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疑点

    “参见陛下。”老人俯身作揖，这个六十有余的老人虽已是暮年，但看起来却仍是精神矍铄，老骥伏枥，浑身透露出丝毫不逊色于年轻人的气息。

    宇皇淡淡地摆了摆手，审视道：“阁下就无需多礼了，想必阁下就是羽鹏氏族长穆谛吧？”

    “正是臣。”穆谛俯身回道。

    宇皇继位之时，穆谛已是由于身体抱恙，早早隐匿于家族后方，处理着家族琐事。

    羽鹏氏则是由年少有为的涣之打点着其在朝廷的要事。

    而羽鹏氏如今的前族长龙螭则是在几十年前突然人间蒸发，至今都未能发掘他的下落。

    有人说他去了琉滁，有人说他已经化道陨去，整整近五十年都没有一人发现他的踪迹，尽管从萧风口中得知，龙螭曾在十几年前出现过庞国，但这一切却也根本无从考证。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一个人不在好奇这个羽鹏氏的前族长究竟去了哪里，毕竟这个为世人所周知的老人，曾徒手打穿过天地的壁垒！

    “来人，好生服侍宇皇。”穆谛招呼道，“通知所有家主，准备族会！”

    自此，一场针对杨铁两氏的作战会议终于要开始了。

    “寡人…可以参加么？”宇皇试探道。

    穆谛头也不回地说道：“宇皇乃是大宇圣君，是统御八方的将帅，区区一届族会，陛下直接坐下即可。”

    没一会儿，参与羽鹏氏此次族会的人员便悉数到场，其中大多都是羽鹏氏各个领域说得上名，谈得上号的家主。

    在密林的设计之初，该石屋就是为了羽鹏氏的族会而设计，但在清点完全家族的抵达无误后，偌大的石屋内却是空出了不少位置。

    许久的离别，让诸多事情都变了样。

    三家大乱，生灵涂炭。

    穆谛期许着这次的举族大会已期盼了太久，而现在，随着涣之的归来，很多未有定数的事情也将封馆定论。

    穆谛伫立在高处，缓缓开口道:“今日陛下将加入羽鹏氏的族会。”

    台下的众人面无表情，以沉默表示了默许。

    “那么我们……”

    突然砰的一声，一女子直接摔门而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女子半卑着身子靠在门上，气息急促地喘着粗气，娇嫩的脸蛋上夹杂着些许微红。

    银红！

    涣之不禁皱眉，羽鹏氏的族会乃是层层筛选把关，就即便是各大家族的家主都不一定有资格参与，能坦然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久经风霜、资历老练的老油子。

    而银红，一个二十好几的黄花闺秀，尽管她在此前的宫政大乱上崭露头角，但无论如何，以她目前的资质，都是绝不足以出现在羽鹏氏的族会上。

    然而意外的是，众家主乃至穆谛见到银红都没有丝毫的不满，更多的也只不过是对于她晚到的鄙夷。

    银红怯生生地朝众人行了礼节，转又目的性十足地停在了涣之身边。

    “你来得挺早啊！”银红凑在涣之跟前，丹唇轻启。

    涣之也靠近银红轻声附语：“你怎么能在这？”

    银红莞尔一笑，“你猜。”

    涣之顿时无言。

    “据前方斥候来报，杨铁的势力已然触及大宇近八成的地域，少部分尚未撤至旧都的羽鹏氏及地方力量，已然被全面围困，但奇怪地是，杨铁并未大举进军，只是切断我军粮草供应及后援设施，积极与地方斡旋。”

    穆谛目光如炬，庄严肃穆地开始了族会。

    “这几乎只能说明一个事实，杨庆丰已经做好了同我们打持久战的准备。”穆谛说，“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要以最少损失，甚至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除旧都外的所有城池么？涣之眉头紧锁。

    “这对我们可不是坏处，不得民心的杨铁暴政，纵现今优势显然，但长远来看，终是只具胜势不成胜局，而民心所向的我们，终将在这场长跑中致胜。”一位老人杵着拐杖忽然站起，身形憔悴地宛若一杆细柳。

    傅祖明，傅家家主，现已八十高龄，乃是历经了三代羽鹏氏家主更迭的老臣，于羽鹏氏的地位，或仅次于穆谛，但这两位羽鹏氏地位最高的老人之间，却存在着莫名的敌视。

    “傅家主的眼光虽是长远，但不论时局就枉自揣测，也无疑是一种浅薄，以至于傅家主可能都无视了一个事实。”穆谛淡然回应，“近期宇国内部的几乎全部势力都陆续派出满载珍宝的马车，而目的地也不约而同的重合，想来大家也不会陌生，这一切开始的地方——皇都。”

    一片寂静。

    的确如众人所想，杨铁肆无忌惮的凶残攻势，在此刻来讲，当只是占了一时的威风，待羽鹏氏慢慢收拢起杨铁损失的民心，这顶由鲜血铸成的皇冠终会消散殆尽。

    但他们都忘了一件事，杨庆丰，这个打小就被誉为天才的存在，更是号称集羽鹏氏之力可挟令三国的家伙，可绝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傻子。

    他的钢铁手腕，除了极致的刚度，可还带着十足的韧性。

    傅家主愤愤下坐，枯槁的脸庞极其难看。

    “不过据我所知，杨铁由于围剿诸多城池的缘故，大部分兵力当都被调往了前线，既然如此，杨庆丰就不当拥有足够的兵力达到威吓的效果，而且大宇的地方势力即便存在临阵倒戈的，也不至于是如此的阵仗，没有威压却主动迎接新皇，这是很令人费解的。”

    台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诸位，下面就听听涣之讲讲他这些日子在外的情况吧。”穆谛说。

    “明白。”涣之忽然上前，“约莫三日之前，我与宇皇刚从洛俞边关回来，在那之前，我与宇皇已经做好了为过关拼命的准备，但当邻近边关，我和宇皇却没费吹灰之力就进入了洛俞。”

    “为什么？”

    “因为洛俞边关…压根就没有几个官兵！”涣之娓娓道来，“刚开始我和宇皇还以为这是杨兵设下的埋伏，可当我们看见成群成片的百姓过关，我们顿时意识到，边关杨兵的撤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而后来从百姓的口中，我们也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说说你的见解吧，涣之。”穆谛说。

    涣之点点头，“结合之前在杨铁兵力匮乏之际，大宇势力却不明原因地悉数倒戈杨铁来看，我依此推测，或许边关士兵的撤离正是为了促就这一件事。”

    “可是…这样做的意义呢？只是为了方便族长对傅家主提出反对意见么？”银红这时突然指出。

    涣之忽然一笑，“不知自宫政大变以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一则传闻。”

    “你是说…杨庆丰和铁段易因皇位归属的不和？”一家主犀利点出。

    “没错，而现在我觉得我可以较为武断地提前作出一项判断。”涣之说，“这是杨铁有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又是一片寂静。

    “从何见得，涣之？”穆谛问。

    “杨庆丰在策划那场政变之前，作出了非常严密的安排，我经历了那场政变所以深有体会，严密到了什么程度呢？某种意义上，皇都的一切事宜都可以被封锁起来。”涣之说。

    “你是说这则传闻是由杨庆丰散布的？”穆谛蹙眉，“可是我记得在那段期间，银红可是顺利给旧都传了一份书信，如果真的严密到了极致，那我们根本收不到银红的书信。”

    “没错，没错。”台下众人纷纷点头应和，银红也如同拨浪鼓似地点头。

    唯独傅祖明只是冷冷看着。

    涣之又是微微一笑，“没错，这最多只能作为辅证，民间的谣言以及封锁皇都的不彻底都可能造成我们听说这则传闻，但最终让我作出判定的是，我在旧都见到了宇皇的皇兄，也就是当今的亲王！”

    “他…在旧都？”

    “这是十分严重的挑衅，但这也说明了亲王已和杨铁勾结，被内定为下一任的宇皇，因此，他才有足够的底气来到旧都。”涣之又说，“那么这里就出现了分差，如果杨庆丰和铁段易的不和属实，那么为什么又要钦定下位宇皇？”

    “如果说他只是杨庆丰或者铁段易其中一人所钦定的呢？”

    “不可能！因为这场矛盾即便存在也不可能持续这么久！因为只要另一方杀掉亲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这个问题！诸位都认识杨庆丰，他是个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花这么长时间在皇位归属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决出胜负的琐事！”涣之的语气十分坚决。

    众人不禁齐齐舒缓一口气。

    “所以这是杨氏和铁氏…共同上演的障眼法？”穆谛想到，“可是目的呢？”

    “很简单，给予边兵一个撤离的理由，明面上他们是为了回到旧都支持杨庆丰逼宫，但实际上，他们是以全面收缩之势胁迫各地方势力向杨铁效忠。”

    沉缓了片刻后，穆谛点点头，“这就都串上了，只不过…他们是怎么做到能让这么多人听他们的？还有…这样做了一大堆，意义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向杨铁以献礼来表忠意？”

    “是，这正是这一切的疑点，也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涣之低语，“这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而在遥远的大宇境外，一支集结了整个庞国的精锐大军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大宇。

    身处旧都的涣之隐隐感觉到。

    莫名的危险正在急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