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礼物（5）
隔天早晨醒来，我本应该要磨蹭到母亲来敲我的房门才肯从床上起来，但是想到今天要给李诗雨买礼物，头脑瞬间就变得清明了，再无半点困意。 用差不多五六多分钟的时间洗漱完毕，父母依旧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中，时不时发出如雷的鼾声，一点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于是我随手往餐桌上拿了块面包便匆匆出门。 从社区出来时，天还只是刚朦朦亮，马路上除了正在工作的环卫工人，基本上再没有什么别的行人。路旁光秃的树枝像是调了冷色调滤镜，落在眼里十分孤独，看到它，便忍不住想要再裹紧些。 进入了超市，货架前也鲜少有人驻足，等我走进食品区，便看见称重的阿姨们正在寒暄，水果货架上难得有几位大叔在那细心挑选，此外，再没什么人了，偌大的商场静的可怕。 不过我的心思全都扑在李诗雨喜欢的事物上面，便也不在意冷不冷清，火急火燎地就往零食专柜去了。在找到自己的目标之物后，我又犯起了难，因为，她只说想要巧克力，但并没有明说想要哪一种，这白巧克力不也是巧克力？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索性就黑巧克力与白巧克力各拿了一袋，着急结账去了。 结账后差不多是早上七点左右了，天空已没有刚出门时来得阴沉，超市门口的顾客不断浮现，一个个涌入我的背后，赶走了沉寂和慵懒。我的勇气和喜悦也渐渐响应人们的热情，设想李诗雨收到礼物时脸上露出的激动和惊喜，我的心就剧烈躁动，退堂鼓在脑中狂响。 整个上午，我便是这般激动和忐忑，老师说了什么，我只顾记在书里，随着放学逼近，我变得越来越亢奋，不断构思出一个又一个将礼物送给她的办法，之后又一个一个否决。 结果苦等的时机已至，我的内心仍在挣扎，这是我第一次打算送她礼物，对于未来我有的只是恐慌，可我绝不能退缩，已经说好了的，哪怕豁出性命我也愿意去做。我的幼稚已经伤害了她太久，而她始终笑脸相迎。既然如此，仅仅只是满足她小小的愿望又会怎么样呢？我为自己畏手畏脚的顾虑感到害臊。 我先到达了停车场，想着趁李诗雨还没有到，就抓紧赶往十字路口，省的被王泽许他们看见，惹起他们的遐想。 “林青。”我循着声音回头，本不该出现的她正站在出入口的铁门旁，笑盈盈地望着我。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我的认知里，此时她应该还在和自己的好友们畅快的聊天，欢乐的讲笑话，或者是，到cao场找块乒乓球桌打球打个尽兴后再出来。 “诗雨姐，今天这么早啊。”我按下心中的震惊，眼看着她步入驲光，欢乐地靠近。 “嗯，今天想要早一点回去。” “这样啊。那正好，诗雨姐，请稍等一下。” 这也正是一个好时机，我将背后圆鼓鼓的书包移到胸前，拿出藏在里面的两包巧克力。 “昨天的赔礼，给。” 她见我递来一黑一白两袋不同的巧克力，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泽许和郭平，以及李诗雨的密友谢雪从门口忽然出现，目睹了我将巧克力从包里取出。 “诶？怎么回事，林青你要送巧克力给李诗雨吗？”王泽许一看见这一幕就兴奋起来，郭平在他旁边高声附和，“哎呀？送东西啊，嘻嘻嘻。” 一时间，我竟有些慌了。请想象一下，人在遇到最危险的情况时头脑里会想些什么呢？是对自己的过去进行回忆？还是一片空白？我想，大部分人能想到的，是思考如何能度过眼前危机的一系列方法吧。不管这个方法是否体面，但它总能帮助我们度过突然的危机。 我也是如此，尽管内心紧张无比，但我的头脑还是给我提示了渡过眼前危机的关键词，“赔礼”。像是落水之人拼命地抱住水流中的浮木，我也必须得死死地抓住这个借口不放。 “只是给诗雨姐的赔礼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慌乱地抓着巧克力在空中比划，用尽这辈子所剩不多的表演天赋去掩盖快要蒸发的理智，只可惜这里没有镜子给我做参照，不然我一定会记下自己滑稽的样子留作纪念。 “谢谢了，但我只要白巧克力就好。” 幸好李诗雨朝我走近，伸手夺走我拼命招摇的礼物，也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化解了众人射向我的视线。可惜我的神智已经昏懵了，她接过白巧克力的瞬间，我的手指像是触了电一般有些麻木，让我一时间竟忘记了另外三个人的存在。 “那黑巧克力呢？” “黑巧克力太苦了，我不是很喜欢。”说完她拆开了白巧克力包装，将奶白色的块状巧克力放进了她精致小巧的嘴里。 “这样啊。” “要吃吗？”她从包装袋里拿出一块白巧克力递到我面前，那是我曾拒绝的味道。说来也奇怪，我天生就对世界上的一切甜食都不太感冒，即使是那传说中从天而降的“玛娜”，我大概也不愿向它伸出手。 和她道过谢，我双手接过她递来巧克力，祈祷着自己时隔多年以后再吃下它能有好的改观。 结果白巧克力一入嘴，甜腻的香味就在我的喉头化开，就连内部也是甜的，粘稠的浆液盖满牙齿，只待唾液侵蚀。 这时，我才想起现场还有其他人在，看着手里满满一袋黑巧克力，我陷入了沉思。因为体质的原因，我一旦吃多了这些上火的食物，鼻子就会不自主的冒血。想到父母发现我私买零食后愤怒的责问，我不禁有些头疼。 “王泽许，你要来块黑巧克力吗？”此时谢雪早已先离开了停车场，我拿出一块黑巧克力递给从榕树阴影里拉出了自行车的他。见我递来的巧克力，他骑上车的动作稍作停顿，伸出手从我手里接过。 “谢谢啊。” 他笑着感谢我，撕开包装就将整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咀嚼。 “给，郭平。” 我递出另一块巧克力，可他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直视着我问： “林青，你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不断回响在我的耳边，像是拷问，又像是希冀。 我注意到郭平问我话时李诗雨停止了往书包塞放白巧克力的动作，像在等待什么。 看着眼前曾经欢笑陪伴的友人，我不知道现在自己在他面前究竟是什么表情。我一阵揪心，有些许不舍。 “不了吧，你和泽许路上小心一些。”这话说出的同时我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应声而碎了，不知道这是不是说明我再也无法回到像过去那样愉快的日子。 闻言郭平垂下了头，眼角好像有些湿润。王泽许驾着车缓慢的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他是时候回家。与他们互相道别后，我掩饰好自己的哀伤转头看向李诗雨。 “真的不要来块黑巧克力吗？诗雨姐。” “不要，你快点，我们也要走了。” 李诗雨的语调有些焦急，却似乎还带有一丝喜悦。 与她相反，我只觉得疲累。为了赎罪，我隐瞒了父母，放下了友人，可仍还是没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好。”我利落的骑上车向先行一步的李诗雨追去。 不过也恰好有巧克力这样的物品存在，我们路上总算是有了新鲜的话题。而我还未放弃让她接受黑巧克力的想法，但每一次循循善诱，都被她摇头拒绝。又是每一次我向她提出有关给予黑巧克力的话题时，就会被她反问想不想再来一块白巧克力。 那冻人彻骨的冷漠也在这一路的交谈里急速的消退了，因此我发自肺腑的感谢李诗雨，是她令我暂时遗忘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