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各怀鬼胎
* “醒了?”邬有刚醒来便听到这一声询问,犹如隔着一层纱般,迷迷蒙蒙,听不大真切。 子虚看他神情,以为他还未回神,抬手正想探探他的脉象,结果邬有却猛地一挥手,一道罡气直扫面门而来,子虚堪堪躲过,就见邬有一手按在腰间,一手撑床,上半身微抬,脸上尚弥留着迷茫之色定在原地。 子虚见他动作便知他刚刚是想甩出混沌钟,只是他的混沌钟早已被他搜罗出来摆在桌上了,至于原因吗。 唔…… 邬有慢慢收了动作,盯着自己的混沌钟打量了一会才将目光分给子虚,这一分他立刻睁大双眼,脱口而出:“杀神?” 这反应着实让子虚心虚不已,好在千百年的脸皮也算练的够厚,当下面不改色的否认:“我倒想当杀神来着,可…”子虚摊开双手低头示意了一下:“我这身修为可还不够格啊。” 凡修道之人皆知,这世间万物皆可能说谎,唯有道袍如同照妖镜般,会让你瞬间原形毕露,连谎都没地撒。 得到否认再加上道袍的佐证,邬有便只当这世间又多了个天煞孤星命,并未再细想。 转而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大致猜到这是在客栈,但是是哪里的客栈就不得而知了:“此地是何处?” 子虚有问必答:“棉城有来客栈。” 邬有:“贫道为何在此?” “这就说来话长了。”子虚往凳子上一坐,准备给自己倒杯茶慢慢讲就听到邬有十分无情的开口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子虚当即也不倒茶了,坐正了身体道:“道友在乱葬岗救了贫道,贫道找到道友时道友已重伤昏迷,贫道便将道友捡了回来。” 说起乱葬岗邬有便知此人所言属实,昏倒前他确实在乱葬岗与人交手,那人道法高超,不似凡间人,倒像是天上仙,只是未曾谋面,仅凭一两招他也不好太过武断。 可眼前这人声称为自己所救就有待考证了,他并不记得救过谁。 邬有抬眼上下打量坐在桌旁的子虚,总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细细一想又想不出个头绪,只得作罢。 他一天见过的人太多,又总是不记人,偶尔碰到一两个似曾相识的也不足为奇。 邬有兀自起身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脚,随后极其自然的走到桌边将自己的混沌钟拿起想挂回腰间。 邬有的手还按在腰间,抬起头扫了一眼子虚,他身上只剩一件雪白的里衣。 子虚略有些心虚的朝旁一指,只见榻上放置了一身银色道袍。 邬有盯着银色道袍出了一会神,不明白眼前这人为何脱自己衣服…… 邬有紧了紧手中的混沌钟,往日每每他若负伤,总能在不同的地方醒来,有时也会被人捡了去。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尤其不自在,就像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被人揭开了一般。 邬有快速的扫了一眼子虚,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这人恐怕连自己一招都接不住,根本不可能是在乱葬岗上跟自己交手的人,所以将自己打伤的人究竟是谁? “哈秋~”子虚突然打了个喷嚏,见邬有看过来,破有点难为情的笑笑:“道友饿不饿?贫道叫小二送点吃食来?” 邬有摇摇头,道行修炼到他这种境界,早就没有了饥饿感,身体运转的法力,靠的是天地灵气。 但像子虚这种修为的,还是得靠五谷杂粮…… 银袍上身不过须臾便化作白袍,邬有整理好衣物,便向子虚作揖,他一向嘴笨,所以能用行动表明的绝不言语。 好在子虚竟然也看懂了,不过他却拦住了作了揖就想走人的邬有:“道友何必如此着急离开?” 邬有不解的抬眸,他都醒了还留在这做甚? 思索片刻后邬有恍然大悟道:“住店的钱贫道会付。” 子虚:…… “这倒不必,贫道已付了一月的房钱。” 邬有并非不通世俗之人,既不是为了银两,那便是有事相求了:“那就多谢道友相助,他日若有用的上贫道的地方,贫道定当全力以赴。” 子虚当即打蛇随棍上:“眼下贫道正有一事需要道友相助。” “何事?” “不知道友接下来将要往何处去?” 邬有皱了皱眉头,并不是很喜欢子虚这拖拉的说话方式,但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就忍了:“前往梅花坞。” “嗯?”子虚蓦然想起在李家村碰到的那抹冤魂,似乎家就在梅花坞。 果然邬有解释道:“送一缕残魂回乡。” “原来如此。”子虚抿了口茶道,终于点进正题:“不知道友介不介意多带几人上路?” “几人?” 邬有的不解很快得到了解释,房门被人推了开来,走进三个面无表情的道士。 邬有仅仅扫了一眼脸就瘫了,这三人身上的腰牌表明他们出自飘渺宫,年长的道士一身雪袍加身,不用多想就知是飘渺宫的副掌门藏锐道长,他身后两个白袍道士想必就是他的徒儿明心明镜二人。 这样的组合邬有并不觉得子虚还需要自己带。 邬有那如实质般的眼神望向子虚,子虚解释道:“贫道这修为在这乱世行走,终归福少祸多,若能多些人结伴同行,哪怕将来不幸献身,好歹也有人替贫道殓尸。” 邬有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灰色道袍,以他的道行确实很难在这妖魔横行的世道中活下去。 前提是没有飘渺宫的那三人以及他那过硬的命格的话。 可他还是妥协了:“好。”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既然赖着自己必定有所图谋,与其让他在暗地里搞鬼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安全。 同行之事一谈妥,子虚便收拾了一下随着邬有一块下楼。 店小二一见子虚下楼,立刻躲得远远的,无他,只因这几日子虚入住后怪事频频,虽然都是些小事,例如碗筷莫名其妙就碎了,厨子突然切到手,明明新鲜的食材突然就腐/败了,走个路突然就被自己的右脚给绊一跤等等诸如此类的小事。 这要是放在平时算不得什么,但若是这些事在短短几天内接二连三的发生,那就稀奇了,尤其是在子虚入住当天就已经倒霉透的店小二来讲,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尊瘟神。 店小二将自己的猜测跟掌柜的说了,本意是想将人赶走,却没想到子虚竟然又多给了几锭金子直接将客栈包下了,看在金子的份上掌柜的自然不会再想着将人赶走,甚至还巴不得人多住一些日子,只是苦了店小二,还得跑堂。 子虚抬手招了招早已躲得远远的小二,这几日有来客栈有子虚坐镇,那可真是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到不行,掌柜的已经不忍直视到不愿出门见客,徒留一个店小二看店。 店小二讪笑着向前挪了两步道:“道道道长,有有何吩咐…” 邬有:??? 子虚心虚的解释:“如道友所见,现在他们都不敢靠近贫道了。” 邬有:“……” 现在要说骂人最狠的话,莫过于向天指了指,说你是瘟神了。 无言的对视子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莫名的心虚。 为这事,消化了一天的藏锐道长当晚就出现在他房里,端着上坟脸问他:“你是天煞孤星命格?” 子虚没想瞒他,藏锐道长又不是无知小儿,一察觉到煞气便立刻盘算他的命格,如果他盘算不出,自己的身份很可能会被拆穿,于是他也只好真假参半说与他听。
好在藏锐道长报恩之心太重,听了前因后果更加想替恩公好好照顾这仅剩的后人。 于是才有了这三人跟哑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邬有:…… “麻烦小二哥,替贫道准备一些干粮。”子虚话音未落,店小二立即欢呼一声,随即想到在正主面前太过得意不妥,又讪讪收回高扬的嘴角道:“道长这是要退房了吗?” 子虚笑了笑:“是,麻烦小二哥了。” 店小二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道长且等会。”说罢,身影已经消失在后堂。 子虚轻笑一声道:“瞧见没,贫道这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任何不忿与颓废,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邬有是个嘴笨之人,自然不会那些安慰人的贴心话,况且他觉得子虚也并不需要。 果然自嘲完的子虚并没有等邬有回答,而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不知道友可曾听说过伏龙之战?” “自然听过。” 千年前的伏龙之战是三界众生的一场浩劫,生灵涂炭,横尸遍地,他自然是知道的。 子虚:“道友认为近年来人妖两界祸乱频生,可与那伏龙之战有所关联?” 邬有思索片刻答道:“当年的伏龙之战贫道只听先师提起过一二,具体事由并不明了,贫道不敢妄言。而如今人妖两界祸乱频生,也未见得与伏龙之战有所关联。” 至少在提起伏龙之战前邬有并没有将两者联系起来。 近些年来,不知是何缘由,妖魔鬼怪层出不穷,四处扰民,诸多卦象显示,人间将有大劫,届时生灵涂炭,百姓将流离失所。 而此劫亦是邬有的天劫,据空虚子所卜,祸星降世,杀神降临这八字箴言与邬有息息相关。 邬有虽不解其中真意,但空虚子所言他一向深信不疑,是以此番下山亦有探寻真相与化劫之意。 “也对,千年前确实太过遥远,世间万事经由他人传言,也早已变了味道,是真是假也确实不得而知。”子虚感叹了一句,哪怕当年他亲身经历过这一切,他也不能亲口道出其中真假,尤其是祖龙被剥真丹那刻爆发出的滔天恨意。 世人皆千人千面,无论多么凶恶阴险之徒,都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惜当年祸事已成,加之他的先师也同样在那场祸事中殒命,人心都是自私的,哪怕当时他觉得事有蹊跷,他也不会再去佐证,如今事过千年,顺嘴一提,也不过是一场感慨罢了。 “道友倒是颇有感慨。”邬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眼前人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修为也只是刚问道而已,却总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许是错觉吧,邬有再扫一眼子虚,那种感觉又消失了,此人依然一副万事不经心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感慨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道长,您要的干粮来了。”此时店小二提着一袋包裹跑了出来,那语气之欢喜,邬有不自觉的多看了一眼子虚。 “怎么?”子虚若无其事的问道。 “无事。” 自古以来天煞孤星命,克六亲死八方,身上还自带一股煞气,煞气越重代表这人克死的人就越多。 而他刚醒来时就被那扑面而来的煞气差点镇住,这人长这么大究竟克死了多少人? 世道多不公,哪怕子虚一心向善,若因他命格而死的人太多,也会招来杀身之祸,首先他要面对的便是仙门大家,其次便是妖魔鬼怪,他的身体会成为他们最好的容器,煞气越重越好。 邬有将目光投向藏锐道长师徒,这几人跟着子虚究竟是存了几分心思保护,还是他们的真实意图是在寻找时机铲除这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