地上的脚印后对大家说道：“没有搏斗痕迹，小吴应该是自杀，从后面那个位置，疾速跑到这里撞墙而亡，跑得很快，很用力，头先触墙，自己顶断了自己的脖子。” 姜媛：“这么决绝，为什么会自杀呢？” 没有人回答，大家联想起自己刚才梦里梦到的景象，不敢想象小吴看到了什么，大家不由自主地互相走近些，聚在章唯周围。 章唯注意到了大家的状态，说道：“大家不要怕，有邪教圣女这个克星在这儿呢，鬼也发愁，继续找另一个人。” 嘿？这人？这个说法让姜媛有些不爽，但此时此地又不好拆他台，只好默许自己成为奇怪的驱鬼精神支柱。 天蒙蒙亮起来后，在祠堂外不远处的一口井中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尸体，同样没有搏斗痕迹，像是跳井自杀。 章唯命大家先就近掩埋二位的尸首，以便尽快离开，回京上报之后，安排后勤部门来迁坟或做其他善后工作。 然而，就在大家挖坑的时候，浅浅几铲子下去，就挖到了地下埋有尸骨。 甚是不吉利。 换一个地方挖，却又挖到了尸骨。 章唯眉头紧皱，心有所动，说：“去，去祠堂院子里简单扒拉扒拉看一下。” 仅仅一刻钟后，祠堂院子里的景象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原来院子里薄薄一层土下面全是尸体，层层叠叠，看衣着样貌，都是村民，主要是老幼妇孺，死状均极惨，皆是被兵刃所杀，章唯判断这些人死亡事件大约是在一两年前。 也就是说，这里曾被屠村。 看到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姜媛两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章唯从尸体堆中用帕子捡起一个箭头，仔细看了看后，眉头紧锁，面色铁青，随即包起来揣进了怀里说：“把这些人盖上，我们的人不要埋在这里，带到村外远一点的地方埋吧。” 离开村子的时候，章唯记下了村口牌坊上的村名“八里屯” 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章唯看了姜媛一眼，收回目光，目视前方问道：“姜媛，那日你为什么不跑？” 姜媛：“你们集体发梦那日吗？” 章唯：“嗯。” 姜媛：“我想跑来着，一是外面太黑，我自己一个人有点害怕，二是当时你们都那个样子，我怕你们出事。” 章唯：“我们是仇人，你为什么会在乎我们的死活？” 姜媛：“我们是有仇，你关我监狱，害我、骂我，这一路不仅给我下药，还看我洗澡，但也不至于恨到要你们命吧。” 章唯：“你说的这些都什么跟什么，之前我们双方……那可是……” 姜媛一双大眼睛盯着章唯，章唯看她一脸求知的认真的样子，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竟没说出口，随机换了个方式问道， 章唯：“那，那日你可有梦见什么。” 姜媛：“啥都没有，我没做梦。” 章唯：“你没做噩梦？” 姜媛：“没有啊。” 章唯：“怎会这样。” 姜媛：“你们伤人性命才会那样留下心理障碍，我又没杀过人，我问心无愧。” 章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姜媛，心想失忆得这么彻底？！杨小郎中一直诊不出姜媛的病症，到了京城，名医荟萃，应该能找出症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