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袭

    艾迩强忍着自己的呕吐感，疲惫地和约瑟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的炉火温暖了整个房间，在炉里烧着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音。此时太阳已经开始缓缓而稳定地接近了天空边的地平线，并且还在慢慢地下沉着。伟大的太阳结束了这一天的使命，现在是黄昏的主宰时间。

    天快黑了。

    两位侍从静静地打扫完房间，接着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艾迩能够隐约感受到他们就那样站在门外，代替了守卫的职责。

    “艾迩。”近乎沉默一天的约瑟终于开口了。他低头怔怔地看着地面上木地板反射出的白光，手里面仍然握着那枚月牙状的银色吊坠。

    艾迩急忙凑了过去，同时看着那枚吊坠。吊坠的做工很精致，但设计得也很简洁，就像是为了表达一种身份。而且这东西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是刚刚约瑟跑去见到的人给他的吗？

    “等我们把这次事情熬过去，我们就去精灵的故乡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如果没找到……你想和我一起回联邦吗？”约瑟有些疲惫地开口，同时抬起眼睛看向艾迩，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就像一种询问，一种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求。

    “如果找到了……”

    “我都会和你一起回联邦的，父亲。”艾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开口，把约瑟马上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打断了。但艾迩看着这样的约瑟，看着他现在的眼睛，一种浓郁的哀伤包裹住了自己的全身，快将自己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脱口而出的就像不是一句话，而是一种本能。

    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约瑟这样脆弱，仿佛一个问题的答案就能将他折断。在自己十七年的记忆里，约瑟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强者，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上。就算是在他自我否定的时候，他也能很快地调整好心态。

    但这次不一样了，现在的约瑟……就像抛去了这种强者身份的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父亲。

    在听到父亲这个词语的时候，约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虽然幅度很小，但艾迩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将头埋得更深，就像在悔恨着什么，但很快约瑟便下定决心一样开口了。

    “我离开家已经有二十年了，其实无论发生再糟糕的事情也都是正常的。”约瑟伸出一只手，抓住床沿想借力让自己站立起来。

    “只是……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咔。”木质的床沿一下子被约瑟巨大的力量捏得粉碎开来，木屑随着风缓缓掉落在地板上面。

    “我今天看到了我的jiejie。她作为联邦特派大使来向圣奥日王国寻求合作，因为……东大使可能马上会发动对联邦的战争了。”

    艾迩知道东大使，之前约瑟给自己讲过。这里的大使不是普通的国家派出去充当外交目的的官员，而是一种爵位，一种独属于太阳教廷的最高爵位。

    太阳教廷国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类国家，他们全国都信奉着伟大的太阳神——赫亚波罗，每一个教国的居民都以成为神官和太阳神的战士为最高荣耀。而里面最强大的神官和战士会被教皇赋予大使位，分别前往其余四个大陆负责该大陆的一切事物。

    所以太阳教廷的大使只有四位。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大使有立国的权利。

    大使有权利带着太阳教廷少部分的军队，自行前往其余四个大陆，只要能靠自己的力量占下土地，那所得之处就是大使的公国。

    之前的大使基本上都是高阶，高阶当然是强者。但在其他四个大陆上面的国家面前，高阶还没有能力和成千上万的军队抗衡，更何况其他国家也有高阶强者。所以这个建国的权利自从设立之后，一直都没有体现出实际的作用。

    但这一代大使改变了这一种局面，因为四位大使都是传奇强者。

    在真正传奇的面前，高阶也不过是能多撑一会的普通人。所以除了南大使只宣称教国南方的无主群岛归为他所有之外，其余三位大使都在其余大陆建立了自己的公国。其中以东大使莫德·布兰特最乐于扩张土地，随着这几年的发展，东大使公国已经接近了联邦的边疆。

    “联邦向太阳教廷发出抗议，但教国只有一句回复，‘教国不会干预大使的立国权利。’，所以联邦必须要联合其他国家向教廷和东大使施压。但现在圣奥日王国前线吃紧，没有办法再转移注意力。”

    约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还要去其他国家求援，很快就离开了。在她离开之前，她告诉我，母亲已经在十年前去世了。”

    说道这里，约瑟再次紧紧握住那枚月牙吊坠，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我早就想到过了，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接受。”

    “这枚吊坠，”约瑟将手掌摊开来，那枚月牙状的吊坠静静地躺在约瑟的手中，周围蓝色的纹路闪着淡淡的光。“这是家族的象征。持有这枚吊坠的人就是尤鲁斯的一员。”

    这时约瑟终于站了起来，在靠近艾迩之后，他将这枚吊坠轻轻地挂在了艾迩的脖子上，吊坠在脖间发出了清脆空灵的响声，不知为何让艾迩想起来了以前看过的月亮。

    “艾迩，”约瑟再一次注视着艾迩，但这次他的眼里不再充满那种动摇和脆弱，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纵使透露出哀伤也坚定地注视着艾迩。

    “等把圣奥日王国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们回家。”

    ……

    天黑得很快，在和约瑟交谈完之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地平线。草草地吃完晚饭之后，约瑟说他要早点休息，而艾迩则侧身闪入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摆放地很整洁，在床旁边的墙旁摆放着一张实木桌和椅子，上面摆放着用纱罩着的长明蜡烛。桌子的上方还有一面半米高装在墙上的镜子，可以用来整理仪表。房间的三侧都挂着不同的画作，还有一侧就是窗户了。

    艾迩看了一眼厚实而软和的床被，看起来躺着很舒服，但艾迩知道自己不是回房间睡觉的，自己在晚上还有个邀约。对着镜子拍拍双脸示意自己不要紧张之后，再确保自己随身带着的长剑还挂在腰间后，艾迩来到了窗边看着下面的景色。

    自己的房间是三楼，不算太高，四周还生长有树木，可以借力。

    艾迩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再活动了一些手腕关节后，随即便从窗户一跃而下。

    自己不准备从门口出去，那两位侍从虽然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但是自己这么晚出去一定会被跟踪尾随。而自己和殷芙思的相识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这件事最好还是别让其他人知晓。

    听着耳边呼啸而上的风声，艾迩感觉到了自己半长的头发在风里不断抖动着，自己就像和风融合为了一体。艾迩开始在风里舒展身体，然后在坠落到合适位置的时候，猛然伸手。

    富有弹性的粗壮树枝载着艾迩的身体上下弹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在夜幕下归于平静，只是悄悄掉落了几片树叶，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随着艾迩手一松，整个人便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凭借着记忆，艾迩很快来到了之前走过的城堡广场。现在的广场已经完全没有行人了，火元素城没有什么夜生活，因为这段时间宵禁令的颁发，居民会在天黑的时候回到居住的地方。现在只有到处巡逻的士兵组成卫队，在城中四处巡查着。

    永远燃烧的圣火是这片广场上最耀眼的存在，绚丽而蓬勃的火焰就这样一直在白色的高台上面闪耀着光芒，因为经过多次测试，没有人能触碰到圣火的实体，所以这里也没有多少士兵在巡逻。虽然四处已经开始黯淡了，但艾迩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高台下面隐蔽处的殷芙思。

    看着殷芙思有些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艾迩的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随着脚下的发力，艾迩很快移动到了殷芙思的身后。

    “殷芙思。”

    艾迩轻轻地伸手拍了拍殷芙思的肩，就看到殷芙思像一只受惊的猫，全身都紧紧地收缩起来。但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殷芙思很快就转了过来，撇了撇嘴。

    “你不要突然吓我好不好，而且在这里请叫我爱薇儿。殷芙思是我自己取的中间名。”

    艾迩看着爱薇儿装着生气的模样，笑着保证道：“好好，我之后一定会注意的，爱薇儿公主殿下。”接着艾迩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就在这里聊吗？附近的士兵会不会注意到我们？”

    爱薇儿眼睛转了转，有些无奈地开口了：“之前没有宵禁的时候，这个时候还是有行人的。不过士兵基本上不会过来，我们注意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高台上面是有平台吧？”突然艾迩盯着高台发问。

    “是的，因为之前这个建筑是瞭望台改造的……”

    还未等爱薇儿说完，她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在视线的快速转移中，当自己停下的时候，眼前就是永恒的火焰了，温暖的感觉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公主殿下，失礼了。”看着还没缓过神来的爱薇儿，艾迩饶有趣味地对着她行了一个抚胸礼。

    “啊啊，可是这里有三米高……”

    “我已经是初阶武者了。”随着艾迩的解释，爱薇儿有些泄气地坐了下来，有些埋怨地说：“你上次见面都不告诉我。我现在的浮空术都还不熟练，不然我早就上来看看了。”

    但很快爱薇儿就调整好了心态，好奇地开始张望四周。“这里风景真好。”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向着远处望去。

    在这个高台上面，因为四周的岩石围栏，底下的士兵难以发现上面的他们，但因为视野的原因，他们在这里可以很轻松地看到四周的一切景物。虽然圣奥日王国的这座王都火元素城没有什么夜生活，但为了方便士兵巡逻，城堡的很多地方都立着火把。在远处望过去，众多的火把就像是地上的繁星，熠熠烁烁着。

    而在身后，温暖的圣火散发着光芒，几百年来一直这样，为伟大的辉日之墙提供能量。

    艾迩一边欣赏着这个美景，一边转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的爱薇儿。

    “对了……”

    但是艾迩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完，因为自己又看到了圣火里夹杂的黑色，而且这次比上一次更加明显，黑色的火苗肆意地跳窜着，就像渴求着向人招手。

    “爱薇儿，你有没有看到这里面的黑色？”

    “啊？黑色？”随着爱薇儿的回头，那黑色的火焰就在那一瞬间收缩回了内部，就算是一直盯着也没有再出现。“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黑色。”爱薇儿有些疑惑地卷了卷自己的红色长发，“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艾迩皱了皱眉，自己觉得不会看错，那种黑色几乎开始占据了整个火焰的四分之一，而且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那种黑色的火焰了。

    艾迩还想开口，但紧接着一种强烈而熟悉的危机感又浮现在了心头，随着自己心脏的跳动加速，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在北方荒土自己感知到……死灵来袭的那种感觉。

    怎么可能？

    艾迩猛地转向了那个方向，他看到那里本来点燃的火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完全熄灭掉，只剩下一片静悄悄的黑暗将那片区域笼罩着，心中强烈的危机感牢牢地指向了那个地方。

    “轰。”

    爆炸声和四溢的硝烟在那处已经黑暗的地方一齐迸发开来，火光点亮了这个昏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