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此界魔天无渡（八）

    “阿弥陀佛，众生愚昧无知，世人皆苦。”

    地藏王菩萨佛号悲悯，双手合十，向女鬼行礼，面色平静：“女施主，贫僧愿为你颂往生经，度你苦厄，解你戾气，世人不修佛，如同坠魔道，方有无量劫，愿众生早知佛理，修大乘佛道。”

    回应他的是女鬼更为诧异的疑问：“怨气？什么怨气？”

    “妾身到此，可不是为被大僧超度而来。”

    “大僧见妾身有半点怨气？”

    地藏闻言，真正开佛眼观之，确实如女鬼所说，虽是阴鬼之身，并无怨气缠身。

    饶是地藏见多识广，一时间也为之动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心胸宽广，佛心天生，来日转世，必有福源广进。”

    坐在地藏旁边的耐奥祖微微皱眉，向魔天提问：“能不能给我换个座位，基尔加丹的味道熏得我想吐。”

    魔天有些尴尬：“佛教就是这样的嘛，如果你身上有一点点好，你就是有佛心佛缘，就是有佛性。

    如果你有什么不好，你就需要佛家度化，被打了要把另一边脸送上去，被杀的应该原谅杀人的，被强暴的就该乖乖找个老实人嫁了，不然怎么会被统治阶层大肆宣扬使用？”

    一边向耐奥祖解释，一边调整座位的魔天十分为难：“不好意思，有谁愿意坐在地藏菩萨旁边的？”

    无人应答，即便是外貌粗野冲动的格罗姆也闭紧嘴巴。

    看似问座位，绝非问座位。

    还是坐主位的伏羲挥手：“莫作他言，让地藏菩萨坐我边上就是，这位选手，不必理会他二人，朕亦觉得，你心胸博大，但若说毫无怨气，有失常理，能否为朕解惑？”

    官衣女鬼的身子捂嘴轻笑：“陛下客气了，妾身不是圣人，自然也会怨，会恨，可若是所恨之人已经伏诛，得到该有的惩罚，妾身并非穷凶恶极之辈，怎会有旁的怨气？”

    地藏闻听，不免追问：“你杀了人？”

    痛心疾首，悲天悯人。

    官衣女鬼笑道：“这位菩萨好生奇怪，妾身本就是恶鬼，杀人不正是妾身分内之事？菩萨该问的，是杀了几许。”

    格罗姆不屑地看着地藏，冷哼一声：“矫揉造作的两面派！明明这鬼娃娃诉说自己过去他一脸平静，现在又为死去的废物惋惜？真让人恶心！”

    兽人对善恶观并不敏感，强者为王，适者生存才是第一道理，但是地藏表现出的前后态度不一，带来的不适是所有人通用的。

    正如魔天所说，佛家不鼓励反抗，奉持戒律，慈悲喜舍，四大皆空的教众才是好信徒，人家打你杀你侮辱你，你应该一笑置之或者原谅他。

    但是你又不能用同样的理由去故意招惹佛陀菩萨，因为人家有最终解释权，“佛也发火”，或者说，金刚怒目。

    简单总结就是，对佛陀菩萨来说，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便金刚怒目；

    而如果是信徒受苦，你便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看他娇妻美妾，家财万贯，长命百岁的时候，你还能乐出来为他高兴，你就算修成佛法了。

    不说这些，地府是妥妥的道教领地，能发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进而强行插手入驻地府的人，几句指责和鄙夷带给他的感觉犹如清风拂面，半点影响也无。

    他仍顺着官衣女鬼的话问下去：“那施主，你杀了几人？”

    “一人未杀。”

    魔天站到官衣女鬼身前，挡住地藏可以说质问的目光：“正如本座请动您来做评委，本座给每位参加达人秀的选手开出了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不然，菩萨以为，魔天渡的新阎罗殿是建给谁的？”

    “正是那些其实该死，又阳寿未尽的东西，魔天渡尊重地府，不会篡改生死簿的决断，所以会让他们在人间接受刑罚，阳寿耗尽，再下地狱。”

    “菩萨若是没有疑问，节目便继续。”

    一阵沉默。

    地藏震惊地看着不耐烦的魔天，发出疑问：“你囚禁并折磨了那些凡人？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来审判他人的命运！”

    “呃，其实不止是凡人，还有海量的妖魔鬼怪，神仙菩萨，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还有，本座魔天。”

    魔天露出温柔和蔼的笑容，身后隐隐有狂野魔气升腾。

    “就凭这二字，本座审判世间一切，菩萨不服？”

    “来打我啊？”

    在魔天的质问中，地藏菩萨与他对视片刻，将头扭到一边。

    魔天嗤笑：“谅你也不敢！”

    “满口慈悲度化，面对佛敌便让，这等菩萨，本座亦做得！似你这般欺软怕硬，临阵退缩的菩萨，还是莫要教人笑掉大牙。”

    “不论如何，都不是你质疑一位选手的底气，道歉，或者滚开。”

    魔光涌动，扑向地藏，地藏脸色变幻，双手合十，在佛号声中消散。

    “阿弥陀佛！”

    赶走地藏，魔天转过头，对官衣女鬼亲切地表示：“对不起这位选手，因为我们举办方的一点失误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可以继续说你的故事和梦想，耽误的时间顺延就行。”

    “谨代表本座的私人名义，还有整个节目组，向你献上歉意。”

    官衣女鬼慌忙摇头：“魔天说笑，妾身仇人早被您赋予的力量囚禁折磨，妾身来此，仅仅是为了遵守您的交换条件，一介残花败柳，已死之人，说什么梦想，不是笑煞旁人。”

    “……”

    魔天用手里的哭丧棒挠挠脖子，幻化三百六十五名分身，出现在每个舞台上，十分无奈地问这些夜间选手：“……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大部分夜间选手都是受过他恩惠的小妖、鬼族，人族，此刻被问，又不想对恩人说谎，又明知魔天不会喜欢他们的答案，只能左右为难。

    还是有少数轻轻点头。

    “没想到还得主动解释这种应该是常识的东西，让本座想想，怎么委婉地措辞。”

    三百六十五位魔天神态、表情各不相同，但同样的话语在他们口中响起。

    “别他妈犯傻了！”

    相同的愤怒和咆哮如出一辙：“残花败柳？已死之身？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受害者！而受害者无罪！”

    “不是你们选择被侵犯！”

    “不是你们选择被践踏！”

    “不是你们选择被杀死！”

    “你们不是选择成为受害者，你们每个人只能被迫为其他人的恶性买单，这怎么就是你们的错了？！”

    “你们觉得自己应该被嘲笑？”

    “你们觉得本座让你们主动说出痛苦的过往，是为了取乐，是为了博人眼球，是为了这该死的达人秀吗？！”

    “是要你们面对现实，接受现实！”

    “糟糕的事情总会发生，而你，你们，不该认为这些扭曲的事情发生的多，就真的认为它本身合理！它甚至不该存在！”

    “错的是世界，不是你们！”

    “错的是这种世道，不是你们！”

    “错的是犯下恶行的恶人们，从来不是你们！”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会因为邪恶横行，恶人太多，错的就变成了对的！”

    “自卑？痛苦？实在是愚蠢至极！”

    “只要你还有一双手，那就用手打他！”

    “你还有一双腿，就用腿踢他！”

    “双手双腿断了，那就爬过去用牙咬他！”

    “匹夫一怒，玉石俱焚，你必须让恶人知道作恶绝对不是轻松安全的事！”

    “如果你担心敌人太多，太强，报仇反抗是以卵击石，害怕失去更多，那也没关系。”

    “你只需要抬起头来。”

    “苍天无眼……”

    “魔天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