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最后的宁静

    宇国皇都，祠堂。

    杨庆丰跪膝在蒲垫，双手架起三柱香烛，双目紧闭，正前方的香案上陈列起数十项牌位，上面是杨氏史上鼎鼎有名的族长。

    杨庆丰跪地不语，虔诚无比，这个平日里杀伐果决的老人，在这一刻，竟表现出了如同禅僧坐定的平静。

    “庞军今日来了消息。”一名侍人突然出现在了门后，双手作揖而立。

    杨庆丰浑然不动，手握的烛灰涮涮燃落。

    “可有我杨氏的柬印？”

    “是。”

    “庞帝还有几日能到洛俞边界？”

    侍下站在一旁，双手交叉于腰前，卑着身子说道:“若行进平缓……五日即可到达边界。”

    杨庆丰参拜起来，“有些慢了，不过无伤大雅。”

    杨庆丰寂静无声，只是坦然面对身前。

    “不派人去边界跟进一下庞军么？”侍人又说。

    杨庆丰起身，将香烛缓缓插在香炉中央，缓缓道：“尽管铁段易已经注意到了庞军，但我们明面上可还不能惊动了铁段易，洛俞边界尚还驻兵把守，庞军的确切位置仍可察觉，不会威胁到我们，只是同样，也断不能让铁段易的人出了边关，如果给了他跟外界严正交涉的机会，这个老东西肯定会成为杨氏的心头大患。”

    侍卫卑下身子，“大人不必担心，边兵撤离之际，我们就已在边关设下了重重阵线，各式阵法都是历代国师的杰作，纵是龙螭来了可都不一定能出关。”

    “可我分明记得，除王将跟宇皇之外，之前可还有一个不明身份的家伙从你们眼皮底子下溜出了关。”杨庆丰淡淡说道。

    侍人顿感不妙，急促回复：“那家伙饶有一番功夫，我们实在没料到这点，不过大人无足挂齿，现边界布下的术阵威力已是远超当初，而且我们已派出一个小队缉拿此人，他逃不出去。”

    “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明白，臣一定死守边关。”侍人又说。

    “岚浩呢？这混账又在哪里给我惹事？”

    “杨公子还在洛俞。”

    “这混账竟还在洛俞？他能这么听话待在洛俞？这可不像是他啊。”

    “杨公子想必是也是长大了，正不动声色体谅大人一片苦心呢。”侍人说。

    “真是如此，那就好了。”

    “只是臣有些不解，我们这样执意给铁段易做局，是否真有意义？待庞军来临，一路合围柳林又能如何？”

    杨庆丰淡淡说道：“若是待庞军赶到，到时候孰胜孰败就只是庞帝的一念之差了，况且…羽鹏氏可不是傻子，待庞军闯入边关，由羽鹏氏知晓，他们势必会察觉到自己众矢之的的局势，那样的话，我们在旧都的潜藏就没有任何意义。”

    “那若是围攻之际…铁段易执意要撤兵呢？”

    “的确，以他的性子，这事他干得出来，但是待我们收拾完羽鹏氏腾出手来，他铁段易又能逃到哪里？庞国？还是弘国？应该只有禁区能给他逃吧？但逃到禁区可还不如死在我手里，铁段易不是傻子，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他还不如祈祷我们会留他一命。”

    “看来大人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侍卫掐媚道。

    杨庆丰深沉地凝望了一眼香案上的牌位，轻声自语：“我真的能护住杨氏么？”

    ……

    幽寂的竹林间尖鸣横生，窸窣纵起。金逸的赤光奋力地从树梢间钻出，星星点点地铺洒在落叶上。

    涣之立坐在石墩上望向深不见底的竹林，黯淡的眼神里净是迷茫。

    大战在即，千千万万大宇百姓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自己却不能给予他们一个肯定的答复。

    七万对五千。

    如此悬殊的差距，涣之甚至都能预见羽鹏氏全军覆没的画面。

    即便他以为已然洞悉了一切。

    “喂，怎么你还这样无精打采的？”银红歪着脑袋看向涣之。

    “没事。”涣之低着头，将下巴埋进胸口。

    “嘿，人家喊你下山，就是为了摆脱石林那儿压抑的气氛，现在呢，最重要的就是放轻松啦！”银红坐在涣之一旁，在石墩上俏皮地踢腿，“我们已经做完了我们该做的啦，何必这样闷闷不乐呢？”说完，银红鬼灵精怪地朝涣之比了个鬼脸。

    涣之轻声道：“我可没有闷闷不乐，只是大战将至，总归是有些不自在。”

    “放心好啦，那瓷厂不是已经派斥候寸步不离地盯着了么？杨庆丰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眼皮底下。”银红安慰。

    “我总觉得…好像有点太简单了。”涣之坦然指出。

    银红修眉紧蹙，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虽然我们洞悉了杨庆丰的一系列诡计，但我就是有点不踏实的感觉，因为我印象里的杨庆丰，可不是一个会轻易留下马脚的人，而瓷厂的发现未免也太过简单…就像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就出来的东西，但是杨庆丰，可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涣之沉声道。

    “无论如何，这也是我们目前仅能做到了。”银红注视着涣之，眼里说不出的柔情。

    “不，也许还没有。”

    涣之别过头去，他清楚地知道，尽管自己查明了一切，做出了最佳的应对方针，但都难免举族溃败的结局。

    涣之将其比作为一场生死赛跑，不同的是，这场赛跑需要筹码。

    而他将整个羽鹏氏都换作成了棋桌上的筹码。

    这也正是涣之在发觉了敌军的位点后，没有发起突袭的原因。

    不只是于战术选择上会摈弃柳林天堑的地理优势，更是涣之也想暨此…

    一举歼灭敌军。

    一劳永获。

    涣之反复推演过大战的始末，希冀着能从中再寻出万全之法。

    但无论任他再怎样想破脑袋，也找不出比目前更好的方法。

    他已然算尽了一切，接下来的…

    就交由神明了。

    昏暗的苍穹下，阵阵火光骤然亮起，宛若一道燃烧的幕布，齐整地顺着山脊移动。

    “喂，你看那是什么？”银红惊恐站起，颤抖着指向一处山脊。

    涣之双眼泛起赤光，跟着投去目光。

    迷蒙的火光骤然映照在他圆睁的双眸，一道道炽烈的火环在山腰处急剧地向上涌来！

    “敌军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