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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术

    【转载明月竹叶青新浪博客】

    世人都知道有科考,殊不知科考也分为文武两科。

    文举考由隋炀帝杨广而起,武举考则由唐代武则天始,虽说历朝的武举制时而废除时而恢复,武举的地位也低于文举,但仍不失为一些侠士豪杰的出路,唐有郭子仪,宋有薛奕,明有熊廷弼,都是出身武举的英雄人物,可谓出将入相,名垂青史。

    至清朝初年,因天下由铁骑劲弓得来,顺治、康熙二帝时时强调文武并重,故武举的地位大为上升,俨然已可和文举平起平坐,举国应试之人也是趋之若鹜,其中尤以陕甘两省为多。

    这年早春时节又逢武举试,各地的少年豪侠纷纷上京赶考。

    在陕西傥骆古道上一匹白马奋鬃扬蹄疾驰而来,马上是个青布短衣十**岁的俊俏少年,腰悬宝剑,背负长弓,身上隐隐有股英武之气。

    两旁古松夹道,白云绕山,溪水淙淙而流。

    如此美景少年却无暇顾及,只是马不停蹄不住向前飞奔,眼看着到了山脚下一处繁华的集镇才勒住马缰徐徐停了下来。

    这少年名叫纪人龙,陕西兴州人氏,自幼好武任侠,精于技击,在当地罕有敌手。

    适逢清廷开武科广纳贤才,他欣然报名应试,历经童,乡二考,成绩皆名列前茅,所以才在开春进京参加会试。

    而这山中集镇名曰华阳,两河并流青山为屏,乃是一个千年古镇,也是傥骆古道上最大的官驿所在。

    此时纪人龙早已腹中空空,便随便找了一家饭铺,将马拴在门外,自己进去要了碗面皮坐在门口吃了起来。

    那店伙站在柜台后将他上下打量半天,忽张口问他道:“这位客官可是要进京应试的?”

    纪人龙闻听此言有些奇怪,转念一想近来只怕进京会试之人甚多,所以这店伙一见他的这身装束便知究竟,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当即便回道:“正是。”

    店伙笑道:“即是如此,我便与你说一件好事,不知客官可愿听?”

    纪人龙心中大奇,对店伙道:“但讲无妨。”

    却听那店伙道:“离此三里之外有个庄子叫作银杏庄,庄主姓潘名俊涛,家资万贯侠义好客,近来又广纳天下豪杰,前几日专程派人通知镇上所有的客栈饭铺,若是遇见进京应试武举的客人皆可去他庄上盘亘数日,一来交个朋友,二来切磋技艺,不仅食宿皆免,临走之时还有盘缠相赠。如此好事那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不知客官想不想去他庄上坐坐?”

    这番话说出来只将纪人龙听得啼笑皆非,他本出身富贵之家,打小就没缺过银子,这等秋风实在是不屑于去打。

    可转念一想,这潘俊涛如此思贤若渴,只怕庄上藏龙卧虎有些人物,自己又喜欢结交能人异士,若是去他庄上一趟,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英雄豪杰。

    想到这里他便对店伙笑道:“即是有此好事,若是不去那不是亏了。”

    说完便随手扔了十几文钱付账,多出的都给了店伙,顺便向他问清了银杏庄的具体方位,这才出门策马而去。

    疾驰不出三里,果见路旁数百株银杏树环抱着一座大庄园,庄外悬着红底黑字的灯笼甚是晃眼,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两个家丁守在门口,见有人来访急忙进去通报庄主,少顷即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一见纪人龙便拱手道:“贵客上门,潘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纪人龙心知这便是庄园主人了,不由多看了两眼。

    只见这潘俊涛三十五六的岁数,肩宽腰窄走路虎虎生风,一看也是个身手矫捷之人。

    他双手一拱道:“适才在镇上闻听潘庄主豪侠仗义慷慨好客,所以特来登门拜访,此刻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潘俊涛听罢此言双眼不由笑咪成了一条缝,连连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一边说着一边将纪人龙让了进去,命仆人为其安排了一间整洁的客房,说是今日暂且先休息,待明日再为纪先生接风。

    宾主又寒暄数句潘俊涛便起身告辞了,纪人龙走得累了,看天色尚早,便倒头睡了一觉。

    待他起来仆人已将晚饭送进房中,有酒有菜倒是颇为丰盛。

    吃罢饭天已擦黑,纪人龙闲来无事便出门四处看看,发现这间庄园颇为宏伟,光是像他这样的客房就有二十余间,且每间房中都有灯火,想必屋中住的也是和他一样的客人。

    山中寒气较重,又转了一会他便感觉到凉意渐浓,于是回去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午时刚过,便有仆人来报说潘庄主请他到红枫堂去赴宴。

    纪人龙带上佩刀及弓箭随仆人来到一个大堂上,只见堂中摆着二十余张桌几,每张桌后皆有一人,都是寻常武师打扮,年龄大的约有四十余岁,年龄小的却和自己差不多,此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潘俊涛坐在主座,一见他便站起身将他请入首席,接着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昨日本庄来的贵客纪先生,他可是准备上京城参加会试的进士。”

    转头对纪人龙道:“这些也都是本庄的客人,来庄上已有些日子了。”

    接着便逐一给他介绍起来。

    纪人龙听这些人有来在西蜀的,有来自关中的,还有来自甘肃平凉的,有的人身材粗壮健硕,有的却是短小精悍,或佩短刀或背长剑,对他皆略一拱手,面有倨傲之色。

    纪人龙少年老成,心中微怒面上却毫不显露,一一点头拱手回礼。

    待行至最后一张桌子,却见一人早早站起,立在桌后颇为谦恭,与其他人倒是不同。

    潘俊涛指着此人道:“这位是刘先生。”

    纪人龙刚回完礼,便被潘俊涛拉走回了坐位。

    他心中颇感奇怪,为何潘庄主介绍旁人的时候都口舌滔滔不厌其烦,唯独到了这位却只有短短六个字,似乎对此人颇不待见。

    他扭头看去,只见那位刘先生衣衫破旧面带憔悴,似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此刻已坐回原位,低头垂手默然无语。

    纪人龙见状心中倒是佩服这位刘先生涵养甚佳,有副好脾气。

    待酒过三巡,东首一老者忽起身道:“纪先生即是赴京城应试,想必是身怀绝技,不知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纪人龙听罢此言心中不由有气,这摆明是考他来了,正待推辞两句,就听潘俊涛道:“纪先生初来乍到,我看就不必了吧?”

    只听那老者道:“即是如此,老朽就给大家助个酒兴。”

    说完便手持单刀走上堂来。

    原来那老者姓劳名长生,来银杏庄最早,擅长单刀之术,兼之年龄又最长,因此隐然已成了众门客的首领,此时见潘俊涛对纪人龙颇为看重,心中不禁有些妒意,故才出口相激。

    只见他单刀舞起端的是门户严谨招数精妙,一套刀法演完底下众门客已大声叫起好来。

    劳长生站在原地大气不喘,对纪人龙拱手道:“见笑了。”

    随即又走回原座连饮了三杯酒。

    纪人龙见他这套刀法练完心中早已了然于胸,当下站起身对潘俊涛道:“承蒙庄主盛情款待,纪某感激不尽。在下也略通技击之术,愿为庄主及诸位朋友一助雅兴。”

    潘俊涛闻听大喜,忙对他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纪人龙徐徐走至堂中,对堂上诸人拱拱手道:“献丑了。”

    说完便将拔出佩刀使了开来。

    众人只见堂上刀光闪闪耀人耳目,纵横灵动刚柔并济,可谓刀刀精招招奇,比之劳长生的刀法不知要好过多少,只将他们看得心旷神怡赞叹不绝。

    劳长生在堂下更是暗叫一声惭愧,额上冷汗不由涔涔而下。

    其余诸人技艺大多不如劳长生,即便几个强一点的最多也不过和他一般,方才见纪人龙年纪轻轻貌不惊人,心中对他尚存小觑之意,此刻却是由衷钦佩不已,不由自叹技不如人。

    待这套刀法演完,堂上忽爆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比之刚才劳长生舞刀时又响了很多。

    纪人龙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向潘俊涛行了个礼便即回到自己坐位上。

    潘俊涛大喜道:“纪先生刀法果然是神乎其神,来来来,潘某敬先生三杯。”

    说完走至桌前和纪人龙连干三杯。

    接着转头对众人道:“我看此间技艺当以以纪先生为最佳,诸位以后要和他多亲近亲近。”

    众门客听罢纷纷点头称是,各自上前争相敬酒,阿谀之词不绝于耳。

    纪人龙数十杯酒下肚,再听众人谀词如潮,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只觉这次去京城会试定然会金榜题名。

    不料偶然间眼光瞟过,见末席的刘先生依然坐在桌后,也没过来象其他人一样给自己敬酒,心中不由微感诧异,便随口问潘俊涛道:“那刘先生是何许人?到府上有多长时间了?”

    潘俊涛听他问起,笑着小声道:“此人是个怪人。说来惭愧,他半年前投到我府上,当时只说是关西人氏,我却不知他的来历。”

    纪人龙大奇,又问劳长生道:“即是如此,那他可有什么本事?”

    劳长生不屑道:“自他来此就没见过他有何本事,只知每日和我们一起吃喝罢了,怕也是个混饭吃的。”

    话音将落,众人便哄堂大笑起来。

    那刘先生埋头夹菜,恍若未闻。

    潘俊涛摇摇手止住众人道:“反正我这也有些余粮,养个把人也不费力,权当是做善事了。”

    纪人龙听罢这才知道方才介绍之时潘俊涛何以会厚此薄彼了,心中不由叹一口气,感慨这世事艰难生存不易。

    这一晚众人觥筹交错尽兴而欢,到了半夜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以后数日纪人龙就留在庄中与众客人切磋武术,众人见他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好功夫,心中对他也很佩服,再加上他性格豪爽待人和善,诸宾客都愿意和他交往。

    唯独那刘先生每日待在自己房中不出,只吃饭时才能见一面,纪人龙对此也不以为意。

    到得第六日,纪人龙怕误了考期不敢再留,于是即向潘俊涛辞别。

    潘俊涛再三挽留不住,便在厅上摆了二十余桌丰盛的酒宴,将庄上所有客人请来为其践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在胡天海地间,忽听庄丁前来禀告说门外有人求见。

    潘俊涛心道恐怕又是有人上门投拜了,于是便让庄丁将来人请至堂上。

    少时便见一人在庄丁的带领下迈着赳赳大步登上堂来。

    众人一看,只见来人黑衫长裤身材高大,虎目鹰鼻满面虬须,神色甚是威猛。

    黑衫客在堂中站定,对潘俊涛拱手道:“今日听说潘庄主在此群宴英豪,所以特来凑个热闹。”

    说完转身向堂中客人一一扫视过去。

    纪人龙见他面色如铁目光似刀,盯向自己之时浑身便不由自主想打个寒颤,一时心中大为惊诧。

    其他的客人更是不敢与之目光相接,纷纷低下头去。

    这黑衫客眼光在众人面上挨个缓缓扫过,到末桌时忽脸色一变,眼中精光四射,盯着刘先生久久不发一言。

    刘先生却恍若未觉,仍旧低着头自顾自的饮酒,仿佛这堂上诸人皆和自己无关。

    众人见状又惊又奇,不知这黑衫客到底是何来意。

    潘俊涛轻咳一声道:“客人远来理当厚待,请上座。”

    说完便让仆人在上手摆了一张桌子,请黑衫客与纪人龙并排坐了。

    黑衫客端起酒杯连饮三杯,站起身道:“今日与诸君之会也是缘分,但不知诸位都有什么绝技,还请各奏所能让在下一饱眼福。在下也有薄技,当献出来请诸位指教。”

    潘俊涛一听黑衫客所言正是投他所好,不由喜笑颜开对诸人道:“客人所言正合我意,诸君当竭尽所能,我必有厚赏。”

    众人不知这黑衫客到底是何许人,更不知其武艺高低,于是便交头接耳一番,觉得此间技艺最高者唯有纪人龙,于是一致推举他上去表演。

    纪人龙百般推辞不得,无奈之下只好走到堂中,双手一拱对诸人道:“献丑了。”

    说完将腰中佩刀抽出使了开来。

    待一套刀法行云流水般舞完,堂下又爆出一阵叫好声。

    纪人龙收刀入鞘大气不喘,向众人拱手为谢,心中隐隐有些自得之意。

    待他回到座位上,却见那黑衫客站起身笑道:“技艺不错,只不过尚不能算精,须当再练十年方能有小成。”

    众人一听都是耸然动容,在桌后议论纷纷,心中觉得此人太过狂妄,面上均有不信之色。

    纪人龙心中更是有气,当下站起身道:“在下学艺不精,让诸位见笑了。还请贵客赐教。”

    黑衫客也不多话,微微一笑便走至堂上,手腕一抖从腰间抽出两把窄窄的软剑来,对诸人道:“请诸君多多指教。”

    长剑一挥众人眼前便有两道长长的电光闪过,初时如雪滚花翻闪倏不定,后来只觉白光环绕其身,旋转翻飞犹如圆月一般,方才纪人龙所使的剑术与其比起来就如同幼儿嬉戏一样。

    众人个个只看得目瞪口呆惊骇难言,纪人龙直到此时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果然不虚,这黑衫客的剑术比自己好过不知千百倍,即便是再练十年只怕也难以望其项背,想起方才心中的桀骜之意不由额头冷汗簌簌而落。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大喝,却见两道白光疾如闪电直奔末桌的刘先生而去,众人眼见这一剑势若奔雷难以抵挡,只怕刘先生非死即伤,一时皆骇然失色,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料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见刘先生迅捷无比的从桌后跃起,轻轻巧巧的避开了这一剑,衣衫不动身姿曼妙,显是武艺高超。

    众人大感意外,不由又“咦”的一声齐齐叫了出来。

    只见刘先生身子刚刚落定,黑衫客的两道剑光又紧随而至,刘先生也是手腕一抖便从袖中抽出两把金色的软剑来,向着白光迎去。

    二人四剑相交,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甚是好听,只是剑上寒气森森刺人肌肤。

    两人招数皆迅捷如电,斗到后来已经看不出谁攻谁守,只觉一团白光与两条金蛇纠缠在一起,有如云涌雾卷连绵不绝,将旁观诸人看得目眩神迷,采声大作。

    又斗了片刻,二人兵刃上剑芒暴涨寒气更盛,诸人不由慢慢后退以避让,厅上二人越斗越烈,直至一盏茶过去,始见金光渐盛而白光却不住退缩,到了大厅门口,忽听一声长啸,白光滚滚而出瞬间向东南逝去。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刘先生背手立在门口,皱着眉头仰视天空,不知在想着什么。潘俊涛急忙走至门前,对刘先生长揖道:“不知先生技艺精湛如斯,以前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见谅。”

    刘先生转过身来道:“不敢当。实不相瞒,我与方才那黑衫客皆是同门师兄弟,自幼便随师父习技击之术。只是他心胸狭窄,因我的技艺比他高而不能相容,学成以来数次与我一较高下,连这次已是第七次了。我不欲与其同根相煎,只好四处躲避。初时闻听你府上能人异士众多,所以才来投拜在你府中,不想皆是些以貌取人碌碌无为之辈,此次即被他追至,这里也不能再留了,我去也,诸位多保重。”

    潘俊涛口中还想再挽留,刘先生已奔至土墙边纵身一跃即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张呆立在原地,半天都难作一言。

    纪人龙经方才之事后豪气顿消,也打消了进京赴试的念头,第二日便告辞潘俊涛及众宾客,回到家中苦练技击之术,十余年后终有小成,只是终身待人谦恭有礼,再也不敢有丝毫桀傲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