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这一天过的啊
晚上,在滨海渔村还有四桌席面,秋宝的洗三和满月办得草草,让邱鹿鸣很是不满,到了周岁,苏毅鸿只得好好张罗起来。 四桌席面,邱家人和邱鹿鸣的好友占了一半,另外两席,都是苏毅鸿的战友、朋友和同僚,还有专程从外地赶来的。 邱老太太果然没来,邱鹿鸣事先暗示过邱凤鸣,说苏毅鸿的朋友会来很多,场面会有些乱,怕会磕碰冲撞到了邱老太太。 果然邱凤鸣听明白了,不仅邱老太太,邱继根以及邱继才一家都没来,但各家也都随了份子。 大姑随了礼,她的三个子女都成家了,也各自随了份子,统一包了红包写着名字,笑呵呵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语。二姑邱淑云家来了三口,但只甘雨婷随了一份,二姑十分干脆地明说,“鹿鸣,俺们家就随给你一份儿了,你爸爸去世我随了一份儿给你妈,秋宝生日也随一份儿给你,等俺家雨婷结婚,你妈随给我,你随一份儿给雨婷就行了!” 甘雨婷十分尴尬,她扯着自己母亲的衣袖不让她说话,但邱淑云并不理会,“这有啥,这不正常吗,你还没成家,咱们算一家,你说对吧鹿鸣?” “对,二姑说得对,快入座吧,马上就开席了。”邱鹿鸣笑着说。 “雨婷,你不是想让你姐给你介绍个当兵的吗,这不是现成的,我看那边有几个都不错!”邱淑云对于女儿的婚事急得火上房一般。 甘雨婷罕见的红了脸,一把捂住邱淑云的嘴,拖回饭桌边。 对于随多少礼份子,邱鹿鸣并不介意,礼尚往来嘛,你随的多,我自然回得也多。 苏毅鸿在招手,她抱着秋宝过去,迎接她的是一片“嫂子”、“弟妹”声,这里面有大半应是结婚时见过的,邱鹿鸣一边端庄又和气地与他们攀谈,一边迅速记着他们的名字和长相。 六点钟,准时开席,先推出一个大大的双层生日蛋糕,那是邱鹿鸣亲手做的,但没有插蜡烛,她觉得吹灯拔蜡太不吉利了,她奇怪怎么会有人觉得过生日吹蜡烛是个好事儿呢! 没有关灯,大家直接唱了生日歌,又由知性优雅的赫教授致辞祝福,苏毅鸿又郑重说了感谢的话,敬了大家第一杯酒,就开席了。 作家的话 今晚,邱雁鸣也来了,打扮得十分漂亮抢眼,但一言不发。张志勇没来,也不知为了什么。 所有邱家人今天都很有素质,在外人面前给足了邱鹿鸣面子。 到八点,赵春子几人过来告辞,邱家人也相继走了。 秋宝已经困倦,邱鹿鸣跟依然酣战的余下两桌打了招呼,又问了预付金还余下多少,觉得够他们喝的,就和赫春梅带着秋宝回家了。 赫春梅进门放下装着秋宝物品的背包,有些兴奋地说:“你那几个姑姑啊,一个个都那斜眼看我,但她们也就敢拿眼睛斜一斜罢了,呵。” 邱鹿鸣心想,今天邱老太太是没来,要是来了,她才不会只斜眼睛,肯定会哭着替她儿子叫屈。 秋宝在车上就睡着了,邱鹿鸣安顿好他,这边手机就响了,是张丽群打来视频,那边屋子里似乎很热闹,张丽群把镜头转了一圈,邱鹿鸣见大舅一家都在,小舅小哥他们也都在。 张丽群一个劲埋怨大舅,说家里的WIFI坏了,没有信号,好容易有信号了,就马上打视频了。邱鹿鸣也连连说,今天太忙了,实在是她应该主动跟大舅妈视频的。 张丽群问起秋宝,邱鹿鸣说已经睡了了。张丽群就说,“这个点儿了,我秋宝肯定是睡了,我秋宝可乖可乖了,到点儿就睡,可省心了!”她眼睛发着光,连皱纹都在笑,能看出她是真的想念孩子。 邱鹿鸣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张丽群犹豫了一秒说:“最近边疆住在这边。” 这时赫敏在她身后出现,“邱鹿鸣,我听说你辞职了?好好的老师不当,回家当老妈子你咋想的?” 不等邱鹿鸣说话,一旁的赫春梅不干了,“赫敏!你给我再说一遍!” “哎妈,我老姑也在啊!”赫敏气焰立刻就消失了。 “我姑爷子挣的多,鹿鸣当得起全职主妇,你倒是想,你家小边儿也得养得起你!”赫春梅一看到娘家人,又来能耐了。 “老姑,你可别说,俺家边继勇现在还真养得起了!” “那就赶紧还钱!”赫春梅句句如刀。 “爸!你看我老姑啊!”赫敏回头跟赫长海告状。 “你老姑说得对。你今天就把鹿鸣的钱还上,她现在不上班,孩子又小,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赫长海帮理不帮亲。 “她不上班也不缺钱!家里雇着俩保姆,像是缺钱的主儿吗?” “人家缺不缺钱,跟你还不还钱有什么关系!你手里没钱时候我不说,现在有钱了不还算怎么回事?”赫长海火了,拍着沙发扶手,“非要我把这把老骨头砸了卖钱给你还债吗?” 邱鹿鸣看赫敏手上戴着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手指上也戴了一个钻戒,心想,还真是赚到钱了呢。 边继勇穿着一件崭新的皮衣,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整个人神采飞扬,他凑过来说:“该还,该还,我们本来就想着趁今天秋宝生日一起还的,那个,妹夫不在家吗?” “他来了很多战友,还不知道喝到几点。” “那就改天再和他聊,我先跟你说,我们公司现在做的这个股权,非常非常有前景,不是内部人,都拿不到这个消息,鹿鸣你和妹夫商量一下,不如这十万块,就算你们的投资,只要你从我这里购买,到明年六月,我至少给你变成四百万!”边继勇伸出四根手指,十分肯定地来回地比划着。 邱鹿鸣心里哈哈大笑,面上却不显,“姐夫,毅鸿单位各种限制,我对这种钱啊股的,又是一窍不通,投资就算了吧。” 赫春梅在旁催促,“少拿那些穿销来糊弄我姑娘,让你媳妇现在就转账!” 那边赫长海说:“小妹,小边没骗你,他倒真是挣着钱了,现在是个头头儿了,人家都叫他边总呢,你问问你学校懂经济的教授啥的,不行你也投一投。” 赫春梅立即皱眉,“大哥,你是不是也跟着投资了?” “我和你大嫂哪有钱啊,几个棺材本都给小敏顶账了。” 赫春梅指着屏幕上的赫敏,“我告诉你赫敏,你拿了你爸爸的钱,立刻还上,你们做啥的自己心里有数!现在!立刻!马上!把十万块打给鹿鸣!” 赫敏撅着嘴不动。 赫春梅吼,“你爹妈那么好的人,老赫家怎么出你这么个歹笋,能借你钱的都是信任你心疼你的人,现在你却有钱买首饰也不还钱!你还是人吗?” 赫敏见赫春梅真的爆发了,极不情愿地说,“那你记得把借据撕了。” “呵,你打过字据吗?”邱鹿鸣都笑了。 赫敏脸终于红了红,赌气地在手机上使劲点着,不一会儿,邱鹿鸣的手机响了一声,点开还真是赫敏的转账,赫春梅在一旁伸手就点了收钱。 赫春梅哈的一声笑了,“赫敏,你可真行!你真是我的好侄女!十万块三年定期利率2.75,最少也有八千多利息,你真当我姑娘是慈善家啊,你不给利息,你倒是给你外甥发个红包啊!” 赫敏夫妻两人都已经退出镜头范围,不知所踪。 沙发上赫长海看着门的方向,气得胸膛起伏,张丽群一脸尴尬,赫存志凑过来,挤开张丽群,笑着跟邱鹿鸣聊天,这才缓解了气氛。 关了视频,已经九点半了,邱鹿鸣客套地说:“这么晚了,你就在客房睡吧。” 赫春梅居然一口应下,“也行,反正你陈叔叔去了美国。” “又去?” “他的工作自由,想女儿了就去呗,啊,就兴你爸爸疼你,人家爸爸就不能疼女儿了?” “呵。”邱鹿鸣喝了口水,隔了五秒,还是没忍住,“我爸爸有钱,他却未必有买机票的钱。” 赫春梅不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尖酸?”
“快洗漱吧,我给你找新的牙具。”邱鹿鸣不想再多说,刚才那句憋得她好难受,不吐不快,但多的,再说也毫无意义。 作家的话 赫春梅拿着牙刷,忽然说:“鹿鸣啊,你得学会为自己争取,别以为什么都天经地义是你的,天上掉馅饼你也得站到外面去接一接不是?亲兄弟还要争一争母亲的宠爱呢,你这性格会吃亏的。” 邱鹿鸣回头笑,“莫非你要给我生亲兄弟了?” 赫春梅气得追过来在邱鹿鸣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打完又有些黯然地说:“mama总有一天要离开的,你得有这个思想准备,别像我,你姥姥都九十多了,我还天真地以为后头日子长着呢,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我最大的凄惶就是挡在死神前面的保护伞没有了,不仅要直面很多残酷的事情,更要直视死亡了。” 邱鹿鸣从未见过这样的赫春梅,她不敢再放肆,老老实实站着听教。 “借出的钱,也是你的钱,要及时收回,你不好意思要,她不好意思还,拖久了更糟糕,不用顾忌面子大不了断交;大舅家的养育之恩,并不需要你全部来还,那是我欠下的,你只需对大舅大舅妈感恩,不必迁就赫敏;你虽没亲哥哥,但那些表哥都还算疼你,你要和他们交好,到老了,都是你的倚仗;对小苏,也别全然抛却一片真心,至亲至疏夫妻,总要给自己留一点缓冲空间......” 邱鹿鸣听得发愣,她忽然觉得赫春梅好像矮了许多,她甚至能看到她发顶的白色发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嗅到赫春梅身上的酒气,看着她眼中似有水光闪烁,忍不住叹气,揽住她拥抱,“我记住了,都记住了。” 记忆中,这对母女竟从未拥抱过。 赫春梅伏在女儿肩头,喉头紧得发疼,哽咽着哭出来,“他们,都扔下我,走了......” 邱鹿鸣拍着她的脊背,“好好,我不扔下你,不扔。” 等赫春梅睡下了,邱鹿鸣在客厅呆坐了很久。 其实,赫春梅等于已经失去她所有最亲近的人了:父母、丈夫、女儿。 邱鹿鸣心中惭愧起来,她占了人家的躯壳,大咧咧花着遗产,即便赫春梅不是合格的母亲,那也不是自己不尽孝道的理由啊。 邱鹿鸣罕见地熬夜了,一是因为赫春梅,二是苏毅鸿还没有回来。 直到十二点,邱鹿鸣才听到门声,从卧室出来,是苏毅鸿回来了,他的司机扶着他的胳膊,咧了一下嘴说:“嫂子,站长好像喝得有点多。” 苏毅鸿抬头看了邱鹿鸣一眼,嘿嘿地笑了。 “我的天,这是喝了多少啊?”邱鹿鸣扶起他的另一只胳膊,和司机两人将他扶到另一间卧室。 司机说:“我明早来接站长上班,您快休息吧。” “辛苦你了小于,这么晚,害你跑一趟。” “没关系没关系!”小于连连摆手,“嫂子,再见再见!” “那你慢慢开车。” 邱鹿鸣关好门,去看苏毅鸿,摸摸他的头,“怎么样?难受不,想不想吐?” 回答他的是如雷鼾声,邱鹿鸣叹口气,把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试着去脱他满是烟酒味的衣服,但是根本搬不动他,只得作罢,用毛巾蘸了温水给他擦脸,苏毅鸿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嘿嘿笑两声,一转头又睡了。 邱鹿鸣给他盖了被子,在床边放了个盆,又留了一盏小夜灯,也回卧室睡觉去了。 想了想,把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秋宝今天过于兴奋,睡得也不老实,一会儿工夫已经横了过来,她又把秋宝抱到拔步床最里面放好,这才关灯躺下。 不一会儿,秋宝就贴了过来,抱住她的胳膊。 客房传出巨大的鼾声,声振屋瓦...... 邱鹿鸣叹口气,这一天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