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套话
窗外，西山上夕阳愈发暗淡，几道紫金余晖映于云上，在绵延高耸的崖顶流动。 在一栋被海军陆战队和临时工事包围的铁板宿舍里，内华达侧靠在二楼的一处窗台边，遥看外边渐渐昏暗的云景。 早在皮兰号上时，她们就解除了全部武装。下船后除需要治疗的队员外，其余舰娘又在港区的整备间做完检查后，便被带到这个简易的两楼隔离宿舍。没有许可不能离开宿舍区范围，之后去向听从上级指挥。内华达小队自是只能听从。 一楼分为厕所、澡堂与食堂，二楼全是单人床。虽说是简易，但设施还是蛮齐全的，而且提供的餐具还专门换成了刀叉汤勺。反正她们现在没有目标，也什么都做不了，在这里好好呆着亦是无妨。 而没什么胃口的内华达，在潦草吃完晚饭后就回到二楼发呆。这里的视线很差，港内情况自是别想，向外则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钢筋水泥，再远就算灰蒙蒙的丘陵山区…… “队长……” 听到身后队友的呼唤，她转过身低头，柔情满目地看向这艘驱逐舰娘:“怎么了，拉菲？” 内华达俯下身子，轻抚驱逐舰那杂乱的酒红短发，又抓挠脑袋两侧那犹如猫耳的翘起。指间游走的发丝有潮湿触感、时又燥热扎手。刚才她是最快吃完晚餐的，随后是去了澡堂洗澡。 再看她胡乱套在身上的歪扭短衣，套拉在她泛出健康润色的脖肩和上臂处，少女柔嫩的肌肤暴露无遗，还有那在右臂上的船锚纹身。 内华达挤出微笑，假装轻斥道:“你!还不好好整理一下，头发不洗好，衣服也不穿好。” “我洗了!很认真洗了!”驱逐舰精致的小脸微鼓，边手忙脚乱整理衣服，边说道:“我又不会用那个什么，鼓风机……” 像一只狂躁的小猫，拉菲用力的晃动脑袋，酒红短发胡乱来回，再等她停下来后更加杂错的发丝落下，垂垂刘海快盖住她半边小脸。 “啊……我来吧。”内华达扶住额头叹息，又按住拉菲的肩膀，带她坐到旁边的铁架床边，慢慢梳理那些略显粗糙的发缕。 “怎么了？拉菲。”内华达早就看出这艘小驱逐的烦乱思绪，一手轻轻揽抱住她娇柔的身体，让拉菲靠在肩膀上“我的幸运女孩，你脸上什么都写出来咯~” “唔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少女突然柔弱下来，甚至一股颓丧的气息幽幽冒出。 “艾米丽长官，她们会没事吧……” “她们会没事的，拉菲。”内华达闻言，旋即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和那位少年上尉说过了，他会想办法和S联盟的远东舰队联系的……” “一有艾米丽的消息，他就会告诉我们。” “啊，那位长官吗。嗯……”拉菲点点头，片刻后又问“那我们还能回去吗？回小镇，开摩托，去和啤酒。” 内华达微微一滞。想起到西部港口的时候，身为旧式战列舰娘的她上前线的机会越来越少，而港区与城市为在那广袤荒凉的西部上存活，在原有联邦秩序逐步崩坏后，她们变成了西部在“深海时代”的新治安官。挎着摩托，带上部分展开的舰装，在州际公路上驰骋，穿梭于城市乡镇间维护秩序。 那时，艾米丽就是她的长官了，内华达也是看着这位年轻、积极的女军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回过神来，内华达低头埋在拉菲蓬松的头发里，几下轻柔的鼻息后“怎么，你又偷喝啤酒了？” 拉菲脸颊又是一红，害羞笑笑:“嘿嘿、前几天在运输船上的时候，艾米丽长官偷偷给我喝了一口……” “她怎么又…唉，算了。”内华达嘴上说“算了”，但还是伸手捏着拉菲的两边脸颊。毕竟，拉菲是从舰娘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舰娘，舰龄只有几岁，这样的幼儿不论那个州都是不许喝酒的。 但对未成年人的法律和舰娘有什么关系呢？且在深海时代下，冲突矛盾愈发剧烈的U国表面合众、实则已成分立局面。天高国会远，那联邦政府的法律又算得了什么？ “摩托不行，但有啤酒。” 就在内华达摇头叹气时，宿舍门口传来一声略显沙哑的少年音。两艘舰娘转头看去，只见那位话题少年军官正搓揉着有点疲惫的眼睛，侧靠着站在门边。 之前在皮兰号上躺的那一觉，就是他最近最好的休息时光了。靠入仁州港下船后，给上层做汇报、总结近期战况的短会，还有给总部和皮兰港的工程局发报，忙得停不下来。 而为让特混一的舰娘们好好休息，之后港内与特混一舰队相关的各项事务与报告，都是他亲自去处理的，没让任何一艘舰娘代理。 一路转到晚上，事差不多的少年又特意先到内华达她们这里，带着个塞满冰块的泡沫箱。是他特地申请后搞来的一箱冰啤酒。 而楼下沙袋墙外的一角，停着一辆他撸来的军用越野摩托车。即便他没证也不代表不会骑，能省力为什么不开呢？ (“咋样、摩托车是不是很suang啊？我说这里也没人敢拦你吧~”) (爽是爽，但别给基地搞出什么麻烦就行……诶!你别扭加速啊!慢点!)…… 而内华达和拉菲上宿舍不久他便到了。随后拿袋子装了几罐悄悄地走上楼来。因所坐床位与食堂隔间上下错开，且注意不在楼下的两位舰娘对晓军的到来则是毫无察觉。 “啊、不用不用。坐吧。”晓军先是压掌示意，随后又问“请问，我能进来吗？” “啊啊？当然，请……”起身到一半又坐回位的内华达有点不知所措，点点头抬手做请。 “好的，谢谢。”少年进来便把灯打开，白光顿时充满房间“怎么不开灯的啊，这边天黑还蛮早的……” 晓军手上提溜着一个防水袋，外边满是冷凝出的湿漉流痕，滴落在地板上，点出一条水迹。 “有，有啤酒吗？”拉菲看看少年，再看看他手里的袋子。想到刚才他的话，不住咽口唾沫问道。内华达赶紧轻掐拉菲的大腿示意。拉菲身体一抖，回头望向内华达，但晓军已经向她们走来了。 “额嗯……是，拉菲吗？” “啊，是、长官!” “哦不用，坐下吧。”晓军摆摆手，又挠挠后脑勺，上下打量着驱这艘眼睛正在放光驱逐舰娘“请恕我冒昧一问，你芳龄多少啊？” 见拉菲对这句带点文艺的外语反应微滞，他又换成英语再问。拉菲支支吾吾，也用英语回道:“舰龄…3年。” 微微沉默，晓军再转头看向她身后更显成熟的金发舰娘:“内华达？” 内华达的蓝眸直直迎上晓军的视线，自信又自然地微笑着挺起丰满的胸膛，仅穿着的层薄薄单衣被迫凸勒出柔美的曲线与重点:“我当然成年了啊，长官!请恕我冒昧，但我可比您年长~” 内华达是接受了招募后，加入海军改造计划才成为的舰娘。在东西海岸都留有战斗记录。再后来到艾米丽麾下时才常驻到西部。直到这次的远洋运输任务。 “咳咳，那就好。”晓军赶忙转开视线，握拳抵在嘴上轻咳几声“那，要喝几罐吗？虽然不懂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看到晓军的羞意表情，内华达稍微颔首俯视自己，察觉到让这位血气方刚的少年面露难色的原因后，她立即略弓身子，挪腰动臀，躲似得回到拉菲后面:“咳，well，如果可……” “真的可以吗？”拉菲两眼亮色更甚，双臂扣在床边远远探出身子“啤酒…啤酒!” “但拉菲不能喝啊，拉菲年纪还不够。”晓军一脸严肃。一丝唾沫已经挂在唇边的拉菲立刻叫道“Why!我以前就喝过!” 拉菲见晓军毫不动摇，灵机一动，赶紧追问道:“那长官，您是没有成年的吧！您喝过酒吗？” “拉菲!你要注意!”没想到压抑许久的拉菲竟然会为了一时爽口而如此冒犯别国长官，内华达只得出言制止。也亏这位少年军官到现在为止都表现得比较随意，对舰娘的言行乃至于说是纵容。不然可有拉菲好看的。 这点上，他是和艾米丽很像…… “唉、哈哈哈…好吧好吧。”晓军打开手里的防水袋，在几块正在融化的冰块中，正好躺有三罐啤酒。 毕竟在拿酒到楼下食堂的时候，刚放到桌上，这些来自异域的舰娘们都耐不住上来争抢。刚才也就是逗一下拉菲:“只从楼下拿上来三罐，我们分了吧。” “好耶!!!” (真的，要这样做吗？)晓军面带微笑地分酒，而心里则是一阵忐忑(我这样，内华达她会不会……) (“看你的口才咯~”)对方的声音从酒带里传出，旋即又转到内华达身侧(“而且，你知道她之所想，她会怎么回应你早有数了。”) (“我有预感，她能告诉你关键的消息……”) 晓军闻言沉默，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凝。现在深海在海洋北部的活跃与人类大国间的联系似乎密不可分。但负责仁州港的上校没和他说太多。 晓军也深知自己的能力与地位，这种级别的事情避开为好。这次打算带酒来，也最多算盟军间的友好交流。 但靠港后，他总是放不下，一直在整理思索这其间的关系。而在其身后的家伙早就看穿一切，对着少年又是一番怂恿…… 钟表的指针转到七点过半，内华达小队的其她舰娘也逐个吃饱洗好，对在二楼外走道上的晓军与内华达道安后回到宿舍里休息。 而不知何时，沙袋墙边的警卫减少了很多。仅出口还有数位明哨，之前几处对角上的士兵都不见踪影，只有墙外巡逻队踩在沙子上的慢慢脚步声不时传来。 “我知道的不多，长官。”内华达撑靠在栏杆上，一手拿空罐在半空摇晃，其上凝出的水滴也早已流蒸干净“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 “嗯，谢谢。”晓军望着远处点点头，手里的罐子底还有一点重量。他沉默片刻，突然道:“我很抱歉，突然要这样…像、‘审讯’一样……我——” “我知道，您那么做我理解。”内华达抬起一边手臂，转掌撑住下巴，轻松地笑道:“我们还能活着，还全靠您带队回来救援……” “现在我们能吃饱，有啤酒喝，吹吹风，这种‘审讯’可太轻松了，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方才开啤酒时，内华达悄悄问了晓军有无艾米丽的消息，晓军只得摇头说还在联系。而本就要来打听情报的晓军也算单刀直入，把内华达叫到楼外走廊上，趁着内华达挑起的话头问起关于艾米丽的事情。 毕竟，内华达是不太有可能接触到这次运输行动的核心，虽然艾米丽也不可能透露给她，但晓军打算从她们出发前有何异象，尤其从艾米丽的言行作切入，来推测一下。 当然，内华达要肯说才行。而从行动前那些异常的言行举止，确是有可能推算分析出行动核心之一隅的。 内华达也是一开始就看出了晓军的意图，在一番纠结后，她还是尽力地配合起了晓军…… “真是不好意思了，这方面我可是个绝对的业余，没学过、也没做过审讯的活……” “那也挺好的嘛，我也不想坐在空空的房间里，坐在冷冰冰的板凳上，被两个人轮番轰炸……” 从刚才，内华达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晓军的侧脸，但少年一直保持望远，不敢转头对回视线。她又微微挺直腰做做对比，现在没穿舰装的高跟战靴，也能估摸着晓军是和自己差不多高。 他很年轻，真的还只是个稚嫩的男孩…… “就当是我们在聊天就好了。”内华达略微靠近，安慰心有不安的少年“毕竟，您只是在问我艾米丽长官的生活上的事情，不是在说什么军事机密……” “或许，我可以当您是对她有兴趣呢？”内华达笑嘻嘻地“哈哈，要是她知道，只要一罐啤酒我就把她出卖了，她肯定要崩了我。” 晓军微微侧首，没有回应内华达的打趣，也没有敢再去看她蓝色的眼睛。昂首喝下最后一点酒水:“不好意思，耽误你那么长时间…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一有艾米丽长官的消息，我会尽快告诉你们的。” 看着少年走下楼梯，她跟了上去。在楼梯拐角处，内华达拉高声音:“祝您好运，长官!” “希望我所说的，能对您有帮助。” 回应她的，是少年的点头示意。在他的身影从沙袋墙门口转出后片刻，一阵摩托轰鸣传来。内华达站在走道上，看那亮起的车灯远去。 黑漆漆的道路上只有轰鸣而过的摩托，道边的路灯因为线路问题，皆是没能亮起—— “Ohmygod!我们现在就像是一群农民……” “嗯哼哼，我想起以前在加州，在乡下叔叔家里，收割的麦子堆得有几座小山那么高…但也比不上这次我见到的……” “哦，that‘sf**kgreat，船舱里走一圈出来，现在我身上全是熏rou的气味!我都能躺在货仓里当香肠卖过去了!” …… (“她们运输的是食物，大量的食物……”） (至少，是艾米丽，或者内华达小队负责的运输船上是食物……） (“而且‘卖’过去啊……”) (交易双方，一边是食物，那另一边呢？） 另一边，打算用什么交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