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子密谈
伍封在门外跪倒，将手掌贴在地面，用额头抵在掌背，呜咽着喊道：“父亲，孩儿回来了。”门内的伍员满头白发，相貌却俊逸有神。深邃的眼框里，眸子泛着精光。看着自己独子恭顺跪在门前，伍员若有所思。 在别的孩童贪玩的年纪，他已经发奋读书不苟言笑。逢年过节也不停不歇。有一年端午时节，老仆给他端去一盘粽子与甜饴，过段时间去收。粽子已经被吃完，盘子上的甜饴分毫未减。再见伍封嘴上全是墨汁，竟是将砚台当成了蘸碟。其读书之用心与刻苦可见一斑。孩子心中从小怀着仇恨的种子，想刻苦学习有所作为，给过世的大父、叔父跟族人们报仇。自己担心伐楚失败伍家绝后，便将伍封留在姑苏锁在屋内。自己在楚国大仇得报，但自此伍封便不再叫自己父亲。 掘陵鞭尸的事自己一人去做，骂名也让自己一人承担。伍员从来不是什么矫情之人，面对独子的不理解，也从未辩驳。他其实不是一个严父，听闻伍封落水生死不知，连修三封密信发至松江。今天进宫求见吴王也是商议赴越之事。如若伍封不想卷入朝政琐事，一心求学著书。自己也不会多做干涉，甚至会为其架桥铺路。伍封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更是自己大哥伍尚，是千百死去族人的后代。他一定要是一个君子，一块无暇美玉。 伍员踏出门槛，双手将伍封从地上扶起，打量的目光看着这个不跟自己亲近的儿子道：“伍氏的家训说与我听。”伍封脱口而出道：“忠报国，心为民。”伍员又问：“作何解？”伍封娓娓道来：“忠，敬也。尽心曰忠，为国尽心，方可谓忠。心，意也。心意在民，为民请命，可得民心。”伍员抚须点头，儿子的学识深厚，这次虎丘发生的事情更证明了其崇尚的品德。满心的欢喜抑制不住，但面不改色道：“这次的事情，做的很好。”伍封连忙拱手：“朋友应尽之义。”伍员叹气道：“姬友是我看好的储君，如果他出了事情，此吴之祸！”军国大事，伍封不敢置喙，只垂头聆听。 伍员将伍封引到院内书房，房内亮如白昼，竹简堆满两侧书架。伍封解下腰间短剑，跪坐案几之前。伍员先是一怔，开口询问：“此剑，取自剑池？”伍封答道：“是，孩儿从剑池回来，手中就有此剑。”伍员接过短剑，从新制的桃木剑鞘内拔出。书房内烛火摇曳，墙壁上的人影也模糊了些。 ”这把剑，以前为阖闾所持。”伍员眯起眼睛，看着胜邪剑身，放回剑鞘后又道：“你可知此剑蹊跷？”伍封老实回答：“不知。”伍员叹了口气，沉吟许久道：“你可知铸剑奇人欧冶子所铸五把绝世宝剑，谁为五剑之首？”伍封抬头看向伍员，略作思索答：“当是仁义无双之剑，湛卢？”伍员摇头道：“湛卢无锋，非君子不可佩。但它当不起剑首。”伍封点头，又答：“纯钧之华天下闻名，可为剑首？”伍员又是摇头，评价道：“纯钧此剑，过与华美。为女子之剑，当不得剑首。”伍封沉默，又尝试道：“鱼肠小剑，可杀昏庸，当得剑首？”伍员笑道：“此剑与我颇有渊源，但其非勇绝之人不可持。当不得剑首。”伍封点头，这把鱼肠剑赐死昏庸的公子僚，使得阖闾成功上位，伍氏大仇得以为报。伍封以为答案已经很明显，又道：“竟是巨阙？”伍员敲了一下伍封额头，笑骂道：“此剑钝而厚，世间除了庆忌这样的猛士，谁用不是名剑蒙尘？”伍封大惊：“难道是我这把胜邪？这是一把残剑啊！” 伍员起身，从书架上翻出一卷竹简，递给伍封。伍封双手接过，解开绳结在案几上展开。伍员解释道：“这是欧冶子铸剑时所记录。五把名剑本源相同，取赤堇山之锡与若耶溪之铜。五把宝剑各有千秋，但所花时日最长的一把，却是这……”“胜邪！”伍封也在竹简上发现端倪，与伍员异口同声道。 伍员满意儿子的敏锐直觉，决心将一些王国内幕透露，便道：“旧时为父辅佐先王，此胜邪剑为先王心头所爱。但此剑有奇异之处，非正义之士不可驾驭！”伍封疑惑问道：“先王励精图治，纳贤从谏，难道不是正义之士嘛？”伍员笑道：“先王强武备，充仓廪，固城池，垦荒地。振兴吴国，是为明君。可人无完人，攻克楚国后性情大变，这把胜邪宝剑便离他而去。” 伍封疑惑不解道：“宝剑还能自行离去不成？”伍员点头道：“不错，宝剑会自行择主，当初先王子女多因病去世，有小人进谗言让其用活人祭祀，敬畏神明。先王震怒，将妖言惑众的小人捉拿，下令当街处死。而后这把胜邪便从天而降，先王的子女之后便再无夭折。” 伍封像是想到什么，捋起袖子道：“父亲，这把胜邪我用手臂抚摸，似被其剑气入体，孩儿身体本还赢弱，剑气入体后耳聪目明气力颇足。”伍员闻言脸色剧变，抓起伍封的手臂一探。伍风只觉一股庞大恢宏的内气从父亲掌心涌入，不由眉头微皱。 伍员脸色愈发难看，伍封不禁开口问道：“父亲，有何异常嘛？”伍员收回内气，摇头苦笑道：“我只知此剑若在先王手里，靠王气温养，先王尚且力有不逮。你现在一无官职二无修为，怎会胜邪剑气反哺于你！” 伍封听闻暂时不是血祭宝剑，长舒一口气来。突然胜邪在案几上震颤起来……伍封一时摸不着头脑，伍员对伍封点头，伍封拔出胜邪，像之前一样并指抚在剑身。只见胜邪剑内再次窜出一团冷白剑气，自指尖迅速涌入，而后又随手臂经脉流转全身。 伍员看着伍封体内气息逐渐壮实，脸上也无痛苦之色，便走出书房寻找管家而去。伍封在书房内感受剑气在体内，规律地一圈一圈行走，便也沉下心神渐入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