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兄妹重逢

    今年夏天的热浪，来的比往年更早一些。

    高考填报志愿结束后的第二天，新海市乐野私立中学门前，涌动着一大批人，将辅路围堵的水泄不通，他们都是来学校领取学籍档案的学生和家长。

    空气燥热，弥漫着一股尘土味道，人心也跟着躁动，喧嚣不断。

    绿化带灌木丛里，几只被侵占了领地的肥猫，探出脑袋一脸幽怨的向外偷瞄。

    在它们望向的地方，本该拥挤的人群中，却有一处显的颇为松散，那里的人都在极力躲避着什么，脸上时不时露出几分难看表情，有嘲笑；有不屑；更多的则是嫌弃。

    顺着他们斜瞥的视线看去，一个正在发呆，打扮极为土气，头戴黄色安全帽，肩搭白毛巾当汗巾，好像落后了一整个时代的青年，孤零零站在人群当中。

    面前这座学府，在整个省内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贵族院校，三年单学费便需要六位数，如此这般那灰头土脸的小子，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刻出现在校门前，便是禁不住惹来诸多猜疑：

    “难不成是个混水摸鱼想见见世面的土包子？”

    “或许是随时准备趁乱偷取财物的小偷扒手！”

    “……”

    对于这诸多人的内心杜撰，那才从工地上急匆匆赶来的齐禾自是不知，察觉到周围人的异样目光，他讪讪一笑，倒是有几分说不上从容还是迫切的，将头顶那惹人注目的安全帽摘下，熟稔的用汗巾缠住揣进腋下。

    “好久不见，meimei……”

    伴随着齐禾的自言自语，似乎是有所感应般，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道靓丽倩影，就站在乐野高级中学的校门旁，满脸错愕的盯着齐禾。

    “哥？！”

    “米茶……”

    两人四目相对，前者眼眶通红，来不及与身边朋友告别，双手挽着背包肩带，小跑着朝齐禾奔去。

    “哥！你终于回来了！”少女呜咽着，一头扑进齐禾怀中，啼哭声犹如细针，根根扎心。

    齐禾一愣，嗅着怀中久违的淡淡芬芳，思绪飘远，兄妹两人，有差不多快两年时间没见过面了。

    齐禾没念过高中，在适龄时就被继父强行送去了一所野鸡大专，那里离新海市极远，并且他任何能联系到母亲和meimei的手段全都被继父剥夺。

    这一去便是两年，刚开始没有任何经济来源，齐禾在短暂的痛苦挣扎过后，便一直靠着打零工艰难度日，现在终于熬到大学最后一年实习，他用攒下的钱重新回到新海市，并成功找到了一家装修公司的学徒活计，包吃包住，生活这才总算是有了能够喘息的机会。

    在回来的这段时间，齐禾一直没敢回家，今日偶然从报纸上得到meimei消息，实在忍不住才来乐野高中试着碰碰运气。

    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手指轻颤，温柔的抚摸着米茶的头发，开口问道：“他们……对你怎么样？”

    米茶紧咬着唇瓣，清楚齐禾口中所说的“他们”是谁，她刚要开口回答，后方就传来一道大喇喇的尖锐嗓音，盖过了她的轻声低语。

    “哼！米茶meimei和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对她好谁对她好啊？”

    来者，是一对兄弟，大的岁数与齐禾相当，盯着齐禾满脸玩味戏谑神色，说话的正是此人，小的初中生面相，一副吊儿郎当模样跟在前者身后。

    马有贤和马有明，继父的两个儿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岁数稍大一些的女儿，今日似乎并没有跟这两人一同出现。

    齐禾心中微微升起一股厌恶，在他被继父赶走，迫不得已去外省上大学之前，这些人可从没把他们兄妹当回事。

    那时候对于这些人来说，独自带着两个孩子，走投无路才会选择和继父结合的母亲，只是一个贪图继父钱财，不要脸的老妇女罢了，故此他们这对兄妹曾经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不入流的赔钱货、下等角色，受尽这些人的侮辱与欺凌。

    马有贤看齐禾那颇不得劲的表情，脸上戏谑神色加重，多了几分舒畅，讥讽道：“成了大学生就是不一样，看看这身打扮，多酷，所以说时尚圈就是个怪圈，姓齐的，你倒是个弄潮儿。”

    马有明讥笑着附和道：“姓齐的，你知不知道等在这的都是各界精英大佬，你就像个碍眼的垃圾，乐野高中，可不是你这种垃圾能来的地方！”

    马有贤点点头，对马有明竖起大拇指，然后搓搓手看向站在齐禾身旁的米茶，立刻改成一副满脸堆笑模样，弯下腰谄媚恭维道：

    “meimei，咱爸妈担心，让我俩来接你，说是你考试不容易，今天晚上特意在家里给你办了场庆功宴，为了这，咱爸可是把藏了好多年的法国葡萄酒都给拎出来了。”

    马有明也态度一变，跟着附和担心道：“米茶姐，咱爸说你肯定能考上好大学，姓齐的这种废物只是个野鸡大专生，跟他走近肯定会降智的！”

    两兄弟的挑刺的话，倒是吸引来一批目光，有些人一听齐禾只是个大专生，再看看他的装扮，顿时目露鄙夷。

    “你们——！”

    米茶有些难堪，想说些什么替哥哥解围，却被齐禾轻轻拍了拍肩膀，于是便止住话头。

    对于哥哥，米茶从小便是极其信任与佩服的，那种感觉甚至比对mama还要更多一点，因为mama年轻时两次婚姻失败受到刺激，精神方面有些抑郁偏激，所以哥哥才是那个从小带她长大，并且一直保护她的人。

    齐禾冷笑一声，马家兄弟说的这种话他曾经听过无数遍，比这恶心一万倍，难听一万倍的话他也听过，所以根本算不了什么。

    现在他只想知道这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这一家人对meimei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的如此在乎。

    “哥，我们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想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吧。”

    米茶有所觉察，直接把马有贤两兄弟当空气，拉着齐禾的手，抬头一脸欢欣的道。

    齐禾点点头，跟着米茶，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坐进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这里。

    马有贤两兄弟试图追上去，可那司机一脚油门，只留给两兄弟一道难闻的尾气。

    面对米茶的无视和齐禾的云淡风轻，马有贤咬牙切齿，紧攥着拳头道：“狗杂种，我还以为你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所以才一直不敢回来，很好，看来很有必要对你好好教育教育，让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

    出租车上，米茶说出要去的地方，齐禾听着有些熟悉，记忆却又模糊。

    米茶眯眼笑，双手紧紧挽着齐禾的手臂，说道：“哥，你还记得你去上学前的那几天，我爸爸回来过一次吗？”

    “他之后有做什么吗？”

    齐禾对这件事印象倒是很深，如果不是米茶亲生父亲回来，那次他就算是被继父拿皮带打死，也绝对不会离开新海市！

    “嗯，做了很多。”

    米茶点头，继续讲道，“就在你走后不久，爸爸就把当初我们小时候在新海市的两处房产买了下来，并且全部转移到了我的名下，而且他还给我和mama一大笔钱，把我送到乐野高中读书，当做这些年来对我们亏欠的补偿。”

    “原来如此，怪不得马有贤他们现在对你表现的如此殷勤。”

    齐禾不禁感慨，米茶的亲生父亲米凉泊当年由于酒驾出车祸，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导致入狱，怕影响到米茶便和母亲做了协议离婚，却没想到事与愿违，一家人当时受到影响，房屋被用做抵债之物，那时候他才不过小学，米茶更是还没读书，一家三口最终落得个无比凄惨的境地。

    米凉泊后来出狱后身无分文，无颜再面对母亲，一声不吭便消失不见，直到上一次出现。

    “哼，要不是mama一回到曾经的地方病情就会加重，我才不要和这些可恶的家伙住在一起。”

    米茶撇了撇嘴，随后用带着不满的语气道，“不过爸爸在那之后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离开了新海市，说是有工作要忙，连联系方式都没留，唉，我觉得他是发现mama的精神问题，被吓跑了！”

    齐禾跟着叹气，人世浮沉，世事难料，对于一个曾经干过抛弃妻女事情的混蛋，能再次做出这种事情并不意外，虽然舍得留下财物，但那十几年难熬苦难所造成的影响，却万万不是这点东西就能够填平抹去的。

    所幸，未来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他揉了揉米茶的脑袋，笑道：“才两年，你就能参加高考，而且还是今年新海市的高考状元，他知道了一定会后悔的。”

    “嘿嘿。”米茶得意的挥动小拳头，然后脑袋在齐禾胳膊上蹭了蹭，羞涩道，“哥哥要是有机会读书，肯定比我成绩还好，哥哥才是最聪明的！”

    刮了刮米茶的鼻子，齐禾打心底升起一股暖流，终于，又见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哥，说起来，爸爸倒是还有过嘱托，要把他留下的钱分给你一半。”米茶忽然说道。

    齐禾有点意外，虽说米凉泊还有些人性，但对于他这个象征着苦难的“遗腹子”，当初也是百般不喜，现在竟然舍得给自己钱，真是破天荒了去。

    说到这里米茶脸色开始变的难看，语气也严肃了几分：“但除了存在我卡里的钱外，剩下的一大部分包括mama的钱，都是被继父在这两年内，陆陆续续给转移到了他的名下。”

    果不其然，是继父的作风……齐禾有所预料，很是淡定的开口说道：“应该没几个数。”

    米茶摇摇头，郑重其事道：

    “不，一共有五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