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笔记:秘方
姥爷在家乡方圆百里的地界上是个小有名气的中医“郎中”,传说他有一本神秘的药方,谁拥有这本药方,就算是个白丁也能成为药到病除的神医。 我没有亲眼看到过姥爷治病救人,他看病的许多经典“案例”,我都是在父亲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得知的—— 那年,邻庄有个背上生疮的壮年汉子,被家人用板车拉到镇上的“黄三帖”那里。“黄三帖”也是个中医先生,最拿手的就是贴膏药,再缠手的病,三贴膏药下去,就能减轻。凭着这手医术,“黄三帖”置下了不菲的家业,镇上最高大辉煌的楼房里,就开着他的医馆。 汉子疼得脸色蜡黄,不住地叫唤,连车子都下不来了。“黄三帖”被汉子家人请到医馆门外诊治,他用扇子挑开汉子的衣服,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说:“唉!来晚了,心疼医药费把命都耽误了。毒已攻心,回天乏术了……”说完,转身进了医馆,留下一片声嘶力竭的号哭。 一个卖菜的老汉,拉起正在号哭的汉子媳妇说:“先别哭咧,拉到李康庄,让李修玉瞧瞧。” 李修玉就是你姥爷,一个半农半医的老先生。那天你姥爷扛着锄头刚下地回来,只见门口闹闹嚷嚷的,他拨开人群瞧了一眼,就自顾自地进了门。你姥爷进门洗净手后,就烧起了砂锅,汉子媳妇看到你姥爷没有看病的意思,倒做起了饭,急得又号哭起来。不一会儿,你姥爷从砂锅里挖出来一团宛如黑漆的东西,对着汉子媳妇说:“想要命,就来帮忙。”听了这话,汉子媳妇生生地将哭声憋进了肚里,急忙帮着扒开了汉子衣服,你姥爷就将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小心地敷了上去。 你姥爷只用这么一帖“乌龙膏”就让汉子转危为安了,不仅未收分文,临走还送了几帖膏药。“黄三帖”听说后,托了几拨人要买你姥爷的秘方,甚至开出了天价,都被你姥爷拒绝了。 其实,不仅是“黄三帖”,惦记姥爷秘方的还有父亲。父亲曾在医院里做过临时工,知道“一招鲜,吃遍天”的道理,就提出向姥爷学习医术,然后开一家门诊挣钱养家。姥爷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行医治病讲究个缘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父亲终究没有走上行医的道路,以至于后来偶然讲起这段经历还颇有怨言。姥爷是忙时种地,闲时看病,并没有专门看病的场所,只是在家里藏有几抽屉的中药。父亲说,学医时姥爷总是让他做去野地里捉蝎子、挖茅根这类寻药引子的活,那个梦寐以求的秘方从来没让瞧上一眼。 姥爷晚年时,曾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一天,我从地里回来身上沾了几颗苍耳子,沉默的姥爷突然讲起话来:“苍耳是个好东西啊!叶子煎汤内服,可以治风寒感冒;种子研末,可以治鼻窦炎、头痛……”姥爷的话对我来说好像天书一样,只好随便敷衍了几句。 父亲听说后,把我狠狠责骂了一通:“那是你姥爷试你呢,看你是不是学医的那块料,你姥爷想把他的秘方传下去呢。你老表就是因为跟着学医时,老去赌博,又被送去学泥瓦匠了。” 姥爷去世时,我正在外地上大学,是父亲执意要我读的中医药大学,因为路途遥远,没有来得及参加他的葬礼。父亲说,姥爷临终也没有提秘方的事,不知道藏在了哪里,也许从此成了一个秘密。
那年春节,我去舅舅家拜年,临走时,妗子把我叫住了,说给我一样东西。说话间,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递给我。妗子说:“你姥爷临走时嘱咐我,后人里如果有学医的,就把这个药方传下去,别断了根。”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用针线装订的微微泛黄的宣纸本本,上面用毛笔小楷工工整整地书写着“李氏医方”几个字,啊,这就是姥爷的秘方啊! 回到家,我翻开医方,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个个治病的成方。 治漆疮方:石灰水调敷一日除根。 治流火方:夏枯草一斤水两碗加热熏痛一时立止。 其中,还有父亲讲过的“乌龙膏”。 乌龙膏:陈粉子(隔年小麦粉)砂锅炒制,冷定。用陈米醋调糊,熬如黑漆,摊纸上,缠裹之。 我发现,这些药方并没有特别之处,而且用的药全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东西,不用花钱就能找得到。以我现在的医学知识来看,全是些土方子罢了,现在看病都用不到这些了。我有些失望。 翻到最后一页,有几行字,不是药方,而是一首五言小诗:医者有仁心,慈悲济世人。悬壶轻己利,德品胜黄金。 蓦地,我似乎读懂了姥爷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