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乞丐
出了女儿红酒楼,苏彦拎着酒缶一路闲庭阔步的沿着望城街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在欢声笑纳的打情骂俏中,寂寥的身影与周围人格格不入,划分两类人色。 不是苏彦不想融入,只是他似乎已经不适合融入了,或者说是他们融入不了苏彦的世界。 他不去回首身后是否有人追出,有人暗探。因为他知道刚才已经给予对方足够的警告了,如果那素名的“霸王花”真如传言那般,应该知道做些什么。 如他所想,徐凤颜带着黑甲军与昏厥的吴虎,在苏彦离去后,丢下一袋银子,便打道回府了。 夜更深了,苏彦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偏僻的地段,这里是富丽堂皇金樽酒气下掩盖的贫民区。 低矮的屋舍围簇在一起,破败的墙垣挡不住寒风,镂空的青瓦遮不住冷雨。 这里很少有灯,与之相隔一条街的地区则全是灯马,各式各样的灯。 这一条横贯青砖铺设的街道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 苏彦瞄准了一处破落的屋舍,早已没有了完整样貌,屋舍在寒风中畏畏缩缩的。 苏彦径直的躺进了废草堆上,仰面看着夜空中隐入云层的清月,手中拎着酒缶,仰脖子一口灌下,似乎来了情绪。 “青尊对明月,浊酒就一缶,好不自在。” 清冷的风儿潇潇的吹过,也不知酒意缭绕心头,还是真的乏了,苏彦竟然眯眼睡了下去,一缶酒滚落,哗啦啦的流淌一半,满屋的酒香。 夜雀儿上梢头,显得孤寂,扑腾腾的又飞走。两道鬼魅身影忽然遮蔽清月隐入这破落屋舍黑暗中。 “簌簌” 轻微的脚步声如虫蚁细碎,两道身影瞬息间接近侧躺的苏彦,离有一米才扯开手中长条包裹的黑布,露出两道寒闪的银茫,是刀! 咔嚓! 一道炸雷惊空,天边划过一道粗大的雷霆,炸惊死夜。 二人寒刀顺势立劈而下! 可诡异的是,那本侧躺的苏彦此刻却已不再草堆上,寒刀劈了空,却斩碎了枯草。 一道身形坐卧窗台,斜靠在破碎的窗边,单膝而翘起,手中捏着一把【绣冬】,长约八寸,重约二斤半两,弯月锋刃,映射着夜空探出云层的牙月儿。 两道身形身穿夜行衣,一击落空,立时撤退,奔出破旧屋舍,脚掌点地想要遁空。 “既然来了,何须匆忙离去?”苏彦清冷的开口道,身形已动。 如烟幻般立身在那二人身前,手中【绣冬】把玩一转。 二人见逃离之路已被堵死,狠下心举起寒刀,急急寸步朝着苏彦砍来。 苏彦冷笑,清眉寒蝉,身形左侧一避,躲开砍来的一柄寒刀,顺右手一记寒掌拍去,重重的打在那人胸腹,那人登时吐血横空倒飞而出。 另一人趁势,高高跃起,携寒刀竖劈苏彦当头。 月牙当空,苏彦双目冷峻淡看那半空斩刀跃来之人,横手一甩,手中【绣冬】已然脱手而出,如同脱冬寒意泛冷的冬鹤,贯穿半空那人胸口,大片的血水爆开。 只是几息间,苏彦将行刺二人长留于此破落屋舍。 苏彦坐在屋檐上头,擦拭干净【绣冬】上的血渍,仰头看着清空,天边泛白的鱼肚皮,似乎拂晓将至了。 红彤彤的暖阳探出地平线,阳光第一缕照射在破旧屋舍横躺的两具尸体上,尸体刹那如同烟灰般飞散,一丝血水一根骨头也没剩下,如此诡异。 “才走一日,你就开始试探我了吗?”苏彦冷冷的看着雁荡城,也唯有此地才看的清楚些。 至少这个时候,街上的贵族公子,流连的魅女子是没有的,更多的是忙于生计的摊贩、凡人。 苏彦一坐就是一上午,在这破落不堪的屋舍内,连块完整的墙垣都没有,更别提挡风雨遮日晒的瓦片了。他其实在想今后该何去何从,至少得给自己一个目标。 以前在夜幽,是大大小小的任务,每天都奔波于血水,没时间去想这些简单的问题。现在不同了,苏彦似乎要替自己打算了,至少现在是的。 以他的资格名气,完全可以加入新的组织,但是他不想,至少来说,他就一个师傅,哑娘还在那里。 估计现在自己退出夜幽的消息在众多的杀手联盟里已经不胫而走了,不多久就会有数不清的仇家前来试探,包括一些想杨威立名的找上门来了的,那时候苏彦将会忙于应付,甚至还要选择逃亡。 “酒酒酒,好酒好酒......” 忽然的一连串的沙哑声,带着一丝兴奋,引起了苏彦的侧耳注意。 他低头看到,破落的屋舍门口,可以说到处是门,闯进来一个拄着青木枝干的老头,浑身不整的衣物破破烂烂,佝偻褴褛的样子,屁颠屁颠的闯进来,直奔那零散的草堆。 那脏老头倒还是硬朗,满身污秽,一头枯草般的白发乱糟糟的,捧起地上打翻的酒缶,心疼的拎起来,小啐了几声。 “哪个该死的讨饭鬼,这多浪费啊!”脏老头似乎没注意到此刻废屋内不止他一个,拎起酒缶,撩起两颊白发,睁大眼睛从酒缶口看着酒缶里,顿时眉开眼笑,满脸褶子挤在一起。 脏老头随意的躺在剩一半的草堆上,翘起二郎腿,乌黑的足底拖着一双破草鞋,露出脚趾头,垫了垫破烂草鞋,眯着眼睛仰脖子一口饮下。 “好酒好酒,啧啧......”脏老头满脸幸福的样子,不断咂嘴,眼神一瞟那屋檐。 “哟,高人!”脏老头登时满脸惊愕的喊了一句,下意识的抱住酒缶,看着那屋檐上的苏彦。 恰巧苏彦也在看着他。 “这是我的!”脏老头皱眉沉气指着酒缶道,死抱着不松手。 苏彦轻笑,没有话语,回首继续看雁荡城。 脏老头见那屋檐上的怪少年没有抢夺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品尝这酒,一时间酒香四溢。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长了,都没了兴趣,脏老头主动问话了。 “喂,娃娃,你坐那么高,不怕摔下来吗?”脏老头依旧躺着晃着腿脚问道。 苏彦未搭理。 “喂,娃娃,你在看什么,给老头子我说道说道。”脏老头依旧厚脸皮,显然比他活的年岁还厚。 苏彦似乎也一个人呆够了,清冷的回道:“雁荡城。” “这破城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贵人多了点,仗势欺人的家伙多了点,乞丐也多了点。”脏老头似乎很不满意这座雁荡城,抨击着,满口唾沫横飞。 “你是乞丐?”苏彦低头问道。 “老乞丐,嘿嘿。”脏老头也不害臊,露出一口黄牙嬉笑道,满脸的褶子。 苏彦还真是由衷的佩服这老乞丐的气概,乞丐气概...... “老乞丐,你在这雁荡城多久了。”苏彦再问。 “多久了,我算算,”老乞丐扳手指掐算,似乎算不够,连脚趾都用上了,胡乱叹了一句:“忘记了,嘿嘿。” 苏彦摇头轻笑,还真是豁达的老乞丐。 “娃娃,你为什么不下来,上面不冷吗?”老乞丐无心的问道。 苏彦忽然心头一颤,眺望一下雁荡城,似乎热闹了起来,再看那下方草堆上的老乞丐,自言自语道:“上面不冷吗?” 似乎衬了话,苏彦还真感到一丝清冷。 “哎,娃娃,不是我老乞丐说,坐那么高,容易骨头冷,老了就坐不动了。”老乞丐继续无心的道,似乎今天不吹嘘苏彦下来不放弃。 苏彦看了一会,就应了声,翻身下了屋檐,这可乐坏了老乞丐,他似乎很长时间没跟人接触了。 抱着酒缶凑上前来,左瞧瞧右瞧瞧,不断的夸赞苏彦。 “妙,妙!生的妙!娃娃你长得真好看哩。”老乞丐竖着拇指称赞。 苏彦和善的轻笑,可是接下来一句话却让苏彦动容,一口气憋住了。 “跟老乞丐我年轻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都是俊的很,”老乞丐顶了顶苏彦的身子,jian猾的笑道:“有没有大姑娘看上你哩?” 苏彦这才看清了,这老乞丐满口黄牙,还少了两颗,那浑浊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人世的沧桑,一笑满口黄牙少了两颗,还真是让人绷不住神经。 “好喝吗?”苏彦随意的坐下,看了眼那老乞丐手里的酒缶。 老乞丐这回倒是大方了,拎着酒缶递给苏彦道:“来点?” 苏彦摇摇头,道:“昨晚多了。” 老乞丐也不做作,自己自顾的又抿上了一口。 隔了好久,二人似乎没有了话题,沉默了好一会,苏彦倒是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可是老乞丐却不熟识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说话的人,怎能放过,又开启了话唠模式。 “娃娃,第一次来雁荡城?”老乞丐指了指那隔了一条街的成排的华贵屋舍,当然是与这破旧屋舍相比之下。 “不是。” “那你在害怕什么?”老乞丐怪叫问道。 “害怕?”苏彦心头一紧,侧首怔怔的看着老乞丐。 “可不是,坐上头这么久只看不进,不是害怕是什么?”老乞丐回道。 “雁荡城没什么,就是人多了些,心机多了些,娃娃你随便找个活干干,看你样子也不是弱书生,应该有点体力,不至于饿死。再不济,跟我老乞丐一起去乞讨也能活下来,就是可惜了你这皮囊......”老乞丐自顾自的话说。 敢情老乞丐把苏彦当做入城谋生计不成的落魄子弟,如此教育侃侃而谈。 苏彦也是哭笑不得,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