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医生、捧哏和植物的会诊

    堂的态度改变是如此之快，让起司医生乃至宁芙都没有反应过来，上一秒他还是在用盛气凌人的语气恫吓，下一秒就变得和蔼可亲了许多。

    “咳，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收藏家’托马斯·泰伦斯·堂，叫我堂就好，主要研究神经学、社会学和微观粒子学，还有高文学。”堂假装谦虚地伸出手，想要弥补之前被自己打断的握手环节。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起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礼节性地与堂握手，战战兢兢地回答，“非常高兴认识你，堂先生。像刚才说的，我是起司·奥威尔，医学和生物学。”

    他居然没有吐槽高文学是什么！堂翻了翻眼皮，重新打理起了自己的造型，他把高高翘起的刘海放平，向上推了推眼镜，让自己显得谦逊一些。

    “很高兴能看到你们和解，先生们。呃，我是‘医师’宁......”宁芙刚想和二人一样做个自我介绍，却被堂如此打断：

    “感谢，苦艾叶小姐，不过我们都知道你是谁了。现在，让我们做点正事，起司医生，介意讲一点专业的话题吗？”

    他像是宴会的主人一样拍了拍手，带着微笑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才不是苦艾叶...宁芙本想争辩，但看到堂的假笑下威胁般的眼神，便只好作罢，她的翻译器中传来了深深的叹息声，“好吧，我相信堂的判断，一次专业的诊断合情合理......而且二位的专业知识都非常必要。”

    哇哦，宁芙女士，您客观的真像是一位理中客，至少您做到了让场面不那么剑拔弩张，这算是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吗？堂在心里讽刺着，随即脑海中开始梳理这一个小时的经历。

    这件委托好奇怪，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宁芙貌似是在隐藏些什么，她曾经见识过我将生物分解，再从零开始构筑的过程，如果不是觊觎这项技术，那叫我来帮忙的意义何在？

    在基础的人类医学上，我的专业水平可能还不如地球上普通的医生......有什么不对劲，不管是这个素未谋面的起司·奥威尔，还是花了大价钱把我雇来的宁芙。

    堂耸耸肩，摆弄着衣角，“起司医生，你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或许现在只要静观其变就好，这是我擅长的领域。

    起司·奥威尔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摆出教科书里标准的护理礼仪姿势，他俨乎其然地开始捧读，“维拉·洛夫兰特，又称‘双生’，19岁，血压91/58，身高一米五一，常规体重三十七千克，包含约一点五千克属于喑锁的部分，她......”

    “对，她还有十万根头发，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四只耳朵，还有尾巴和......”听基础生理指标听烦了的堂开始冷嘲热讽，他骨子里高傲的性格昭然可见。

    “......在约168个小时前轻微发热，数日内体温缓慢升高至三十九摄氏度，后续失去意识，并且......”起司毫不在意地报起了菜名。

    “并且有着两条手臂，两条腿，以及一条非常、非常可悲的脊柱。”堂使劲摇着头，“你是认真的吗？在‘学院’里一字一句地分析人类的身体指标？而且她还是一个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类。”

    “你打算管管他吗？”起司烦躁地指着一边打岔的堂。

    “事实上，呃，这次我站在堂这边，他的做法的确十分幼稚，但重复这些我们都知道的基础生理指标毫无裨益。”宁芙左右摇摆着自己的茎叶。

    你说着“我们都知道”，但是你其实听不懂吧，甚至血压这个词语你都是第一次听见吧？倒不如说宁芙你的身体结构中甚至没有血压这个概念.....堂扶了扶额头，“在我睡着之前说点有营养的吧，比如，你的鉴别诊断？”

    起司抿抿嘴，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人类大部分的发热都由各式感染导致，炎症，细菌或是病毒性的感染。鉴于病人长期高烧，我认为应该去做血常规、尿常规和粪常规，采用血培养和CT确诊肺炎，以及核磁共振确诊脑膜炎......”

    “不，还是老话，这些常规检查早该有医生做过了，显然他们没发现任何问题。以及，你是指望在‘学院’里以人类的常规手段进行治疗吗？”堂咄咄逼人地质疑道。

    起司则严正地反驳，“是吗？那你相信那些‘学院’里的外星医生做的检查？它们恐怕都不知道红细胞是什么东西。”

    “呃，红细胞是什么东西？红色的细胞？那我的细胞是该叫作绿细胞吗？”宁芙举起一根藤蔓，“呃，还有，那什么什么常规都是什么东东？”

    “宁芙，别捣乱。”堂翻了翻白眼。嗯......正常来说，地球的医生应该已经排除了常见的症状，但这个病人根本无法去找普通的人类医院，她头上的耳朵和脊椎尾骨下延伸出的尾巴让她在地球上举步维艰。

    这就意味着，排除最常见、最普通的人类疾病反而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虽然那些啰嗦冗长的基础数值完全没有必要。

    嗯......莫非这个起司·奥威尔本来是个地球上的普通医生？至少有专业的医学训练？堂感到有些好奇，上下打量着他。

    油光发亮的黑色牛津鞋，平整的长裤，标志般的白大褂内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穿着上似乎是一丝不苟的类型。脸部的话，粗糙的短胡须，微卷的金发，澳洲白人的特征很明显......

    不对劲，“学院”的成员都是来自各个文明的佼佼者，也就是所谓的天才。无论是接近神祇的霸主级生命，还是刚刚到来的新人，哪怕是宁芙这样的，都在一定程度上有着怪癖，而他是不是显得过于“正常”了？

    该死的，别想了，别去钻没用的牛角尖，调查的事情放到之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处理病人！

    堂摊了摊手，打了个响指，“都听你的。”

    “我会想办法搞台CT机和核磁共振器，‘学院’里应该有类似的便携器械。堂，麻烦你给她做血常规和其它检测，然后IV静脉注射广谱抗生素。”起司显得很专业地说道。

    “呃，‘白衣’，或许有其它的可能性需要考虑？”宁芙向前两步，有些在意地问。

    “请直接叫我的名字起司吧，通常我们会从最常见的病因开始考虑，等从检验和诊治告诉我们更多信息，再进行下一步。”起司解释道。

    这也是人类医学常见的观点......嗯？他说叫他起司？堂留意到了这个细节。

    在“学院”中互相用称号称呼对方是常识，除非像我这样对名字的事情特别在意......这个新人为什么对称号这么排斥？

    而且，凭什么要我来打杂，我又不是医生......不过，他很宁芙也不是很熟，不然也不会想去弄核磁共振机了。

    一半是为了偷懒，一半是为了纠正起司多此一举的安排，堂说道，“咳咳，你去搞定检查就行，像是CT还有核磁共振什么的就不用了。”

    “等等，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宁芙在。”堂咧开嘴笑着回答，刻意留下了悬念。

    哼哼，你不懂了吧？宁芙族人的质敏器官能直观地感受到质量的存在，没有任何辐射的同时，能够做到相当于X光片的作用，虽然无法穿透重金属就是了。我可是花了好多时间才搞懂她的这对‘眼睛’。

    等等，我在洋洋得意些什么？回想起自己今天幼稚的举动，堂懊悔地揉了揉鼻梁。

    也许我真的需要休息了......啊！这个病人本来已经被我治好了！现在却这样节外生枝！堂愈加变得烦躁了。

    “好了，无论如何，你们可以自己去做这种基础诊疗，不需要我的话，等到病人的状态变化再联系。”堂摆了摆手，径直向病房的房门走去。

    话说我根本不会做血常规。居然有人在“学院”里使用人类社会的常规手段，起司·奥威尔说不定是真个疯子......有一名新的人类出现在“学院”，还取得了称号，这是人类社会半个世纪都未有过的变革，晚些可能要去和中庭联络......

    谁将他介绍到“学院”来的，他做了哪些研究，对地球和这里的态度又是如何，他是否会是威胁......这些问题都需要得到解决。

    “不打算帮帮我们吗？”宁芙向前跟了几步，挽留着堂。

    “下次吧，这次我帮不上忙，而且我也说过，最近我很忙。再见，宁芙。起司也是，你们辛苦了。”堂说完便合上了门扉，能和起司少说一句话都好......他一边叹气一边自言自语道。

    “早知道就不接受这个委托了，搞出这么多问题。”堂的身形渐行渐远。

    如果这个病人真的只是得了感冒，治好她后又该怎么办呢？

    堂回忆起少女那一头自然柔顺的深棕色短发，那对看似可爱娇俏猫耳，纤细的身体和一条精致的猫尾，发烧为她的脸颊带上了一瞥红晕，显得更加玲珑可爱......但却是一个喑锁！

    堂不禁露出了近乎憎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