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香疏影（1）
张寂跳入水中，本想就此梦醒，但突然口腔鼻腔灌了几口水，顿觉不妙，后悔游泳选修课只顾看学姐学妹了。 “没醒，难道我真的穿越了？”张寂打了几个狗刨，就想了这么一句。 肩头金疮药遇水后药力减弱，钻心疼痛感袭来，再加上又呛了几口水，张寂半晕半醒，顺水漂流，恍恍惚惚中一幕幕记忆不断涌入脑中，似是做梦，随着意识逐渐模糊，那记忆却逐渐清晰： 我叫张寂，是大宋南渡后中兴四将之一张俊将军的四世孙，父亲叫张鉴，老来得子，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父亲没有官职，家境殷实，最喜结交天下文人雅士，更与一位当世奇才结为忘年之交。 他叫姜夔，字尧章，号白石道人，填词度曲当世无双，一生未仕，半生潦倒。 我刚出生不久，父亲便因病去世，姜先生痛失挚友，伤心欲绝，在我父亲墓前承诺，定将我培养成栋梁之材。 我八岁的时候，与姜先生正式师徒相称，我时常来到他的西湖小居，他教我读书识字，填词度曲，也偶尔传授我一些呼吸练气的法门，说是能强身健体。 最近两年，师父身体每况愈下，我十五岁生日这天，师父把我带到西湖孤山梅花林中。 十亩梅花飞做雪，最是西湖腊月天。 黄昏下的西湖碧波微漾，岸边草木银装半裹，远处双峰插云，彩虹飞架，孤山梅花林里，师父斜倚吹笛，被晚风吹起的花白须发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其缠绵笛声却让夕阳中的梅林格外动人。此时的我俊面素衣，双手托腮，眼眸灵动，听得入神。 一曲《暗香曲》吹罢，师父收笛凝望梅花林，吟唱道：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 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 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一曲唱完，师父狠狠咳嗽一阵，转头看向正在陶醉中的我，笑而不语。 良久，我缓过神来，笑道：“师父这一曲我知道，是您旧时在范大人府上自创的词牌《暗香》，今日第一次听师父吟唱，果真意境深婉，徒儿佩服，另有一首《疏影》，也是咏梅之作，我会背但不会唱。” 随即吟诵道：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 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 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师父颤手捋须微笑道：“那是我此生最美的时光，可惜我此时已将油尽灯枯，无力给寂儿吟唱此词。” 我笑道：“待师父身体痊愈，定要让我一饱耳福。” 师父颓然道：“为师是不中用了，趁还有些气力，有些事情要交代于你。” 我眼泪扑簌而下：“师父定会长命百岁……” 师父继续道：“寂儿，你父亲早亡，家境日衰，十几年来也算与我相依为命。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一是取自《暗香》中“江国，正寂寂”之意境，二是望你将来能耐得住寂寞，学有所成，或为国为民，或行侠仗义。” “师父……”我失声痛哭。 “不要打断我。”师父道。 “我虽在世间略有才名，但十五年来，未曾教你太多填词作曲之法，琴棋书画之道，为的是让你不要像我一样一生醉心于艺术，于国于民百无一用，愧对先祖。” 师父正了正身体，继续巍然道：“寂儿，你乃我朝南渡后中兴四将之一张俊将军的四世孙，你大伯父张镃，因当年参与诛杀宰相韩侂胄，后又欲除权相史弥远，事败被贬，因惧怕史弥远报复殃及亲人，与你父亲张鉴断绝来往，划清界限。张鉴与我是生死之交，临终前托我将你培养成材，继承张氏荣光。” 说到这里，老人已气喘吁吁，过了好一阵，继续说道：“你祖上张俊将军为抗金名将，对国家有大功，虽然后来曾依附秦桧，参与促成岳飞冤狱，但仍功大于过。因厌倦刀兵，临终前嘱托子孙弃武从文，所以张氏从此皆为文官。” “目前我朝重文轻武，军力积弱，勉强与金国维持表面和平，北方蒙古迅速崛起，虎视天下，常年与金、西夏交兵，鲜有败绩，我朝虽坐山观虎斗，得到暂时安宁，但唇亡齿寒，不久的未来势必有一场国运之战。” “从你记事开始，我便教你呼吸吐纳练气之法，我对你说是为了修心养性、强身健体，实则是我青年游历江湖时所得内功心法《百汇经》，后毕生钻研，不断优化，成为我的独门内功。经过十几年的修习，现在你已全部练成，在你不知不觉间内功已足可比肩当世一流内家高手，只是我没有教你拳脚兵器，一是我从未在江湖显露过武功，二是怕你过早引人关注。” 过大的信息量让我瞪大双眼，一时不知如何说话。 师父继续道：“近日我发觉周遭隐隐有杀气，想必是有绝顶高手到来多时，并已知我时日无多，伺机而动。今日为师大限已到，你也已到大展宏图之时。我死后，你到湖州白石洞天我的故居，院内柳树正南侧六尺，埋有宝剑疏影剑，以及《疏影剑谱》，是我四十岁时自创的剑法，从未在江湖中显露，但我自信可独步天下，以你的内功根基，一年可速成，三年可融会贯通。我虽一生潦倒，但我故居中留有足够的银两，你可在我故居苦练，学成后代我参加三年后的中秋在临安纵酒山庄的废池酒会，届时酒会上你的四位叔父定然能为你谋划一个远大前程。” “哪四位叔父？”我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