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封臣之聚

    在罗斯，对城市居民来说，荒野一直都是危险的代名词。若是没有大量的护卫，那前往荒野和送死几乎是同样的意思。而对农村居民来说，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所在的村庄，就是去赶集那往往也是大半个村子的男女出动。但是村民还是会教育他们的孩子和家人要小心荒野，荒野之中的匪帮从来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哪怕是壮年男丁贸然在荒野里面跑，也容易被抓去当了奴隶，孩子那就更别提了。王公的道路上倒是安全了很多，这里也不时可以见到村庄和城寨可以休息，他们的存在为人们提供了安全。但是走在道路上的时候一定要记住，道路也是各路匪帮的活动区，指不定什么地方就埋伏着上百个劫匪。这道路安全是安全，但是一旦遇到事情那很可能就是大事。虽然有王公的军队巡视道路，但是你无法保证当遭遇攻击的时候他们也在，所以最终还是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商人和旅行者都会结成庞大的队伍在这片土地上前进，因为只有庞大的队伍才能威慑把他们视作猎物的匪帮。最近匪帮的难缠程度还上升了，因为他们之中已经有人装备了来自莫斯科的弓弩，虽然说顶天一两人有这东西，但是面对这东西铁甲都不怎么好使。不过对于有一群人来说，他们在乡野里面活动就非常自如，这些人就是各地的城寨主。一方面是这些人都有着护卫，而且自己还穿着铁甲，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有着莫斯科的重视。对此商人被劫，莫斯科的应对手段是加强道路护卫，并不会特意对匪帮强盗进行扫荡。但若是城寨主被抢被杀，那么莫斯科就会挖地三尺，实在是主抓不到凶手也没关系，反正让被逮住的匪帮付出代价就是，一定得交上去足够的人头。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少有人对东北罗斯的城寨主动手，动手就得面对莫斯科的精锐出来索命，在吃了几次亏之后就都明白了。当然，莫斯科方面为达成这个效果也付出了巨量资源，但当那个满意的结果回报给罗斯季斯拉夫的时候，每个人都很满意。不过城寨主也很少离开他们的土地就是，一方面是因为要加强对土地的控制，另外一方面就是准备响应时刻可能出现的征召。莫斯科在征召上是很严格的，若是有人没有响应征召，并且还不缴纳巨额的免役金，那么他的土地也就会被没收，身份也会被取缔，变成一个平民。大家都明白莫斯科方面对这些事情是多么严肃，尤其是在收拾了几个人之后，从此那些比如利用特权护送商队而长期脱离领地的情况也就消失。比起护送商人的那些钱，还是保住手里的地产更加重要，他们为了获得这些地产付出的不少。不过今天，苏兹达尔的城寨主正在有序的集结，这是因为来自莫斯科的命令。最近又出了好几起商队被劫的事件，罗斯季斯拉夫要求各地城寨主集结他们的力量进行一次清剿，让匪帮们收敛一些。瓦林·卡申斯基自然也得参加这场会议，他可是苏兹达尔地区最强有力的城寨主。这位城寨主的打扮也颇为张扬，他穿着王公赐予他的镀金盔甲，整个人显得金光闪闪。他的身后则是十来个穿着铁甲的跟班，这些家伙也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一副张扬的样子。这三年来，瓦林的实力越发强大，以前他不过是一个只能拉出来上百号男丁的领主，但是现在他足以一次性拉出三百人，而且城寨里面还豢养了几个铁衣武士，这可是那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老兵，并且还给家里的仆人装备上了几把弩。其实瓦林完全不用来参加这场会议的，毕竟这种会议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举行，集结兵力讨伐匪帮什么的大家早就变成应付完事，因为每次布置的工作分配比起之前差别都不大。而他这次来了，来得目的则是去见一位老朋友，梅什科。在三年前，梅什科归来后发现他的领地已经在叛乱中被毁，城寨已经被攻破，至于领民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毕竟梅什科永远是除了大力之外就只会更加大力，那些异教徒在他的领地上扇动暴乱可太容易了。而接下来正如瓦林所预料的那样，梅什科很快就被赋予了新的领地，并且爱德华的领地也临时交给了他管理，梅什科虽然不能把爱德华的领地纳入自己囊中，但是这片领地上的收入都属于他。依靠着波兰国王稳定的资金和送来的奴隶，梅什科很快建成了新的城寨，比原来的更雄伟，更宽大。知道这些后的瓦林不由得感叹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他奋斗了十几年才获得的一切，而梅什科则是动动手指就有了。而城寨主想要让家族走向更高的欲望也强烈了起来，要是他的后代也可以像是这样就好了。上次和梅什科见面的时候还是三个月前一起在莫斯科赛马场赌马，已经有段时间不见，所以瓦林很想要见见这个老朋友，所以他还是来参加了这无聊的会议。很快，瓦林的队伍就来到了会场，这里曾经修建有一座塔楼，但是塔楼如今已经破败，只在地上剩下了一些石块作为曾经存在过的标志。至于它曾经是属于谁就没人知道，这座塔楼的建立者名字已经在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面。由于其是在这一地区的最高处且周围开阔，所以众人选择了它作为集会的中心。罗斯季斯拉夫在巡视东北罗斯的时候曾经在此落脚，瓦林还记得那个时候声势之宏大，以塔楼为中心周围铺满了帐篷，这都是跟随罗斯季斯拉夫而来的贵族。在瓦林到之前这里已经有了许多人，虽然说每位城寨主最多带给五六位跟班，但是人加起来也得有上百人了。而这里也有一些商人，其中少不了格瓦斯贩子，现在这些跟班们都人手一杯呢，这种罗斯的国民饮料到处都有卖的。还有一些农夫搭起了自己的摊子，向跟班兜售他们的农产品，甚至还有农夫就地搭建起来了食堂，做大乱炖卖给这些跟班。其实这里本就是当地农村的集市，毕竟这里地势开阔，而且处于高处，每个月的固定时刻附近的村民都会带着他们的产出来到这里互相交换，所以这里的商人和农夫从来都没有少过。这个集市是在莫斯科王公到来之后崛起的，罗斯季斯拉夫带来的不止有封建化的压迫，也让经济更加繁荣，而且许多人还吃到了技术和工具进步带来的生产力提升，流动比起往日的一潭死水也活跃了许多。不过罗斯季斯拉夫这样做终究是为征税而已，就比如在这个集市，这里常驻有莫斯科王公的税吏，他负责管理这个集市，并且从交易之中收取一些合理的贿赂，这也是罗斯的传统，即官员从所在地获得物资。瓦林的队伍很快就融入其中，至于瓦林也很快就找到了他的老朋友，梅什科。而他找到梅什科时，这位前波兰国王的私生子正在和人拼酒，拼得是来自保加尔的葡萄酒。自从保加尔的战事之后，东北罗斯就和保加尔建立稳定的葡萄酒贸易，而随着这贸易，葡萄酒也开始扩散。莫斯科王公给保加尔酒庄的价格很优惠，这使得酒庄庄园主甚至愿意损伤本土市场的份额以满足外国市场。这当然使得庄园主们受到了不少抱怨，但是他们不在乎那些抱怨，无论什么都没有赚钱重要。而这正是莫斯科想要的效果，这样才能加强这个群体对罗斯的倾向，在保加尔营造那强力的亲罗斯派。这个群体现在正用从莫斯科赚取的资金在积极的开荒，营造新的葡萄酒庄园，质量问题则不用担心，莫斯科那地方的底层酒缺口很大的。而在东北罗斯，大家看不到那么多，只觉得王公让他们喝上酒，因此他们对于罗斯季斯拉夫欢呼不断，对莫斯科王公也更加支持热爱。现在哪怕是在路边的摊贩那里，多半也有一小桶葡萄酒，但这东西可不便宜，哪怕是最劣质的那种对民众来说也属于奢侈品行列。毕竟这可是真正的酒啊，不是格瓦斯这样的替代品，大家还是愿意花钱喝上一小杯的，而莫斯科则在这进口酒类之中赚得盆满钵满但是对于梅什科这种级别的存在来说，这酒显然就太烂了，他小时候喝得是波兰国王酒窖里面的极品，到了东北罗斯之后喝得也是最好的保加尔葡萄酒。哪怕是格瓦斯，也是莫斯科宫廷里面那种加入了大量蜂蜜并进行调试的精品。但谁让酒袋被他喝干了呢，现在也只能喝这劣质葡萄酒，但由于这玩意质量实在是太烂，于是他就像是喝水一样在喝葡萄酒。和他对饮的那人自然对付不了这样的老酒鬼，很快就在一片嘘声之中开始摇晃，接着便识趣的退下，免得昏倒过去丢人，而梅什科依然和没事人一样，脸上还颇有些无敌寂寞之感。“梅什科，很久不见了。”瓦林见此立即做到了梅什科面前，接替了那个喝醉之人的位置，而波兰骑士的侍从马上为城寨主灌满了葡萄酒。“哦，瓦林是你啊，真可惜现在这里只有这劣质葡萄酒，但现在只有这个可以喝，这玩意我连喝都喝不醉，简直就是在喝水。”梅什科哪怕是见到老朋友也有些兴致低低，毕竟这酒喝着实在是太无趣，太影响他的心情。波兰骑士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纨绔子弟，相信许多人也是这样想得，看着他这副样子，怕是没有人能想到他是保加尔战争里面的那位勇士，也就是歌谣里面被歌颂的那位。“我喝什么都无所谓的，你知道，我更糟的东西都喝过。”瓦林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兑水格瓦斯都喝过不知道多少呢，这东西实在是不算什么，他直接把这葡萄酒一口饮尽。“要是这里有一杯罗斯季斯拉夫宫的格瓦斯就好了，那东西真的是美妙啊。”梅什科感叹着王公宫廷里面的佳酿，那才是好东西啊，而想着想着他就不由得怀恋起来以前在克拉科夫得日子了，那个时候他享受的是皮雅斯特王室的待遇。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早就知道那种生活注定是回不来了，而且他现在生意也挺好的，没什么不足，也没什么值得抱怨的。“是啊……”瓦林也下意识的感叹着，他曾经品尝过那东西，而品尝之后的结果是瓦林下意识认为这绝对不是格瓦斯。也就是他在回味那美妙味道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不断被敲响的铃声。“啧，太可惜了，还没来得及说几句就开始了。”梅什科下意识抱怨着，这是开会的响铃，说明时间到了，而动作没有停，他直接就站了起来。“让我们去开会吧，看看那些人今天又说些什么。”会议的会场很简单，就是在平时集市里宣布事情的地方，王公们拉过椅子一个个并排而座，听着上面莫斯科官员讲述的王公命令。城寨主的数量不少，这三年来代表莫斯科权威的基层贵族数量扩张了不少，毕竟莫斯科的强盛大家都看在眼中，源源不断的有着武士加入到王公的麾下，总是有人进不了亲兵队，那接着自然就是分配土地。罗斯季斯拉夫分配土地的标准很宽松，只要有铁甲，而且证明自己有武力就行，然后你就会被分配一片土地和几个奴隶，但是驯服乡村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这个阶段会淘汰不少人，总是有人被老农爆掉了脑袋，但过半还是坚持了下来，成功驯服了村庄，并接下来用莫斯科提供的物资建立了城寨。如今距离罗斯季斯拉夫来到东北罗斯已经过去了十三年，许多事情都变化了。在那么多混乱后，大家对于王公政权的抵抗心理也不是那么强烈了，这些事情做到比以前容易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而已。当莫斯科官员在上面侃侃而谈，一如既往的，城寨主们听着那些事情是昏昏欲睡，毕竟每次宣讲的事情实在是变化不大，而瓦林自然也是如此，反正应付应付的事情而已。不过他身边梅什科的一句话，让瓦林警觉了起来。“瞧瞧这些家伙，还不抓紧这次机会，这可是历练自己的大好时机，等到战争开始，那可就只能到战场上去练，而失败就是死。”顾不得自己也在其中被攻击了，瓦林关注的重点是战争，这意思是，将要开战了？梅什科是有着莫斯科的消息源的，和他们这些城寨主不同，梅什科的血脉就决定了他天生就在罗斯的顶级权贵圈子里面，可以接触到的信息不是一地城寨主可以相比的。这也是为何瓦林一直都和梅什科保持良好关系的关键原因，梅什科战斗力强大是一方面，而他的消息源就是另外一方面。这位国王私生子随便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对他这样的地方人士来说弄不好就可以跟上一层楼。瓦林一直都是渴望更上一层楼的，他现在只能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那个圈子，要想真正成为莫斯科宫廷的常客，那还需要继续努力。他是希望自己尽可能把路都给走完了的，他不相信后人，所以一定事情一定要他来完成。而且他也有这个条件，瓦林现在还很年轻，还可以冲。“怎么说？”城寨主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种事情可不适合大庭广众之间谈及。“波洛茨克的弗谢斯拉夫早晚就要搞事，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越来越不安分，而且基辅对那边的试探也越来越多。并且罗斯季斯拉夫大人早就在暗中备战，到那个时候估计就是席卷整个罗斯的大战，现在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历练，免得面对那种大战直接就没了命啊，而且这次清剿王公也想看看下面的状态。”梅什科十分随意的说出了影响巨大的事情，不过也是在瓦林面前他才这样随意，如果不被梅什科视为是他关系网里面的人，梅什科是一个字都不会提及的。瓦林的内心则是因此震动，虽然说他听不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但是那个“罗斯大战”他还是听得真真切切，这也就是说，要打全罗斯规模的大战了？“总之，瓦林你这段时间好好练练你的人，战场保命只能靠自己，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梅什科继续说道，他劝着老朋友加强训练。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根本不用来劝，说出来的那几句话依然让他的老朋友决定这次剿匪得动真格了，得让手下那群人都好好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