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识破

    “喂，臭石头，你飞那么快干什么，我肚子饿了！”

    蚩瑶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张子默这才缓缓落地，靠在一颗树下，“你自己去打些野味回来，我现在没功夫管你。”

    “我不管，我就要你去。”

    张子默取下鬼神面具，露出那苍白的面容，也不理会蚩瑶，引天地灵炁入体，修复体内伤势。

    对上卞烈与宗庆，这两人都是鬼仙境的高手，虽说因为重伤实力大打折扣，可也不是他一个通幽境能轻易对付的。两次使用金光咒，以近乎透支的身体的方式出了两剑，哪怕他rou身再如何强悍，也坚持不住了。

    蚩瑶见状，连忙放出些蛊虫小心警戒着四周，坐在张子默身边为他护法，时不时地偷瞄张子默一眼，张子默眉头紧皱时，心便揪了起来，随着眉头放松，心又放了下去。就这样反反复复，心中不知名情绪竟越来越浓。

    等张子默睁眼时，蚩瑶这才收起眼神担忧，又摆出了那副蛮横神态，“我饿了。”

    张子默甩出一道剑气，从林中拎出一只小鹿，没有多余动作和言语，默默将小鹿剥皮烤上，再洒上一些自制调料，横握玄穹仔细回想两次出剑时的感觉。若是完全掌握，每一剑都能做到心意势招融为一体，便不会再透支体内的力量了。

    蚩瑶捡起一块石头砸到张子默脚边，“我讨厌死你了！”

    张子默被一打岔，那感觉完全消失不见，“你又怎么了？我花了那么大功夫救你，连点好脸色都没有？”

    “谁要你救，让我死了才好！”蚩瑶朝着张子默喊了一声，气呼呼地转了过去背对张子默，狠狠地拔着地上的野草出气，弄得张子默莫名其妙。

    张子默翻转木棍，撕下一块rou放到盘子中递了过去，蚩瑶接过盘子，刚想发作，可想起通天山脉时张子默看到她丢食物时那种神情，还是怂了下去，只不过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就这么一点儿，够谁吃？”

    张子默耐着性子，将熟的部分全部拿小刀切下放到盘中。

    可蚩瑶嘴上依旧是不依不饶，“我说你才做，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张子默无奈，只能将那盘中的rou堆得满满的，然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蚩瑶狠狠踢了张子默一脚，“说话，我这么说你你肯定不服，咱们吵一架。”

    张子默道：“我就当你来月事脾气暴躁，不跟你一般计较。”

    “你才来月事了！”蚩瑶狠狠瞅了张子默一眼，“你也修到通幽境了，怎么跟个傻子一样。男止精女止血，刚修行的时候就能做到，我哪里来的月事！”

    “当我没说。”

    “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这是有多讨厌我！”

    张子默恨不得转身离去，“不是来月事，那你今天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那饱含怒气的美目中，竟多了几分委屈，泪水逐渐落下，“你每次都是这样，做什么都不跟我说，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扛。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张子默淡淡地回了一句：“死了是我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那哭声越来越大，“不可以，那么多人因为我而死，你不可以死在我前面。就算是要死，我们也要一起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张子默摇头道：“那不行，你死了，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眼泪突然停住，蚩瑶呆呆地看着张子默，“所以我对你来说，只是任务？”

    “不然呢？”

    “我讨厌死你了！”

    张子默突然意识到上一句话不妥，挠了挠头，“那个……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你以后成了苗疆兵主，咱们还有很多合作的地方，对吧？”

    蚩瑶却越哭越凶，“原来你帮我都是为了利益……”

    这蛮横又无理取闹的样子，让张子默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他学的是道心魔剑，洞悉人心。可这女人心，也太深了一点，难懂啊。

    眼泪终有流尽的时候，蚩瑶擦了擦眼角，恶狠狠道：“你以后要做什么，必须跟我说，必须带上我，不然我就咬死你。”

    “行。”

    蚩瑶突然道：“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谁啊？”

    “你不认识。”

    “说说又不会死。”

    “干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这么没眼光，能看上你。”

    张子默起身将地上的痕迹掩盖，“行了，吃也吃饱了，走吧。”

    “你就告诉我嘛。”

    ……

    天空上，张子默被蚩瑶缠得实在受不了，连忙转移话题，“苗疆的那些势力，有哪些是支持你的？”

    蚩瑶这才停止追问，“枫树苗那的苗主应该是支持我的，龙苗的苗主一向保持中立，也就盘瓠苗闹得最凶，还有二叔三叔和其他旁系血脉的人。”

    张子默突然停在空中，“你们蚩尤一脉的九黎侗在苗疆中心，盘瓠苗和枫树苗位置相对，你不向枫树苗那里逃，来这里干什么？”

    蚩瑶道：“作乱的时候，那些人把去枫树苗的位置全部封死了，我只能往这里逃了。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逃到了通天山脉。”

    张子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头子早就知道这些消息，难怪非要让他去通天山脉。

    可张子默很快便再次生出新的疑惑，以老头子的手段，应该不止只会控制一个兵主就够了，肯定在苗疆有暗子。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没有遇到一个组织的人，莫非老头子在盘瓠苗没有布局？

    张子默思索许久，还是没有想到答案，也只能在蚩瑶的指点下，朝着东南飞去，东南方向，正是枫树苗的地盘。

    盘瓠苗与龙苗接壤之地，群山起伏，张子默离着数十里便远远落下，看着那平静的山路，手按上了鬼神面具，灵识不断延伸。

    “怎么了？”

    “有人埋伏在里面，只要我们往那里经过，就会被包围。”

    “那怎么办？”

    张子默思索片刻，“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试试。”

    蚩瑶眼睛瞪的老大，“你又来，不是说好了干什么都带上我吗？”

    张子默安抚道：“只是去探个路，马上就回来。”

    蚩瑶手指一弹，一个浑身紫斑的小虫缓缓飞出，随后二人面前便出现一个光幕，上面正是那小虫眼中景象，“探个路而已，何必亲自冒险。”

    张子默赞道：“厉害啊，你还挺有本事的。”

    “那是。”蚩瑶挺直了身子，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脯，“你以为圣女白叫的？以前都是你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得得得，你厉害。”张子默随口敷衍了一句，便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光幕。

    那紫色小虫飞了许久，终于进入群山之中，蚩瑶刚想cao控小虫继续深入，却被张子默拦住，“就待在这里，那里肯定也有蛊师，你这只蛊一直往里飞就会很显眼。”

    “也是，还是你这个臭石头心思多。”

    “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笨死了，肯定是骂你。”

    夜深人静，一个幽深的洞xue内，蚩瑶看着眼前没有任何变化的光幕，“你不会感觉出错了吧，这里哪有人？”

    张子默沉声道：“再等等。”

    “可是我饿了。”

    张子默递出一块rou干。

    “我渴了。”

    又是一个水囊。

    蚩瑶见张子默看得那么专心不理自己，哼了一声，躺在张子默身边睡了起来，嘟囔道：“疑神疑鬼。”

    这一等，便是三天。以蚩瑶的性子，自然是耐不住，随时念叨着要走。张子默全当做没听见，始终在盯着那光幕。

    又是三天，若不是明确通过鬼神面具感知到群山中藏了很多惊人的气息，张子默都要怀疑那是不是错觉了。

    一道气息快速临近，张子默心中一惊，连忙cao控鬼神面具将二人气息遮盖住。上方那道身影几乎是一闪而逝，若不细细留意甚至无法察觉。

    而这个气息，张子默很熟悉，正是流云侗侗主丁江。

    不久后，丁江的身影出现在光幕中，手拿一块令牌，“奉苗主命，出来个人答话。”

    群山中道道身影腾起，每一人修为都到了鬼仙境。至于丁江的修为，张子默初次见时丁江没有显露修为，他也不好查探引起对方警觉。可是现在看来，丁江的气息明显高出这些人一大截。

    人仙！

    那些隐藏在群山中的苗人，缓缓走出一人，“见过流云侗主，不知侗主有何事？”

    丁江道：“这些天，有人经过这里吗？”

    “没有。”

    丁江眉头一皱，“怎么可能，按他们的速度，应该早就到这里才是，莫非他们从别的地方离开了？”

    “侗主放心，苗主已将边境全部封锁，每一处都有我们的人，他们不可能逃掉的。”

    丁江沉吟片刻，取出两张白纸，“这是他们的画像，那个蜀山的人有变化面容和气息的能力，可是据我推断，最多只能一个人这样。将画像传下去，只要有一个人的面容对得上，就立刻拿下。”

    数十里外，蚩瑶看着光幕里的那两张画，惊呼道：“他们怎么会有我们两个的画像！”

    张子默沉默不语，心中已在不断思索。只是几息的功夫，他就想到了答案。

    从他进入苗疆起，见过他真实面容的，除了蚩瑶和在通天山脉的那些苗人后，也就只有叶素那个寨子的人了。至于蚩瑶的画像，苗疆各大势力肯定都有。

    令张子默没想到的是，丁江仅凭蚩瑶在那个寨子时的假面容和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做出如此推测，此人的心思，不简单！

    蚩瑶急道：“完了完了，这下走不了了，怎么办？”

    “别急，会有办法的。”

    张子默正沉思之际，忽然感觉如芒在背，光幕中的丁江正在给那些苗人交代，突然转头看向二人。虽说是看向那蛊虫，可张子默总有一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好恐怖的直觉。”张子默拉住蚩瑶，“走！”

    蚩瑶不明就里，“发生了什么事了，隔得这么远，他怎么可能发现我们？”

    “把你那蛊虫毁了。”

    “那可是我培养了好久的。”

    “听话。”

    蚩瑶这才狠下心来，抬起手隔空一抓，那蛊虫瞬间化为灰烬。

    可丁江依旧盯着那个方向，微微闭目，随后拔刀，径直冲向了二人先前所待的地方，“找到你们了！”

    几柱香后，丁江身影闪过，前方不远处，便是全速逃遁的张子默与蚩瑶。

    张子默眉头一皱，将蚩瑶甩开，“先走，我断后。”

    蚩瑶连忙摇头，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坚定，“我不走，你答应过我的，不能再丢下我。”

    “蠢女人。”张子默将蚩瑶拉至身后，拔出玄穹遥指丁江，“你的直觉，超乎我的想象。”

    丁江将刀微微下垂，身上气势却在不断增强，“你的直觉，同样超乎了我的想象。你若境界与我相同，应该是一个有趣的对手，可惜了。我现在没功夫与你闲聊，等抓住你后，咱们再好好谈谈！”

    最后这一句，丁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张子默害得宗庆身死，此仇他今日必报！

    丁江双手握住刀柄，那一刀斩下，没有任何波动，可当到达张子默面前时，却如狂风怒号。

    那狂暴的刀罡，差点将张子默身形吹得不稳，张子默看着那瞬间就到身前的刀罡，金光全部凝聚在剑上，剑气如细雨般飞出，连绵不绝。

    一刀破万，剑气倒卷，狠狠地斩在张子默身上。从左肩到右腰一刀斩开血rou，露出森森白骨，若非还有rou身抵挡，这一刀便会将张子默斩为两半。而这，还不是丁江的全力。

    张子默跌落在地，握着玄穹想要挣扎起身却做不到。还是境界差距太大了啊，连一刀都挡不住。他本来以为，天魔神甲会出现帮他抵挡这一刀，可他还是想错了。看来这天魔神甲，也不一定在他危机时就会出现护住他。

    “臭石头，臭石头，你没事吧。”蚩瑶连忙落下扶住张子默，死死地盯着丁江，撒出漫天蛊虫，“你敢伤他，我跟你拼了！”

    可那些蛊虫还未近身，便被丁江身上的刀意肢解，根本无法近身。

    丁江再次抬刀，对准了张子默，“我还怕一刀将将你杀了不尽兴，很好，那可以多玩一会儿。”

    蚩瑶心生绝望，只能死死地挡在张子默面前。

    “够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天边传来，几步便到了丁江身前，“伤了圣女，这责任你扛不住。”

    丁江眼睛一眯，“怎么哪儿都有你，我流云侗的理老死了，这功劳你还要跟我抢，别怪我翻脸。”

    那中年苗人目光落在张子默身上，“我天南侗的理老也死了，我说什么了吗？先办正事，日后有的是时间折磨他。”

    丁江冷哼一声，不再出言反驳。

    中年苗人朝着蚩瑶微微躬身，“天南侗侗主方震，见过圣女。奉苗主之命请圣女做客，圣女跟我走吧。”

    蚩瑶张开手护住张子默，“跟你们走可以，但是你们得放他走。”

    丁江冷声道：“圣女，此人杀了我们很多人，仇深似海，我们不可能放他走。”

    蚩瑶拿起张子默的玄穹架在脖子上，“你们不让他走，就把我的尸首带回去吧。”

    丁江眉头紧皱，“圣女，他不过是一个外人，不值得你这样做。他是蜀山的人，对你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心思。”

    蚩瑶冷声道：“这我不管，他死了，我与他同死。”

    方震沉吟片刻，“好，我们放他走。”

    丁江怒声道：“我不同意，血债血偿，这是苗疆的规矩。”

    方震淡淡地看了丁江一眼，“没有什么仇，比苗主的事情更重要。这次的事，苗主让我全权负责。”

    丁江怒吼一声，持刀转身将一座山头削平，这才收刀入鞘，“趁我还有理智，滚吧。”

    张子默突然抓住蚩瑶的手，将剑夺了回去，“不是说共生死吗，用你换我，这算怎么回事？”

    蚩瑶大声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死我前面。”

    张子默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所以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总是独自行动了吧？真遇到危机，你的选择和我是一样的。”

    蚩瑶嗔怒道：“现在你还有功夫说这些，我跟你这个家伙才不一样，你是为了任务，我不是，赶紧走！”

    方震审视着张子默，“少年，我劝你还是快走，等会儿丁江后悔，我可拦不住。”

    张子默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不如这样，你们现在离去，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丁江怒极反笑，“你在我眼里连个蝼蚁都不如，哪里来的勇气？”

    方震沉声道：“少年，英雄救美的确是佳话，可正因为是佳话，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你已经重伤，我们杀你轻而易举。你若是不走，不用丁江出手，我亲自结果了你。”

    “我真的给过你们机会了啊。”张子默长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天空，“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可不多见，自然要好好看看。”

    那飘忽不定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是那么冷漠淡然，落在方震与丁江耳中，却让二人如坠冰窟。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一刀，从二人脖子上划过，二人还未来得及施展最强的神通和保命手段，便被摘了头颅，元神也难逃这一刀。

    魂飞魄散！

    戊子突然出现在张子默面前，手中长刀正缓缓往鞘里收。

    这一瞬间，张子默准备了很多问题。

    比如，这段时间戊子去哪里了？

    又比如，不是说好了从通天山脉出来就能联系上他吗？

    再比如，到底是什么事，让戊子来的这么慢？

    可戊子的第一句话，便让张子默什么也问不出来，“你怎么从通天山脉出来的这么快？”

    张子默瞬间语塞，连如何回答也不知道。是啊，刚去通天山脉的时候，他不过灵魄境的实力，去探查闻人羽的踪迹，哪里有这么快。

    这么说，按戊子的估计，或者说按老头子的估计，他应该在通天山脉待很长时间。戊子根本没想过他能在通天山脉走到那里，只是让他遇到蚩瑶，然后在通天山脉尝试一段时间，无果后自然会从通天山脉撤下来，然后戊子刚好赶到。

    也就是说，不是戊子来晚了，而是他从通天山脉出来的太早了。

    张子默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怎么就把这个事情忽略了。难怪他一直觉得奇怪，老头子再怎么磨炼他，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来苗疆送死啊。

    张子默装作因为重伤而精神恍惚，“我这个实力，怎么可能到那个地方，上不去可不就下来了。”

    蚩瑶眼睛一转，虽然不知道张子默为什么不说实话，可她总归是站在张子默这边的，也就没有将此事说穿，还附和般地点了点头。

    戊子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道：“看来还是错估了你，本以为你会老老实实在通天山脉蛰伏，却不想你这么勇敢，还能走吗？”

    张子默指了指身上那道贯穿半个身子的伤口，“你说呢？”

    戊子不知从哪里取出一颗黑色丹药塞到张子默口中，“疗伤，我为你护法。”

    张子默没有丝毫犹豫，盘膝而坐，天地灵炁汇聚而来，在那丹药的强劲药力下，身上的伤痕几乎是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戊子打量着张子默的气息，调侃道：“提前出来虽然危险，但看来也不是一无所获，现在的你，比原来强了很多。”

    蚩瑶担忧道：“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在这里疗伤会不会太招摇了一点？”

    张子默若是此时能开口，一定会指着戊子说，有这个家伙在，你在苗疆随便闯。

    天边再次出现灵炁波动，正是守在边境的那些鬼仙。他们与丁江一同出发，只是速度不如丁江，这才来的晚了一点。

    蚩瑶见戊子不为所动，提醒道：“来人了。”

    戊子淡然道：“无妨，让他们再靠近一点。”

    “为什么？”

    戊子没有回答，只是等了片刻后，突然抽刀，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斩。

    刀光闪过，所有鬼仙甚至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逃出，就被一刀斩灭。

    戊子缓缓收刀，“因为靠近只用出一刀，不麻烦。”

    蚩瑶看着那被黑面笼罩只露出的那一双淡漠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