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倾彼琼浆
“太过分了,少主!”平静的岐山里响起一声怒喊。 日头西斜,缙黎喘着粗气倚在周公庙的柱子上,他腰上系着跟藤蔓,藤蔓后面坠着块巨石。 “不就是调侃你几句,至于让我拖着这么个东西上来?” 闻声,姬桓从殿内探出头,拎着一根刚做好的火把走过来,“还行,速度不慢。” 然后他指了指火把,缙黎搓了搓手指点燃上面的枯叶。 “比燧石方便多了。”姬桓点点头,举着火把往回走。 缙黎把巨石拖到一块平上立好,解下藤蔓扔在一边,朝殿里喊着,“找到金匮了吗?” “没有。” “该不会真被犬戎的人抢走了吧?”缙黎捧着雪搓了搓脸。 这几天连续赶路,几乎没好好休息过,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困,特别困。 姬桓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再找一遍吧,要是还找不到,我们就回去,另做打算。” 是夜,周公庙外一片寂静安详。 缙黎把屋里的案几屏风全都找了一遍,房梁也上去过了,甚至连每个编钟他都翻过来看了一遍。 这会儿他盘坐在火堆前,一手托腮,一手扣着地面上的缝。 要不是这地面是一整个山地,说不定也让他给撬开了。 俩人从傍晚找到天黑,仍是一无所获,只能先打扫了周公庙借宿一晚,等回到太华山后,问问太史伯阳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姬桓从庙外回来,把打到的野物清理切块架在火上,又从行李里取出rou脯和rou酱,一并供奉在周公旦的神主前。 两人礼拜过周公,缙黎起身后闻了闻供在神台上的东西。 “少主,”他狐疑的回过头,“你确定,供奉这些,周公他老人家会开心?” 姬桓已经坐回到火堆前,撕下一小块烤rou吃了起来,“一切都合乎礼制,而且由我亲手宰割烹煮,没问题的。” “嗯。”缙黎扯了扯嘴角,心说:就因为是你亲手做的,才可能出问题…… 他咬了一口烤rou,忽然无比想念辣椒和孜然。 姬桓吃着烤rou,眼睛时不时盯着缙黎的手臂。 下午从山下回来的时候,他给缙黎绑了一块两百斤的石头。 缙黎还没给长忆剑做剑衣,拖着巨石爬山,总觉得这剑拎着也碍事,背着也碍事。 长忆剑就在他的抱怨声里变成一条小小的墨龙,缠在他右手小臂上,像一副水墨纹身。 “少主你干嘛?”缙黎余光看到他一直盯得自己,饭都吃不安稳。 “噢,我知道了……”他晃了晃手腕,凌空一抓,手腕上的小墨龙金光暴起游到他手里,变成三尺长剑。 缙黎倒提着长忆剑递过去,“你喜欢这把剑对吧?” 姬桓一怔,挑眉看他,“做什么?” “借你看看啊。” 长忆剑刚拿到手的那两天,姬桓对这剑也没什么兴趣,只在一开始的时候拿去端详了一番。 自打下午这剑变成纹身,姬桓就总往这看。 “不看,收好。” “借你看啊,不收钱。” 姬桓咽下嘴里的rou,擦干净手,转过身来看着缙黎,神色郑重。 他说,“缙黎,五行剑法还有三式,不如我现在教给你,你去院里练上两个时辰如何?” 呵,威胁,妥妥的威胁…… 空气中有一丝丝酒香,缙黎鼻翼动了动,岔开话题,“秦世甫供的这酒还挺香!” “确是很香。”姬桓看着神台,叹了口气,“但是,若周公在世,未必会允许有人用酒来祭祀他。” 祭祀不都是用酒rou鸡鱼? 缙黎手一抖,长忆变回墨龙,“为啥?” “殷商覆灭,就是因为商纣沉湎于酒,以致于长夜滥饮,不知时日。故而周公旦引以为戒。” 姬桓往火堆里丢了两根枯枝,继续道。 “而且,酿酒需要大量食粮,当时正值战乱,天下百姓饥寒交迫。为此周公旦还特意写了‘酒诰’,劝人少喝酒。” 《尚书·酒诰》,这一段缙黎看过,“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姬桓眯起眼睛,“你这不是知道吗……” 缙黎摊手:我也就背背诗,哪知道有这么多故事。 他指着神台上的酒杯,“那咱们把酒撤了?” 姬桓点点头。 缙黎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走到神台前。 “皇家贡酒的味道就是不一般啊……” 缙黎嘴里嘟囔着,手刚碰到陶杯,只听“喀嚓”一声,陶杯从正中间裂成两半。
里面的酒撒了一神台,一大半溅到神主牌位上。 缙黎一惊,抓起牌位拿袖子擦了起来。 这一擦不要紧,上面的字直接被他擦掉大半。 缙黎抓了抓头发,“坏了,忘了乙醇能当清洁剂来着……” 神主牌位开始发烫,剩下的字迹也消失不见,并开始崩开细小的裂缝。 缙黎倒着手指把它放回神台上,捏了捏耳朵。 裂缝中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后发出“碰”的一声。 “怎么了?”姬桓闻声赶来,只见缙黎站在神台前,牌位已经不见,周围散落着一些碎片木屑。 原本牌位底座的位置闪闪发光,摆着一个小小的金盒子。 金盒子的四角,分别雕着错金银的四方神兽。 他和缙黎面面相觑,又一齐看向那个盒子,“金匮?” 姬桓和缙黎面对面盘坐在火堆前,中间放着那个一尺见方的金箱子。 缙黎一手撑着下巴,一只手伸过去敲了敲箱子,“少主,你觉得,这是咱俩找的那个‘金匮’吗?” 姬桓坐得笔直,双手环在胸前,“应该是了。” 刚被炸出来的时候,它还是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盒子,从神台上拿下来的瞬间却变得又大又重。 缙黎研究了牌位碎片,在上面发现了法阵的痕迹,要不是被炸开了,应该没人发现得了。 周人祭祀周公的时候,用的都是水。 如果不是今天秦世甫在这儿供了杯酒,缙黎又碰巧打碎了杯子,谁能想到这东西被封印在牌位里,还要用酒才能解开封印。 普通的酒好像还没用,得用宫廷御酒。 缙黎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少主,你说这法阵,该不会是太祝公他老人家搞得吧?” “可能是,”姬桓笑了笑,“这老人家可真是,怎么做什么都离不开酒。” “金匮已经找到了,你别胡思乱想了。”他把两个人的行囊合在一起,用空出来的那个把箱子包起来。 “早点休息,等回去之后问问大父,可能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