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节
原来,那一日刘升得了哈哥利的默许,匆匆带领一队人马驰奔北安州来取韩可孤的家眷,途中闻说宗督遣将败了奚霞末已取得府城,唯恐被娄室等人近水楼台抢去了功劳,便匆忙派人过去做了通报,一时也不敢耽搁,晓行夜宿威风凛凛便杀将过去。 北安州,仓石村韩府。 就在刘升急行快赶的时候,韩府中人尚不知危险即将来临,一切仍如往常,虽然是在兵荒马乱之期,但因为仓石村地处偏僻,生活依然一如既往的有序进行,平淡而祥和,宛如世外桃园。 韩夫人受了风寒,原本就孱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了,中午用过药后才好了一些,可是到傍晚时分又反复起来,额头发烫得厉害,此时正歪在热炕上,翻看府上这几日的收支记录。 老爷不在家,家中的一切都需要她这个主母cao心打理,幸亏在娘家时与母亲习过些持家之道,所以还不至于受憋。 她真心的很厌恶管理家务,倒非是嫌弃事务琐碎,只是更在乎与儿子和女儿的天伦之乐,而且如今的年纪一年大过一年,管理偌大一个家族常常会觉得精力不济。 想起女儿,她起身叫丫头腊梅把篥屉打开,拿出缝制了一半的衣服做起女红。如今儿子随了老爷在任上,只女儿在身边,她微微一笑,想到这个‘贴身小棉袄’的温暖,比什么药石都祛病, 屋子中只主仆两个人,无话。过去了有小半个时辰,陪着做活儿的腊梅看夫人脸色越发胀红,正想劝她歇一歇,谁知道外头便乱了起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夫人……” 一连声的叫喊,太没规距了。韩夫人的眉梢猛地一挑,厉声道:“出了什么事?这么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话落时,一个家人己经推开门进到屋中,俯伏在眼前。夫人见是门房的老郑头,头巾歪在脑后,飘带儿搭到肩上与衣襻搅到了一起。韩夫人皱起眉头,虽然契丹风俗不讲究男女设防,但终究是女主子的卧房不得擅入,此时又见他衣冠不整,便要斥责。老郑头磕头道:“外面来了好些金兵,把村子都围上了,还抓了人,请夫人早做打算!” 韩夫人顿时如坠雾中。仓石村地处郊野,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更非政治,贸易的交流场所,平时少有人往来,突兀间有金兵寻到,她有些纳闷但老爷不在家,做为主母,她有责任要出面处理这种突发事件。 夫人小字以芳,也是萧氏一脉,与先皇太后娘娘萧绰还粘着些远亲,其父早年间官拜北院司刑狱,为人耿直刻板,颇有几分手段,是与韩氏有通家之谊。以芳夫人自幼家学,在做人做事上有乃父之风,很继承些那位著名的远亲娘娘的威严气质,与丈夫可孤大人的仁厚性情相得益彰。 此时府中里里外外近百口人,一个个痴痴茫茫聚在大房院中的屋檐下议论纷纷,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这种场合必须要以强硬的态度予以镇压,否则一旦人心慌乱起来便会乱象纷呈一发不可收拾,韩夫人显示出主母威严,大声喝斥:“堂堂韩府,当这里是庙会么?尚不知事由,便自已先乱了,成什么样子!” 话未说完,就有嚎啕出声,小妯娌乌和汗花边哭边说:“这一村只我们一户人家,金兵大张旗鼓的分明就是冲着报复大老爷而来…” “都别哭,听我说!”韩夫人吼一声止住哭啼:“若果真如此时,便由我一人担当,你们也不必搭进去白白伤了性命”话音未落,腊梅已经匍跪在地上,磕着头哭诉:“奴婢是夫人身边跟大的,吃穿用度待之如女儿,就是一死也难报您的恩情!老天爷不会亏了夫人这样的好人,奴婢死也不离您半步!”韩夫人心中欣慰,自已一生乐善,待下人和蔼,原本是为了给丈夫儿女多挣一份阴德,此时见她们感恩图报,心里不由生出许多温暖,头疼都有所缓解。 乌氏在旁拭泪:“难为腊梅丫头有这般忠心。不过一家子的事情如何能让嫂夫人一人担当,若果真那样,其余的人也是脱不了。”韩夫人听了摇头,说道:“事情还不详知,若金兵来意真如猜测一般,拿获了我也许便可满足了他们的目的。不过,你等与家丁仆妇,当寻找机会先行避出府去,以防不测。” 所有的人都一愣,他们不明白韩夫人为何如此安排,但总是为了给人多留出条活路,随即感动万分。 老郑头年轻时在营中当差,后来老了,身上又有旧疾,韩大人怜他鳏居孤独,便留在自家府上做门上的轻松差事。他此时很沉得着气,亢声说道:“奴才自打跟了韩大人,压根就不知道躲字何解,总之我是要与夫人共进退的。”韩夫人看着这张老迈的脸,想了想说道:“你有这份心,就不枉了我们主仆相处经年。你跟别人不同,有残疾在身,在府里侍候差使,这一辈子的苦过得不容易啊……”话没有说完,老郑头被触到了痛脚,嗓子遏了几遏,终于没忍住,还是哭出了声,如幽如怨的,在刚入夜的昏黑中游荡。 话说到此时,方才还在含糊中的人们明白了事情不利,众人慌张无措,有些胆子小些的也跟着哭出了声。老郑头连连磕头,声结气咽地说道:“夫人怜悯小老儿,奴才知恩,但求您断不能弃了我们,自行担这么重一副担子……” “即然不走便要有不走的样子。”见众人去留没有主意,韩夫人抑住眼中泪水不让落下来:“府中只你是行武出身,就要做出些表率,莫要哭哭啼啼的在金兵面前坠了大老爷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