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摩尔庄园的访客

    花茶的热气丝丝漂散着，微甜的香气，独特的橙黄茶汤有着最诱人的色泽。

    褪去柔丝手套的女仆长手掌绵软细滑，毫无瑕疵，玫瑰色花瓣般的指甲镶嵌在修长的手指，薇薇安觉得，也只有这样完美修长的手才能够泡出如此浓香四溢，艺术般的花茶。

    似乎是注意到小女仆的目光，女仆长微微转头，美艳的脸孔绽放出一个成熟妩媚的微笑，这让小女仆害羞极了。

    在星光黯淡圆月凋零的劳伦西之夜，凉亭，香茶，佳人，构成了一幅唯美的画景。

    真的是从哪儿都找不到瑕疵，脸蛋也好，气质也好，性情也好。薇薇安想，那么自己呢？她打量着自己，简直青涩得像个未化开的小女孩。

    薇薇安不好意思的挠头傻笑，要是自己也能变得和玛利亚大人一样就好了。

    “糟了！”小女仆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连忙踮起脚尖四处张望着。

    一份冬至布丁，可以满足小姐温柔甜蜜的少女心。小女仆回想着这句话。

    薇薇安很快就发现了站在花园中心的安娜贝拉大小姐。

    冬雪虽然消散了，但还有一些薄薄的雪片遮掩住浅绿的冬心草，土地显得有些湿润，冬心草是帝都的夫人唯一找到的能在劳伦西种植并且一年四季都能长青的草坪用草。一头银发的伯恩先生在几天前刚和庄园的仆人整理过树篱和草坪，面对着庄园新建的一大块儿草坪，老管家伯恩显得干劲十足却又忧心忡忡。

    “冬天里会有一些虫子在草背上结茧，它们就等着草坪修剪完成，在嫩芽儿上饱餐一顿，我不会让它们的阴谋得逞，包括摩尔骑士那群该死的纯血塞尔塔马。”他总是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剪草钳吩咐每一个仆人必须要检查冬心草的每一片嫩芽儿。

    因为不想让安娜贝拉小姐太过寂寞，夫人可谓是煞费苦心，摩尔庄园的一花一木基本上都是模仿在罗兰郊区的烈金庄园建造的。这样，看到熟悉的花草与建筑，安娜贝拉小姐也不会露出悲伤寂寥的神情了。

    劳伦西寒冷的气候也是一个问题，除了长青的藤叶和冬春花，不得已，摩尔庄园内的许多花草都换成了耐寒的品种，老伯恩也试验过，只是从帝国一同带来的其他花卉，刚来不久很快都被劳伦西的冷风染上了一层层白霜，这让一向严格要求自己的老管家羞愧得不得了，连小姐最喜欢的*也只能在花圃房用白纱覆盖起来。

    花园的廊庭有一个布置着爱神雕像的白岚石喷泉。

    安娜贝拉并不喜欢太过浮躁奢华的建筑风格，哪怕是花园中最重要的喷泉池，也只有在午后的阳光下，才得以绽放自己的美丽。

    喷泉池中流淌的水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整圈水仙不规则的散落在水面中，湿润的水汽让这种喜湿的鲜花总是能保持着最美丽的姿态，小女仆要找的安娜贝拉小姐就侧坐在喷水池的台子上，用手指逗弄着池中的斑斓小鱼。

    这种能够用身体发出不同漂亮荧光的小鱼，在寒冷的劳伦西是很少见的。

    发出盈盈白光的小鱼并不惧怕人类的靠近，追随着白皙细腻的指尖上下游动。

    不知道是不是亲吻她指尖的小鱼弄得安娜贝拉小姐有些发痒，这个在小女仆心中脾气古怪的大小姐一手逗弄着小鱼，粉嫩的唇咬着梨木画笔，对着画架很不雅的“吃吃”傻笑起来。

    在喷泉瑰丽的彩光下，水雾折射出五彩的薄纱幻影，如银钻般耀眼的细碎水珠落在安娜贝拉闪亮的发丝上，喷泉下朦胧的少女，恍如女神。

    即便是身为同性，小女仆薇薇安也模糊的意识到，眼前的场景有种让她不敢正视的力量。

    所以稍微眩晕过后，她提起裙角，“啪嗒啪嗒”的一股脑小跑上去。

    “小姐小姐！”薇薇安挥舞着小手，在农庄练就的敏捷身手很快就来到了安娜贝拉面前。

    “一份冬至布丁，可以满足小姐温柔甜蜜的少女心。”薇薇安昂首挺胸，一对小兔子可爱饱满。

    “少、少女心！”大小姐用严重口吃的声音发出一声尖叫，差点掉进了喷泉里。

    “你、你说什么！”安娜贝拉脸红得不用化妆也可以去斗牛，打个鸡蛋上去就能熟，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注意到了小女仆好奇不解的目光，脸红红的安娜贝拉连忙手忙脚乱的整理起画架的画纸。

    “贾姆尔先生说小姐不应该吃草莓酸奶戚风，你会长胖的。”薇薇安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话的歪意，她从画纸中收回了目光，模仿着女仆长的口吻回答道。

    “会长胖啊！什么！？会长胖！”刚才还被地心引力格外垂青的大小姐“BIU”的一下抬起头，用一双蕴含湛蓝大海的眼睛瞪住了小女仆：“会长胖？”

    事实上，每一个女性在面对这个问题时，都会爆发出令巨龙也会恐惧的气势。

    “是、是的。”这时候小女仆薇薇安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小姐的目光太可怕了，她的心里十分佩服玛利亚大人，小女仆也希望自己能够像玛利亚大人那样可以挺着胸面对着小姐，只是再偷偷接触到小姐的眼神后，小女仆垂下头，老实地看着脚面。

    “我才不会长胖！”安娜贝拉把注意力从画纸挪开，她走了两步，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重新朝小女仆询问：“可恶的贾维尔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小姐。”薇薇安结结巴巴的回答着，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不过回想不起的小女仆也不会在意：“他是这样说的。”

    对不起，贾姆尔先生。善良的小女仆感觉到了什么，默默为副厨祈祷。

    “……那算了。”安娜贝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沮丧地低下头，这让薇薇安愧疚极了，她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小姐才会这样不高兴的，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的草莓酸奶戚风。”安娜贝拉很不淑女的捂着小腹，一脸愁容。

    “我的草莓酸奶戚风。”

    “我的草莓酸奶戚风。”

    “我的……”

    望着不断念叨着“草莓酸奶戚风”的大小姐，薇薇安莫名其妙的扶额想叹气。

    真是的，薇薇安觉得小姐真是太贪吃了，在小小女仆心里，真正的贵族应该像玛利亚jiejie一样，无论是言行还是礼仪都会让人感觉无可挑剔而又赏心悦目。

    小女仆心里美美的幻想着，玛利亚jiejie如果穿上长裙的话，应该也是跟大小姐一样美丽吧！薇薇安发表着自己的“贵族小姐论”，然后很快，她的视线就被画纸上的内容吸引了。

    柔软洁白的画纸上，大海，大树、海岛、沙滩，尽管没有为画渲染上原本的色彩，不过薇薇安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大小姐画的，就是早上的那片布克赛尔海。

    还有一张，她最不喜欢的脸孔。

    不得不赞叹小姐的绘画技巧，就连薇薇安这个什么艺术都不懂的小女孩，都能从纸面感受到布克赛尔海的寒冷。抛却掉油画大巧若拙的画法，这幅画中的唯一的两个人物，表情脸孔清晰可见，连雪白皮肤下的美人痣都显得这么动感。

    呸呸呸！我才是不是想夸耀他！薇薇安用力地摇摇头。

    小女仆有一个meimei，还有一个弟弟。自己的弟弟也和他那么大，但绝对不是那种软绵绵，看上去就很喜欢撒娇的小孩，小女仆的弟弟卡特，可是一个无论受到什么伤都不会哭的小男子汉，哪像他！

    哼！薇薇安不屑地挑了挑眉头。

    从第一次见到他就不喜欢了，明明都已经是那么大的孩子了，虽然长得矮，不过在农庄，男孩在自己拿得起武器的时候就已经去山上捕猎了，哪里像他，像个女生一样，动不动就哭，她讨厌死这个小鬼了，觉得他就是一个完全被娇惯宠溺坏了的死小孩。

    小姐真是的，画什么不好，去画他！

    “笨蛋！死小孩！”小女仆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画纸下某人的小脸。

    破烂的长裤和亚麻布的衣裳，根本就是这种软绵绵的小男生可以穿的，咱们穷苦人家的孩子，必须要坚强，绝对不可以哭泣的！

    记得从很小开始，母亲老摸着她的头，唠叨着：“你身体从小就不好，性格又倔，比你死鬼老爸还犟，以后一定要找一个老实本分，懂得疼人的丈夫。”

    小女仆的心宛如插上了翅膀，一下子飞回了模糊了的家乡。小女仆的家乡是底特律行省，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她离开家里，一路向北，路途很遥远，如果不是有同乡的伙伴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到目的地，薇薇安吃了很多苦头，大城市辉煌的建筑，港口爽朗的水手，粗鲁的佣兵……因为听说贵族仆人的薪水高，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毫无目的的偷偷闯进一个城堡。

    母亲不久前为家里生了一个meimei，叫贝娅塔，听说已经能喊mama了，不知道弟弟最近还好吗？还是那么调皮吗？

    小女仆瞎想着，神情恍惚，不过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俏丽的人影，悄悄的站在了她的背后。

    “……”沉默了大约有十秒钟后，小女仆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原来小姐不希望自己长胖，不想吃草莓酸奶戚风啊，好！薇薇安这就去告诉给贾姆尔先生知道！”

    说完，小女仆飞似的迈开了脚步。

    “薇薇安……”安娜贝拉站在原地，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容，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脑袋一直都不怎么灵光的薇薇安也能想到。

    那，绝对不是掩嘴轻笑吧……

    “呵呵呵……亲爱的小姐，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薇薇安转过头，哭丧着小脸，她很想跑，但是感觉到安娜贝拉在安静和沉默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她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勇气全都消失了。

    “你说呢。”安娜贝拉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并且一步一步的向着她走来。

    “呜……小姐。”薇薇安蹲地，抱头，顺便紧紧地闭上眼：“不要打薇薇安，薇薇安知道错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感受到，薇薇安悄悄地睁开了眼帘，身穿黑色管家服的老伯恩在小姐身旁，一张皱纹铺就的老脸零度深寒。

    她顿时醒悟自己犯了何等严重的过失，玛利亚jiejie说的一大堆她好不容易记着的注意薇薇安觉得自己全都犯了。一瞬间，恐惧和丢脸如同魔鬼狰狞巨大的手掌，将她拍进懊悔自责的深渊。完了完了，要被责罚了，而且是在以严厉出名的伯恩管家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

    “小姐，您的希伯来卡尼学院的导师，卡米拉·海伦·贝尔女士希望能访问您，现在在大厅等待着小姐。”风度翩翩的老伯恩一点也没为这个小女仆的古怪行为感到生气。大概，是可爱的安娜贝拉小姐陪着她闹吧，小姐总是用温柔和亲近对待每一个新来的仆人，虽然这样的情形每次在见到他的时候女仆的表情都会变得很精彩就是了。

    “伯恩，请记住，我已经从希伯来卡尼学院毕业了，所以卡米拉·海伦·贝尔女士并不是我的导师。”安娜贝拉双手合拢在小腹，脸上的表情是薇薇安曾经见到过的端庄和冷冽：“况且，我并不喜欢这个女人。”

    “万分抱歉，小姐。”老伯恩躬身道歉，犹豫了一下，管家还是说：“卡米拉·海伦·贝尔女士说，她知道小姐你不喜欢她，但是卡米拉·海伦·贝尔女士找小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安娜贝拉不屑的冷哼一声，散发的冰冷气场差点让薇薇安牙齿打颤：“难道是想来摩尔庄园推荐她的艳、情小说。”

    “恕我抱歉，小姐。”老管家的右眼带着眼镜，漂亮地镜链挂在耳后，但精巧的眼镜并不能掩盖老管家疑惑的眼神：“据我所知，小姐口中的卡米拉·海伦·贝尔女士是今年圣罗兰学术奖的提名者，而且，她还是你在希伯来卡尼学院时期最推崇的导师，难道她对小姐说过什么失礼的话吗？”

    说到这里，老伯恩浑浊的目光突然闪过了一丝厉芒，没有人会怀疑，眼前这个手执黑灰色的手杖，银发白须的老者是在开玩笑。

    烈金阿德科克家族的管家，从来就不是简单的仆人。

    “伯恩，你让她进来吧。请她来我的书房等我，容许我稍微失陪一下。”安娜贝拉并没有回答老伯恩的问题，见状，老伯恩行礼告退。

    “小姐……”小女仆畏畏缩缩的走到安娜贝拉面前，头低着不敢看她，薇薇安不敢走了，她觉得刚才的小姐好可怕，同样，小女仆也害怕自己会受到管家伯恩的什么惩罚。

    “笨蛋！”安娜贝拉哪看不出小女仆想的是什么，她忍不住嗤笑一声，上前一步，很不淑女的用力拍了下薇薇安挺翘的臀。

    “这就是惩罚！”在薇薇安不解的目光中，金色长发的少女哼了一声，骄傲的抬着头，湛蓝色的眸子，深邃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