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寒门状元在线阅读 - 第一八五六章 意见

第一八五六章 意见

    一行人返兵部,还没等他们进入大门,便看到远处工部尚李鐩的车驾到来。

    沈溪没想到李鐩会前来拜访,他到京城后跟李鐩没多少接触,李鐩在朝声望不佳,除了其资历较为浅薄外,还有便是他之前曾帮助太监李兴陷害杨子器,文官对其有一定意见。

    “李尚,有事吗?”

    沈溪让胡琏等人先进去,自己亲自前去迎接李鐩。

    二人虽同为六部尚,但沈溪的兵部尚地位犹在李鐩之上,使得李鐩见到沈溪后反倒要先行礼。

    李鐩神色凝重:“此番宣府战后,我大明军队武器装备折损严重,枪械、火炮等尤甚,之前已呈报朝廷,需尽快对兵器进行修缮亦或者重新锻造,以应对后续鞑靼人可能的犯边之举今日特意过来跟沈尚商议!”

    沈溪点头:“进去说话吧!”

    二人一起进入兵部衙门,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小厅,宾主坐下,李鐩把宣府地方呈递上来的武器装备损耗细目,交给沈溪过目。

    沈溪拿过大致看了一遍,便知道工部那边缺口很大,问道:“以时器兄估算,此番要耗费多少银两?”

    听了沈溪的话,李鐩幽幽一叹:“怎么都得五十万贯往上了但以今年工部调拨款项,不堪重负啊!”

    朝中朱厚照不管事,上令不得下行,看起来对朝廷正常运转没有多大影响,各衙门可以自行处置手头的事情,方便快捷多了,但事实上少了统筹安排,许多事情都变得非常棘手。

    如今地方上的税款送不上来,六部官员得过且过,每年财政预算和拨款都成大问题,再加上大明体制内贪污腐败严重,这使得朝廷府库总是入不敷出,但凡需要银子,户部那边都会直接拒绝。

    沈溪道:“莫说五十万贯了,就算十万贯,户部怕是也拿不出来!”

    李鐩叹道:“这正是我担心之处你说这宣府战事结束,官兵冬衣尚未有着落,如今兵器又需大批修复和铸造,财政缺口实在太大户部那边又唉!”

    说到最后,李鐩唉声叹气起来。

    户部尚刘玑是阉党中人,刘瑾重归司礼监,朝廷在财政拨款上,权力皆由刘瑾掌控,李鐩没有卖身投靠阉党,这会儿处境艰难。

    要想把工部打理好,没银子可不行,但府库却控制在阉党手上,要银子需要跟阉党低声下气。

    堂堂七卿之一的工部尚,处处受制于人,李鐩这官当得很不自在。

    沈溪道:“工部缺钱,兵部又何尝不是如此?这件事暂且只能寄希望于今年秋粮顺利入库,可这些事不是我等能管!”

    李鐩试探地问道:“那兵器铸造,以及火器修缮之事”

    “暂时先压下来,既然时器兄特地来见在下,在下自然会试着跟陛下请示,看看是否有通融的余地。现如今阉党死灰复燃,朝中所有事项都由阉党头目把关,对六部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沈溪只是随口说说,答应跟朱厚照提上一嘴,但结果如何,他可不敢对李鐩做任何承诺。

    五十万两银子,对沈溪来说也是一笔大数字。

    以沈溪想来,其实只需要二三十万两子就能解决问题,工部有些狮子大开口。

    李鐩起身:“反正工部这边已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劳烦之厚跟陛下提及,看看是否能调拨一笔钱款过来,若实在不行,只能让宣大地方将就对付一下!”

    当天朱厚照仍在病中。

    到了下午,朱厚照病情加重,高烧不退,太医紧急入乾清宫,为皇帝把脉看病,张太后也被惊动。

    这件事暂时未传到宫外,对于朝中人来说,只当是朱厚照彻夜狂欢致精神困倦,这会儿正在寝宫补瞌睡,根本没想到会真的病倒,而且病得这么严重。

    黄昏时分,沈溪散班府,刚出兵部衙门,没等他上朱起所驾马车,便见到远处有车辆往这边过来,他略一打量,便知这是豹房的马车。

    “难道是陛下前来见我?”

    沈溪感到很好奇,没有贸然上前迎接,防止有人对自己不利毕竟之前有过在家中遭受刺杀的经历,他在日常生活中分外小心。

    等沈溪见到马车上下来一个戴着斗篷,走路姿势很古怪的人,便知道是张苑来了。

    见到张苑,沈溪微微松了口气皇帝没有到兵部衙门来现在朱厚照最信任的人已变成刘瑾和钱宁,他若微服出巡,没道理见不到那两个哼哈二将。

    “沈尚,有人要见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张苑一来便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便然后才小声问道。

    沈溪见张苑鬼鬼祟祟,便知没好事,头看了朱起一眼,这才道:“那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沈溪本以为马车里有什么人,但从车旁路过时瞥了一眼,发现车厢里空空如也,才知张苑只身前来。

    跟张苑进了一个小茶摊,二人相对坐下,张苑轻叹:“想必你听说钟夫人的事情了?”

    听到钟夫人的名字,沈溪脸色阴沉:“什么事我知道,你我都很清楚你今日专程前来说钟夫人的事情,却是为何?”

    张苑道:“七郎,咱有话好好说,之前见面总是争吵,有何意义?都是血亲,说起来咱沈家的祖坟真是好的不得了,你看看咱叔侄俩,如今皆为陛下跟前红人,至于为了一点小过节而将叔侄的感情置于不顾?”

    沈溪心想:“你张苑不提亲情还好,一提就知道准没好事,不用说,还是为了帮助钟夫人逃走!”

    “有话只管说!”

    沈溪有些不耐烦了。

    张苑左右看看,确定无人留意这边,才凑到沈溪耳边小声道:“既然你不想听,那咱家就长话短说今日咱家得到钟夫人准允,前来跟你说说帮助她离开京城之事!”

    沈溪皱眉:“张公公好大的胆子,你可知这件事若被陛下知晓,是什么罪过吗?”

    张苑摇头苦笑:“咱家岂会不知?但现在实在是骑虎难下刘瑾朝后咱家已在陛下跟前失势,你也知道咱家是靠什么到的陛下身边,说白了就是外戚的支持,你想那张氏兄弟是好对付的人吗?如果咱家没了利用价值,外戚根本容不得咱家就在今天上午,寿宁侯来信,让咱家尽快把钟夫人送走,断了钱宁执掌锦衣卫的路子!”

    说到这里,沈溪倒觉得这一张苑带着诚意而来。

    至少张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了,不是他自己有那胆子,而是迫于无奈必须这么做,否则将不容于张氏兄弟。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沈溪还是觉得不靠谱。

    “我帮你把人送走,头出了事,你一定会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要是逃脱不了罪责,你一准儿拉着我跟你陪葬最后,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你有了我的把柄,将来我可就要听你的号令行事了!”

    想明白这些,沈溪不想再跟张苑讲条件,摇头道:“我不管张公公作何来跟我谈这些,单就这件事而言,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你以为自己是为陛下好,避免他强抢民妇致声名受损,但陛下不会领情,相反,若陛下知晓真相,任何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逃不脱罪责!”

    张苑苦着脸道:“我说大侄子,以前我一直都觉得你有勇有谋,不会在这种利国利民的大事上畏畏缩缩,不敢主动承担起重任吧?”

    沈溪懒得看张苑,这种激将法对他来说半点用都没有。

    张苑再道:“姓刘的跟姓钱的,如今在陛下面前为所欲为,不将咱家放在眼里,咱家实在气不过”

    “你想那刘瑾是何人,不过是个jian佞小人罢了!他刚返原来的职位,便重新将司礼监置于内阁之上,怕不多时,朝廷上下大小事情皆会被其掌控,若是连锦衣卫也为其所有,以后朝中文臣武将,谁犯过错,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那时恐怕连你都说不上话了吧?”

    这话说出来,语重心长,张苑那一副忠心国事的样子,让沈溪看了分外别扭。

    沈溪道:“张公公,有些事情适可而止为好。就算你再跟刘瑾交恶,也跟送钟夫人离开京城无干系,她乃陛下朝思暮想之人,谁做这种事,那就是欺君之罪若你再说这种话,休怪我去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你!”

    张苑急了,“好啊你沈七郎,咱家在你面前好说歹说,本以为你能听进去,谁知道你还是这般油盐不进!”

    “这可是钟夫人请咱家来见你的,她只相信你一人,如今能救她出去的唯有你这个兵部尚。如今咱家被刘瑾和钱宁陷害去看守钟夫人,尚且未曾退缩,你这号称忠直之人,却怕这怕那嗨,就当咱家看错你了!告辞!”

    说完,张苑不想跟沈溪废话,起身告辞而去。

    沈溪坐在那儿,没有去看张苑的背影,他也在想一些事,许久之后还是朱起过来问道:“老爷,天色不早,您要去了么?”

    “也罢,你先府吧,我还有些事要办,今日先不去,若府上有事,明日只管到兵部衙门去告诉我便可!”

    沈溪因为钟夫人的事情而烦心不已,没有家,想去见一下惠娘,听取惠娘的意见。

    沈溪来到惠娘处,天色已暗淡下来。

    惠娘正在花园里陪儿子,小儿子日渐长大,如今已活蹦乱跳,惠娘和李衿都非常疼惜这孩子,就连李衿都视沈泓如己出。

    沈溪过来,惠娘看出他有心事,便让李衿和奶娘照看沈泓,她自己则跟着沈溪进了后面的花厅。

    坐下来后,惠娘没有避讳,直接问道:“老爷可是遇到烦心事?”

    沈溪道:“之前我有跟你提及,一个经营茶庄的妇人,色艺双全,陛下看到后便念念不忘。那妇人为割舍陛下念想,和家人一起逃到齐鲁之地,不想被地方官府发现,如今人已经被送到京师。”

    “据我所知,那妇人并不愿入宫随侍君旁,伺机逃走,但被人盯得死死的。因此事涉及朝廷纷争,我现在非常犹豫,不知是否出手将其救走!”

    惠娘坐下来,稍微思虑一下,问道:“老爷可有方法能送她走?”

    “没有!”

    沈溪微微摇头,“若要送走,会冒很大风险,但我实在不想看陛下沉迷逸乐,而且此事还涉及带此妇京的一名佞臣,那人很可能借此功劳登上高位。若将此妇人送走,或可避免一场祸事!”

    惠娘道:“妾身不懂什么朝廷大事,但这妇人实在可怜,老爷能帮的话,还是帮帮吧。妾身也是女子,最理解这种无奈,身是浮萍,若入宫闱,怕是将来一点出路都没有,还不如做孤魂野鬼来得自在!”

    听到这话,沈溪感觉惠娘是在感怀身世。

    如今惠娘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只有想起以前的事情才会让她心情稍微变得烦闷。

    沈溪道:“你支持我将此妇送走?”

    “嗯!”

    惠娘直接点头,“或许这个决定不太对,但以妾身想来,既然这妇人不贪恋荣华富贵,一心想逃离皇上身边,老爷为何不成全她,让她远走高飞?只要不泄露是老爷暗中相助,就算将来被皇上擒,也不会将老爷身份泄露只是会给老爷带来一些麻烦,毕竟要从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将人带走,实在太过困难!”

    沈溪苦笑:“说是难,但毕竟如今人在宫外,还是有方法可想。”

    惠娘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沈溪:“那老爷更没有道理袖手旁观啊!”

    正说话间,李衿到了门口。

    自打和惠娘成为好姐妹后,李衿一直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所以就算知道沈溪在里面跟惠娘谈要紧事,还是跟着过来了。

    “打扰老爷和jiejie谈话”

    李衿脸上有些怯色,娇滴滴说了一句。

    沈溪很清楚,李衿平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甚至连惠娘都称赞有加,说这是她生平仅见的精明人,但在沈溪面前,李衿则显得过于娇怯,完全是个小姑娘的心态。

    沈溪道:“无碍,既然来了,你也坐下一起参谋下你觉得我是否该将一名无辜妇人,从陛下身边送走?”

    说完,沈溪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介绍一遍。

    李衿听完后看了惠娘一眼,想征求这个好jiejie的意见,她在做事上,喜欢听从沈溪和惠娘的安排。这件事由沈溪发问,所以问沈溪意见不可取,她便问惠娘,看jiejie支持哪边。

    惠娘道:“老爷问你,你只管老爷的话你觉得事情如何才合适。”

    李衿低下头,仍旧显得很怯弱:“若不影响老爷的前程,还是送走吧,奴婢总觉得,入宫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妇人将来未必能入宫,目前只是到豹房,等日久色衰,下场想必很悲惨。尤为甚者,自此她便不能再跟自己的子女相见,实在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沈溪虽然得到答案,但难免觉得自己问错了人。

    拿钟夫人的遭遇来问两个苦命人,非常容易引发她们的共鸣,感同身受。

    沈溪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暂且不提,头我自然会酌情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