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喝酒吃rou
大禹王朝东南部。 濠州,落剑城。 暮色降临,城中某座足有六楼的巍峨高塔下燃起了篝火,四五十人围坐成圈,圈内两名赤膀的汉子正在角力。 其中一名汉子的体格魁硕异常,虎背熊腰、筋rou虬结,当真如座小山一般。 另一人虽谈不上瘦弱,可与之相比,身板实在显得有些单薄了。 两人rou贴rou紧紧缠斗在一起,皆是神情狰狞,浑身青筋暴起,显然都用上了百分之百的气力。 那胖大汉子力灌双腿,猛地喝了一声,想将对手连根拔起,怎料对方的下盘极是稳健扎实,这一拔竟丝毫没能将其撼动! 身材相对瘦小的汉子趁其露出破绽,两条胳膊如游鱼般穿入了对手的两腋,腰髋陡然一挺,胖大汉子顿觉脚下失了根基,整个人飘浮而起,接着眼前一晃,“砰”的一声,宽大的后背已重重砸在了草地之上。 一见大汉被对手摔了出去,四周登时掌声如雷,喝彩声极是热烈。 获胜之人一把将大汉拉起,用手掸了掸对方背上沾的碎草泥土,笑着说道:“刘兄弟,你这身霸道的肌rou真不是白练的,我差点没摔得了你!” 大汉虽然败北,脸上却无半点难堪的神情,同样爽朗一笑,“头儿,还是你厉害,兄弟服啦!” “还喊我头儿?” “哎呀,忘了忘了,得喊‘魏大将军’!魏大将军,兄弟甘拜下风!”大汉拱手道。 魏颉哈哈一笑,拍了拍那人的厚实肩膀,“好,就冲你第一个上来和我摔跤,本大将军今日就封你做个从一品骠骑将军,军中我第一,你第二!” 满脸喜色的大汉重返人群后,很快便又有人站出来挑战,但最后无一例外都结实的挨了魏颉一摔,凡挨摔者,个个皆有封赏: “杨兄弟,本将军封你为正二品副官!” “周兄弟,你来当从二品参将!” “王兄弟,你是三品强弩校尉!” “赵兄弟,正四品踏北中郎将!” “吴兄弟,从四品扬威中郎将!” “沈兄弟,你做五品攘夷护军!” 魏颉一连给十余个手下败将都封了不小的军衔,志得意满,朗声道: “兄弟们,酒和rou都已备足,今个儿敞开了肚皮吃喝,明个儿咱们就去与那楚瀚老将军会师,自燕鸣关向北进发,收复六城失地,尽诛狼蛮胡虏,直捣天烛国国都,生擒女帝!” 说完这一番豪言壮语,众人无不欢声雷动,喜气云腾,好似自己已非在此处看守高塔的士卫,而是跟随大将军出征,在战场上立下了不世之功的精兵强将,天烛国美女皇帝兵败遭擒,浑身被捆绑束缚,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就出现在了眼前,实在叫人血脉偾张、激动无比。 “兄弟们,咱们喝酒吃rou!”魏颉高喊道。 “魏大将军万岁!”众人皆欢呼雀跃。 ———— 四十多号精壮汉子围着篝火,喝着芬香沁人的美酒,嚼着劲道十足的黄牛rou,此等快活惬意之事,若非跟了魏颉,又去哪里能享受得着呢? 头儿今年才二十岁,平时里啊肆无忌惮,净爱说些胡话,前段日子还让大伙儿别喊他“头儿”了,得喊他“魏大将军”,今儿又封这官封那官的……得亏咱们兜得严实,这事儿要传到了皇上他老人家的耳朵里,那降下罪来,咱们这几十号人不都得跟着玩儿完? 哎,头儿虽然喜欢乱说话,但真本事还是有的,就拿打架说吧,刘开山那家伙壮得跟个什么似的,绰号“掼死熊”,还不是被头儿给摔了个四仰八叉? 头儿打架厉害,对兄弟那更是好得没话说,每个月都自掏腰包请兄弟们喝酒吃rou,两年来月月不断,也不知砸进去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那么多银子,咋不攒着娶房漂亮媳妇儿?话说咱们头儿平日里好像都不逛窑子,从来不碰女人,整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也不怕憋出病来? “头……魏大将军,你说那天烛国的女帝,真像传说中的那样,美得不似凡间俗物?”正二品副官杨-得志一脸猥琐地问道。 魏颉正卖力地啃着一块牛蹄筋,“嘎哒嘎哒”嚼了半天才吞入肚中,“那女帝长啥样我也没见过,但既是狼蛮族的皇帝,肯定长了张胡虏的脸,我猜也美不到哪儿去!咋的,你小子又想女人啦?等到时候把女帝擒来了,第一个送你床上去?” “这可是你说的啊,魏大将军!”杨副官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军中无戏言!本大将军岂会骗你?”魏颉笑道,“来来来,都喝都喝,今儿谁不醉,谁就是不给我面子!” 众人觥筹交错,饮酒尽欢,一直喝到了深更半夜,酒意浓时便即幕天席地,露宿草野。 起先只有几个酒量极差的人睡倒,到后头躺下的人越来越多,鼾声此起彼伏,一阵盖过一阵,仅剩魏颉在内的几个海量之人仍在继续奋战。 再后来,唯有魏颉一人尚自未睡。 “废物,一群废物!这就喝不动了?都给我起来,陪本大将军再喝三百轮!”魏颉红着脸喝道,可在场的无一人回应他,个个都已烂醉如泥。用力推了推趴在自己身边的人,见之没有反应,嗤笑道:“喂,刚才嚷起来不挺能耐的吗?这就睡死啦?”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抄起一坛子剩酒,摇摇摆摆地朝那座城中最高的六楼宝塔晃悠了过去。 ———— 昭平六年,濠州建阳城从天而降一柄神剑。 当朝皇帝嬴勾听信了宰相祁密之言,认为剑乃兵戈的象征,“落剑”即是止休兵戈、罢兵停战之意。于是顺应天神的“旨意”,主动向北方天烛国讨和,割让了魏魁大将军舍弃性命才保住的碎rou城,大军一路退至了燕鸣关以南,任命已近古稀之年的老将楚瀚来管辖边境之地。 建阳城也因此被改名为“落剑城”,城中修起了一座气宇轩昂、巍然高大的玲珑宝塔,取名“搁剑塔”,塔顶存放了那柄世人皆知的天外神剑,此塔一建成,便由魏颉为首的一众士兵镇守,至今已有两年整了。 魏颉边走边喝,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塔底,抬头仰望,只瞧见了黑漆漆的塔顶,天空几乎完全被挡住了。
他掏出存放在裤兜里的钥匙,打开了铁门,提着一坛残酒,走上了那座被建阳乃至整个中原豪杰引以为耻的六层高塔。 六楼,每一楼便是一座割让给了敌国的城池。 登临塔顶,一间宽阔屋子内有三面窗户,正中央摆放着一块巨大的岩石,里头插着一把被寒气紧密包裹住的长剑,当朝天子给他命名为“霜寒天下”。 霜寒天下,寒的是天下人的心。 魏颉远远地看了一会儿那柄泛着幽蒙蓝光的仙剑,抬头往喉咙里送了口酒,难以抑制地想要踹那剑一脚,幸亏忍住了。 此剑十分灵异,不论谁以手触之,亦或离它近于半尺之距,皆免不了全身血液凝结冰冻,僵硬而死。当初为了取剑,不得已将此剑连同地下的那块石头一并挖起,之后又花费不小的人力,将插着剑的巨石一步步抬上了这座高六楼的宝塔。 魏颉走到窗台前,身子一跃,坐在了窗檐上面。于高处远眺,小半座落剑城收入眼底,仰头遥望苍穹,月光皎洁,繁星满天,正值弱冠之年的他,将坛中所剩不多的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爹,碎rou城没了……” 说着便将那个已经空了的酒坛从高空用力扔下,随后指了指屋内斜插在石头里的剑,醉眼惺忪的说道:“因为这柄剑,姓嬴的因为这把剑,和天烛国签了避战求和的条约,割让了包括碎rou城在内的六座城池……” “孩儿拿天子俸禄,已经看守这‘搁剑塔’两年了。我也想上阵杀敌,收复故土,也想屠尽胡虏给爹报仇啊,可一来孩儿有皇命在身,无旨不得离开落剑城,二来……二来孩儿的武艺实在是太差了!” “孩儿今年弱冠了,自五岁那年突破一阶筑身境起,至今已在一阶这个门槛徘徊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未能开窍!” “好男儿当手提三尺青锋,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可孩儿却被困在这里哪都去不了……” 魏颉一下又一下地抽着自己耳光,哽咽道:“孩儿不孝啊,孩儿是个没用的废人啊!” 正当他自暴自弃之际,天空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越而悠扬的声音:“你若当真有冲天之志,区区一座小塔怎能困得住你?” 魏颉大惊,以为是魏魁在天之灵听到了自己的话,急忙冲上空叫道:“爹,爹,是你吗?!” 一阵寒风从后头刮来,他没穿衬衣,光溜溜的脊背立时一凉,连忙转过身去,只见对面的窗户口面朝自己坐着一人,那人身裹青袍,脚踩布鞋,长须随意飘扬,腰间佩着一柄雪白长剑,因为他背对月光的缘故,所以不易看清楚其容貌。 如此一来,魏颉便确定了此人断然不是自己父亲的亡魂,酒意顿时退了大半,从窗檐上面跃了下来,直视着那名不速之客,厉声喝道:“你是谁?怎敢擅闯此地?!” 那人笑道:“在下仙人杜擘,特地来取我朋友落在此处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