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
韩可孤也不喊萧狗子或者韩炜陪伴,只一身家常的便装在占地颇大的后衙宅随意走动,偶尔坐在凉亭之上看正在水池中嘻戏的鱼儿,本来先时里面没有生物,是住进后,萧狗子为了给老爷解闷儿散心,特意跑到老哈河捞来些鱼苗儿放养起来。此刻的韩可孤绝然不似封疆大吏的模样,俨然如孩童一般,捡一枝树杈挑逗得大小鱼儿惊慌在水中乱窜。他己经好久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放松心情,感觉很舒畅,韩可孤真想一辈子保持住这般无邪的心境。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在心理上刻意回避己经发生或者既将发生的事情无非是一种短暂的自我麻醉。在假山旁选一块平坦些的石头坐下来,韩可孤眯着眼睛看天际万里无云,他向往自已的心亦能如此般一片空白,他很想让自己真正松缓下来,那怕只此一天、一时、一刻。韩可孤感到疲累,前所未有的疲累,一种哀悼的情绪始终压抑在心头,他感觉自已的心脏紧绷到就要爆裂开来。……天际,灼烧的太阳一丝不苟的将光热洒向大地,炎炎的让人心里发烦,看来今年又将是一个大旱之年,天灾人祸连绵,黎民何以承受?韩可心中叹息连连。———— 时间在韩可孤的感慨叹息之中缓缓流逝,自晨而午,再到傍晚时分,竟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视野,整个居所安静得与往日喧嚣大相径庭,众属下吏员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全然没有汇报与请示,这让韩可孤很纳闷,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在了忠心护主的萧狗子眼中,老爷难得放松一次身心,他岂肯让别人轻易进行破坏,唯恐自己的力度不够,又邀了小公子韩炜一起守候在头门,非紧急公务者一概挡驾。 韩大人的身体太累了,心里更苦到己然频临崩溃的边缘,所有的人都不忍打扰他这份难得的休憩,故而不约而同把该他处置的公务都做了推迟。 时光短暂,当最后一抹阳光最终没能摆脱强悍的自然规律,一步一回头的晃进虞渊之后,便正式宣布这一个平淡的日子结束了,同时也昭示韩可孤疏松的一天就此完结。眼见太阳消失在山的那一方,习惯经历过几十年的昼夜更迭,韩可孤今日却生出了另一番感慨,他不知道入夜后太阳会去哪里,但光明却绝不会真正的抛弃这个世界、脱离这个世界,虽然现在这里即将陷入到无尽的黑暗当中,但终究是暂时,当北斗隐没,那太阳还是会再一次抵达,再一次以它灼烈的热情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毫不吝啬笼罩起这个世界。只是,在这个光与暗的交替过程中,会有多少人被夜影无情的湮没,会有多少人能够等到光明的再一次降临,韩可孤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太过混乱,暗夜中有无穷尽的邪恶散播邪恶,制造邪恶……, 使光明永驻,虽然是韩可孤儿心中所愿,但却非他所能,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曾保护得好,他倍觉悲哀与悔恨。坐在假山之侧,韩可孤一动不动,看着天边几丝仅存的落阳余斑,他感觉今天过得飞快,自己短暂的放松时间就要结束,虽然心头郁气尤在,但过去的终成为了历史,老妻少子不可复活,未来的光明需要自己们寻找。他长长吐出一口积郁在胸腔的闷气,把被悲痛与仇恨点燃的沸腾血液平静下来。逝者己矣,唯故影长留心中!天未亮,就需不懈去追寻太阳,虽然,韩可孤并不知道何时能抵达光明的所在,,更加不知道成功的机率有几多,但,这些都不重要———— 韩可孤站起身,最后看一眼天边仅剩下的那斑微不可辨的淡淡光影,仿佛见古老传说中喜爱光辉的夸父族巨人正追逐太阳到那里,努力的薅扯着试图为世间挽留几丝明亮。他如夸父般毅然迈出坚定的一步,将心回归,忠君复国之志不泯,虽太阳终落回虞渊而使夸父不能得,然必要尽人事,纵使大辽不能中兴,韩可孤也不能允许自己此生留悔。 居院客室,蔡高岭在门前来回踱步。他响午时分便来过一次,被不讲情面的萧狗子挡了回去。始终不放心韩大人,下午匆匆处理完手头上的急务,便到了近黄昏时刻,再次过府,所幸这次只有韩炜一个人守在门旁,正好端起架子拿出些长辈的气势,连吓带哄的终于被放行进来。此时的蔡高岭看似很平静的样子,但是一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便能知道他心中的紧张程度。看着太阳余辉里韩可孤孤独而可怜的身影,蔡高岭觉得鼻翼间一阵酸楚,险险便落下泪来。他不清楚这短短的一日能让韩大人的心情舒解几分,但基与对大人的了解,从他这一天的反常表现里隐隐觉察出也许这是韩可孤在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是在做一次心理上的缓冲……他听闻丧族的噩耗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太过与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这不得不引发出蔡高岭的怀疑,韩可孤今日貌似纯粹到只为散心的举动,却难以躲过蔡高岭那双看似朦味但异常精明的眼晴。不但是他,就连关东、常氏兄弟等人都觉查出韩可孤的不同寻常,只有阅历尚浅的韩炜与性格鲁直的萧狗子才会天真地以为,这是老爷太累了,在进行必要的的休息和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