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喜欢太空，因为在这里我不用听见敌人的尖叫与嚎哭。“

    这是我的大哥最常说的一句话。我的大哥名叫古隼，是这艘“自由人民号”超级母舰的指挥官，当然他并不只有这一个职务，他身兼舰长、“咆哮”突击队队长、格斗教官、首席驾驶员等四十多个职务，总的来说，他就是这艘母舰的头儿。不过大哥并不在乎除了“指挥官”以外的这些个虚无的头衔，毕竟格斗教官这种工作，随便在坎德尔星的地下拳台上拉一个活人都能胜任，而且打仗的时候，不会有“格斗”的机会。

    他最在乎的头衔，是“碎星者”，在整个马头星云内，任何一位接触过战争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号，这个称呼代表了很多东西，例如庞大的身躯、疯狂的战争、纯粹的毁灭，还有我们左耳星区最喜闻乐见的东西：飘散在虚空中的、被巨神般的力量撕碎的星球。

    是的，“咆哮”突击队，这支不到20人规模的队伍，能轻松摧毁一颗大型行星--更多时候，其实只需要“碎星者”一人就够了。

    大哥古隼在“自由人民号”的非战争时期很少走出舰桥，他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待在他那件巨大的办公室中，只有他手下的六名将军、两位服务人员和少数像我一样的核心技术人员能有资格走进他的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那是一栋建在母舰指挥中心里的一层“别墅”，里面各类生活设施应有尽有，办公桌、书架、床、浴室、健身房......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比我们平时接触到的要大，而且大很多。

    因为大哥古隼是个“巨人”，他身高足足有四米。

    “准备得如何了？”大哥手里握着茶杯，站在了我得身后，我抬头看着这只水缸一般大的茶杯，手上快速cao作着仪器。现在便是战时--一年中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战时。我们一行人搭乘着“白塔”号旗舰，经过两天的亚空间旅行，到达了岩星区域的主战场，前方三千万千米处，马鬃星区的次级主力部队占据了岩星星系的核心区域，围绕着军事前哨岩星和这个星系的恒星鹿神星排好了防御阵型，似乎我们的到来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大哥换了个位置，站在了我的左侧：“元鹏，十分钟内，找好跃迁点，我们打一个突袭，目标是他们的尾舰。”

    “我们不应该直接夺取岩星吗？只要拿下岩星，他们的补给就断了，而且他们的长距离跃迁点大概率也放在岩星上。”这次的目标和以往都不一样，往常的争夺战，首当其冲的应该是作为军事基地的行星，再不然也会是敌方的主力舰。

    “这次不一样，根据线人的情报，他们加厚了主力舰八十千米内的防御，我们突击队的‘蜂式’无法突破那种防御立场，就算你能准确地把我们放进去，也不代表我们能直取要害。”大哥站直了身体，他投下地阴影遮蔽了我面前的整个cao作区，随后他用手指敲了敲挂在胸前、有如锅盖般大小的“碎星者”勋章，高声说到，“接下来，指挥权交给落燕将军，大家做好最高等级战备。”

    透过舷窗，我看到四架“蜂式”突击机已经挂在了一艘“胡桃”运输机上，与“白塔”号的主体部分分离。我看了一眼时间，这才过去两分钟，大哥就已经准备完成。

    虽然战争还没有完全脱离靠火力取胜的年代，但是在交战时，技术和战术更强的那一方总能抢占先机。“白塔”号和她的攻击舰队在火力上自然无法与一整个恒星系的战斗群相比较，不过“碎星者”从无败绩，这是有原因的。

    “白塔呼叫胡桃，是否做好准备。”我注视着全息影像，影像中，敌方的主力战舰从腹部两侧释放出密密麻麻的小型飞行器，把整艘战舰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冷笑一声，把实时图像传给了大哥：“大哥，这就是您所说的‘加厚防御’吗？我完全有能力把你送进去，考虑一下？”

    “计划不变，我们的目标是尾舰，我强调一遍，我们的目标是尾舰。”大哥的声音通过“以太”通讯传到我的耳中，我不可能违抗命令。我开启了全角度的投影，选定了一个靠近尾舰、防御薄弱的区域，传给了大哥。

    “大哥，位置已经选好了。”

    “收到，倒计时一百八十秒，准备进行试跃迁。”大哥与我进行了跃迁地点的同步，我快速cao作着工作台，并把命令传了下去。

    “准备好试跃迁，倒数一百八十秒。”传达完命令后，我开启同步倒计时，全息影像中，“诱饵”已经准备就绪。

    “三、二、一，出发！”我点下确认，“诱饵”出现在了选定区域。

    我快速查看“诱饵”状态，双眼在数十个屏幕上扫过。在试跃迁中，我会选择发射一艘满载传感器的“诱饵”，在“诱饵”到达目标区域后，我需要快速了解它的状态，以便确认它是否准确到达目标区域，以及目标区域是否安全，随后，我才会让搭载了大活人的载具进行跃迁--为了确保两次跃迁的精度，整个过程不能超过十秒。

    一切安全！我手指轻轻一点，“胡桃”便搭载着四架“蜂式”，跳入了死寂一般的深空之中。

    “是否安全到达，收到请回答。”我按照流程，在以太通讯中呼叫大哥，但是我的耳中只有太空般的沉默。

    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呼叫通讯工程师，排查通信故障。

    “没有故障，信号也没有被频闭的痕迹，我怀疑是古隼大将军那边主动切断了通讯。”工程师很快给出了排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任何问题。”我小声嘟囔着，在这种时候，“没有问题”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全息影像中的四架“蜂式”也消失了，这反而是正常现象，“咆哮”突击队的队员选拔十分严格，训练强度也超乎想象，因为他们常常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作战，包括现在，四人小队需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突击尾舰，自然也无法把位置告诉我们。

    消瘦的落燕将军和她的两位手下离开了指挥席，往小会议室的方向走，也许古隼大哥向落燕交代了一些秘密任务。我没再继续想下去，虽然我跟了大哥五年，在这期间，我已然成为了左耳星区最为优秀的跃迁工程师，恐怕在整个马头星云之中，再没有第二个能将短途跃迁的误差控制在百米的人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生物。

    大哥也对我很好，他向我提到过，我的父亲是他的好兄弟，同时也曾是“咆哮”突击队的副队长，他们在多年的征战中形成了难以撼动的默契，在那些年里，他们一起战斗，一起旅行，征服了上千个世界。他之所以找到我，是希望找回那种有人能与他配合的感觉。

    还有一个理由，大哥一直在为我父亲的死感到愧疚。

    但是，我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这或许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没有理由拒绝与左耳星区最显赫的将军为伍，但不知为何，我一直都只是照章办事，也从来都看不透大哥的战术意图，他也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这次也一样。我的耳边依然是一片寂静，指挥室里声音嘈杂，奔跑声、敲击声、说话声、喝水声......它们在这间隙里全部涌入我的耳朵，时间突然变得很慢，每一秒的流动都被拉长。这一场战斗中，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面前的cao作台开始更换cao作系统，我离开了座位，将位子让给了武器调配师。

    我一个人蹲在连接着指挥室和后勤区域的走廊里--休息室已经被占满了--每一场战斗中，我都只需要负责跃迁，而即使是“白塔”号这样的巨型舰，指挥室内的空间也无法容纳所有的cao作人员，就算拆除那六个大小不一的会议室也不行，所以在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只能走出指挥室找个地方坐坐，随时待命，紧张刺激的前线战斗与我并没有太多交集。我摸了一把口袋，只摸到了一张包装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