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老矣
不怪邓八百听到鬼手韦陀和柯全恶这两个名字时如此吃惊,实在是这两个人已经销声匿迹二十多年了,江湖上老一辈的人提起这穷凶极恶的师徒俩都只猜他们是悄悄死了,而江湖上小一辈的人却根本不知道有这两个人的存在,毕竟江湖是善变的江湖,豪杰辈出,也有英雄末路,高手犹如沙子堆砌的城堡,表面雄伟辉煌,实际上只要波浪一拍就没了踪迹。壹看书· 邓八百在江湖上的资历不算老,但也不算小,虽然不曾亲眼见过,却是听过不少有关鬼手韦陀和柯全恶师徒俩的恶行。 鬼手韦陀不是大晋人,似乎是从哪个蛮夷之地来的,作风放/浪,行事粗鲁,毫无章法。 韦陀初来大晋的时候,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辈,还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鬼手。 他那时尤其喜欢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喜欢,不分美丑,不分肥瘦,只要是个女人,他都能抱有莫大的兴趣“提枪上阵”。但韦陀模样生的极丑,一张脸长得又扁又宽,面上还生着烂疮,用癞蛤蟆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被他占了身子的女人大多是不情愿的,只恨是被韦陀用药迷晕了,不得动弹,否则只怕当场便要忍不住要呕吐出来。韦陀样子虽丑,在牀上时却实打实是个斯文人,强占了姑娘的身子后,也不似其他采花贼那般拔枪就走,还记得抱着姑娘柔软的身子温言软语地说些情话,只把姑娘恶心的够呛,偏偏还不敢当着他的面吐出来。遇上他当真特别中意的,韦陀还会揉着姑娘的丰盈说些“不舍不舍”“下次再来瞧你”之类的话,那些姑娘十有**是要吓晕过去的。 韦陀霸王硬上弓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偏他不知收敛,依旧碰见顺眼的女人便要缠到人家的闺房里去,要是寻常的百姓人家遇上这档子倒霉事,脾气刚烈的女孩子早就上吊或是投井一了百了了。若是性情绵软的也只好将这苦果悄悄吞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万万不敢声张出去的,只怕是损了姑娘的名声。受害人家都瞒着,韦陀因此愈放浪形骸为所欲为。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他竟不怕死的偷摸上了一位高官的府上,将人家娇娇柔柔的孙女儿给吃干抹净了,还顺带祸害了几位后院的姨娘,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这高官咬碎了一口牙。隔日便在朝上请皇上下旨将其缉拿归案,却是隐瞒了自己府中女眷受人****之事,只道是韦陀偷了他要进献给皇上的宝物。 皇上勃然大怒,登时颁了圣旨,命六扇门名捕缉拿此胆大妄为之徒。 但韦陀除了玩女人之外到底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六扇门的名捕一时间拿他不下,追追逃逃,前前后后竟周旋了半年多。 终于有一日,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的宋越将其堵在了鹤鸣山下。 鹤鸣山山如其名,山形如仙鹤般挺拔傲立。只孤零零的一座山峰,又高又陡,石壁上又无树木横枝,只有一条碗大的天然藤蔓可供上下,不会武功的人哪怕是在山下抬头向上看一眼,也是要头晕目眩的,更不要提向上攀登。就算是轻功卓绝之辈,要想踩着滑溜溜的石壁上行也是行不通的,若是不想跌死的话,便得老老实实扯着藤蔓借力飞行。 如此天险。才显出了韦陀的不同寻常之处。 据当日有幸观战的人言,韦陀当日被逼在鹤鸣山下走投无路,竟转身开始攀爬鹤鸣山。 宋越及众人都当他爬不上去,因此并不曾阻拦。却见韦陀自袖中拿出一副青渗渗的手套戴上。又在怀里掏出一个细颈瓷瓶,他张嘴用牙咬下了瓶塞用力啐地老远,手腕一转,将瓶中里装着的东西尽数倒在手套上。 众人只闻到一股刺鼻气味,仔细看时便见那是一滩碧油油的液体,这才明白过来韦陀的手套上为什么会泛着渗人的青色。 只听韦陀阴测测地狞笑一声。猛地跃起,双手用力按在了鹤鸣山上,然后双腿一缩一蹬,身子竟向上拔了数米。众人哗然,留心看时,便见韦陀双手按住的地方都留下了两个深深的手印,顿时恍悟韦陀手套上的液体有异,想来是类似化尸水那般腐蚀性极强的药水。 这一愣间,韦陀已攀上了鹤鸣山山腰,他动作奇快,好似一只蛤蟆般蹦跳,众人自山下向上望,便见他的衣裳被风吹的胀鼓鼓的,好似一只纸鸢。一看书· 宋越怒不可遏,当即挥刀咬在口中,双手抓住藤蔓,脚踩着韦陀留下的一个个手印向上追去。 至于其他人,一来不担责任,二来武功卑微,因此都不曾追上去,只在山下遥遥看着,眼见韦陀和宋越渐渐变成两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想来是都已攀到了山顶上。 鹤鸣山上的状况如何,留在山上的众人不曾亲眼看见自然不知,只当是他二人要在顶上缠斗多时,因此其中的富贵闲人还叫人送了一桌酒席来请众人边吃边等,席上自然免不了要赌谁赢谁输,大多数人都觉得宋越的赢面上,毕竟六扇门名捕的名号不是瞎吹的,尤其宋越还使得一手好刀,也有人赌韦陀赢的,只说韦陀招式诡异狠辣,宋神捕未必能提防的住。 却才喝过一巡酒,便有人自山顶上直直地跌了下来。 众人忙闹哄哄地四下散开了,那人的身子堪堪砸在了酒桌上,直把桌子都砸成两半,碎了一地碗碟,洒了无数美酒,那人躺在尖利的碎片上,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感似的一动不动,他身下迅淌出一滩鲜血。 众人忙又围了上去,待看清这人的面容后顿时一片哗然。 你道这人为什么动也不动?原来是这人已经死去了,死去的人自然是感觉不到疼的。 他眼睛瞪圆,死不瞑目,脸上已没有一处是好的了,尤其是两腮的rou还被人剐去,鲜血淋漓,里面的骨头清晰可见。 众人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其中有人颤声道:“这人是谁?宋神捕还是韦蛤蟆?” 立刻便有人接话道:“自然是宋神捕了!韦蛤蟆那张脸你难道还认不出?” 话音刚落,果然听到山腰上传来韦陀的狞笑声。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一个硕大的脑袋阴森森地看着他们。顿时吓了一跳,有胆小的当即瘫倒在地,但再看时才知道韦陀是倒挂在山腰上的,只因他脑袋太大挡住了身子。所以大家一时间才没看门道白白吓了这一跳。 韦陀阴笑道:“你们且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他既如此说,众人自然不敢不看,只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看着宋越的尸体,心里只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只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宋越的胸口时,不由得齐齐变了神色。更有甚者当场弯腰呕吐,只把方才吃进肚子里的好酒好菜都吐了出来。 只见宋越的胸口上赫然一个大洞!而里面的心脏已经被人挖掉了! 韦陀哈哈大笑,随手将一物抛进人群中。 赫然是一颗心脏! 众人像是一怔再是一惊,身子抖如筛糠,惊叫着做鸟兽四下逃散。 鹤鸣山一战,死伤二十八人,其中宋越是被韦陀所杀,其余二十七人中有在逃窜时被人踩踏而死,也有因为抢着逃出生天而与人交手不敌而亡。 韦陀却没有再动手,只做壁上观。看这群江湖人的小丑行径。 此一战,韦陀声名大显,江湖中人战战兢兢地称呼他为鬼手,绝不敢再说一句癞蛤蟆。 再说柯全恶。 柯全恶能被鬼手韦陀收为弟子,可见也不是善良之辈,其未被韦陀收入门下时,便已声名狼藉。壹看书· 柯全恶不好美色,却嗜杀如命。曾因小二的一时轻慢,举刀杀尽酒楼中人,连当时在内用餐的客人都没放过。 柯全恶不仅用刀。还用毒。他用的毒并不高级,毒性却不小。 江湖上有一小门派,不知怎么和柯全恶有了过节,门下弟子悉数出动也杀他不得。只勉强让他受了点轻伤。柯全恶却是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脾气,当夜趁人不备便潜进其内部,将毒药撒进水井,待次日,这门派中的人已死了大半,剩下的人都教柯全恶手起刀落砍了脑袋。 这门派里共四百二十一个弟子。最后竟只活了一个,是个女弟子,门派掌门人的亲生女人。 柯全恶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留了她的性命,还强娶了她做自己的妻子。 说来也奇怪,柯全恶的这位妻子恨他灭了自己满门,又恨自己杀他不得,于是一个月里有三十天都要自杀,却偏偏屡屡死不得,柯全恶不知是存心想留着她的性命好好折磨她,还是有别的缘故,竟是不许她死,只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只一次提防不住,被她得逞,看着胸口插着匕的妻子柯全恶盛怒之下却也还是不肯让她轻易死了,只抱着她急急奔进医馆,也是他妻子命不该绝,竟教他们遇见了一个了不得的高人,只一粒药丸妙手回春。 柯全恶的妻子保住了性命,却没能保住一双素手。柯全恶竟将她的两只手齐腕砍下! 他们遇见的那个妙手高人其实却是鬼手韦陀,至于那粒药丸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有韦陀自己知道。 韦陀对同样心狠手辣的柯全恶十分欣赏,当下被提出要收他为徒。 一向心高气傲的柯全恶竟然也答应了,自此师徒俩带着一个残废女子横行江湖无恶不作。 只不知后来为何突然没了消息。 邓八百皱紧了眉头,将视线放在了明善身上。 明善已和柯全恶过了几招,招招虎虎生风。 邓八百已看出原来明善和柯全恶一样,练的都是硬功夫,只他出拳全不像一个老人,倒像是个青壮年,每一拳都带着十二分的力道。 邓八百却是不知道,一个人要是扫了二十多年的地,力气总会比常人大上许多的。 但柯全恶又岂是善辈? 如今的他虽然没有握刀,也没有毒药可用,但他的掌法却很霸道,是他这二十年中偶然习得的。 交手的两个人神情严肃,出手毫不迟疑。眨眼间,已挡了对方七八招,又各自中了对方一拳一掌。 明善的脸渐渐充血变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已是力有不逮,他毕竟还是老了。 邓八百看一旁瞧得分明,不禁为他担忧,急忙道:“明善大师,可要我出手相助?” 明善大声道:“不可!贫僧和他定要公平对决。便是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断不做以多欺少之事!” 这老人年纪大,脾气也大。邓八百无奈,只好仍在一旁看着,只绷紧了身子暗中准备,好等到明善落于下风时能几时施救。 柯全恶冷笑道:“好一个光明磊落!我便如你所愿!教你死的明明白白!” 明善见他变了招式心道不好,连忙后退。 柯全恶却已摘下了脖子挂的念珠,用力朝他丢来。 明善急忙侧身躲避,只是这串念珠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竟陡然变换路线。直直击在了明善的胸口上。 明善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向后猛退了一步。 邓八百已抢身掠近扶住了他,焦急道:“大师,你不要紧吧?” 明善的模样就像是苍老了十岁似的,他倒要说话,只是才张嘴便咳出了一口血,只好用力咬着牙齿虚弱地摆了摆手。 “你……退下……”他自牙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邓八百不禁气道:“你已负了伤,难道真要死在他手上不成?” 明善的脸色更加苍白,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同柯全恶交手胜算全无,只是他责任深重。绝不肯就此退缩。 “这是我们普雨寺的私事。”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全然不接受邓八百的好意。 邓八百要是看他年纪大了,又刚刚受了伤,早就暴起揍他一顿了!他难得想做一件好事。偏偏对方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 柯全恶冷眼瞧着他们说话,只觉得视死如归的明善十分可笑。 “凭你也杀得了我?”他冷笑道:“就算你真杀了我,又怎么能救臻善?” 明善淡淡道:“你的俏罗刹虽然厉害,但我寺中也有解毒的妙方,我这半年来便致力于此。总算是教我制出了一些药丸,虽然不能将臻善师兄中的俏罗刹之毒尽除,但也能为他压制几分,免了他许多痛苦。” “原来如此,你倒是深藏不露。”柯全恶冷哼道:“只是你要免去他的痛苦,何必要费这么多周折,何不一刀杀了他一了百了?” 明善道:“柯施主想来记性不好,贫僧方才说要请臻善师兄为师父报仇,柯施主难道忘了?” 柯全恶哈哈笑道:“你以为他杀得了我?是凭他那身老骨头?还是凭他那手笑掉人大牙的扶凤掌?” 明善道:“这等柯施主同臻善师兄交手时自然会知道。” 柯全恶仰大笑,面上却是笑意全无,眼神阴鹜。 他猛地停下笑声,看着明善冷冷道:“那我便先杀你,再去杀他!” 明善身子一震,已将邓八百推到了身后,飞身向前,出手又是一记重拳。 柯全恶二十多年没杀人,杀人的手段却一定都没有退步。 他从前喜欢一刀抹在人的脖子上,看着鲜血喷射而出心情就尤为畅快,如今他手上虽然没有刀,却有一串念珠。 他现在便拿着这串念珠死死地勒住了明善的脖子。 他比明善高些,如此一来,便将明善吊离了地面。 明善渐渐喘不过气来,只反手向后胡乱给了柯全恶一拳。 他这一拳如瞎子摸鱼分寸全无,柯全恶却是两只眼睛瞧得清清楚楚,只稍稍侧歪头便就避过了。 “明善大师!莫怪我忍不住出手了!”邓八百见此情况,如何能放任柯全恶就这样将明善勒死?只怒喝一声,身子激/射向前,竟是要拿脑袋撞开柯全恶的身体。 柯全恶面不改色,腾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 “愚蠢!”他冷笑道。 邓八百心里一惊,暗道糟糕,竟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居然拿脑袋来顶他,倘若他故技重施,那自己这颗脑袋岂不是要完蛋? 好在邓八百同/人交手的经验丰富,心才一动,肩膀便也跟着动了,身子以一股奇异的力量向后牵引着退后。 柯全恶皱了皱眉,显然是没想到他竟有这般高明的轻功。 只是邓八百虽然全身而退,却是没能救下明善。 明善眼睛不禁向上翻去,两手却还用力抓在念珠上,身子挣扎不停。 柯全恶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 “今日便教你莫要多管闲事!”他冷笑道。 明善的脖子上传来一声清晰的骨头碎裂声,然后他的身子便渐渐不动了。 邓八百目呲欲裂。 “明善师弟!”一人远远地高声呼道。 他的身法委实高明,说出第一个字时还远在几十米之外,但说完第四个字时,他已稳稳地站在了柯全恶面前。 柯全恶没想到他会有这样快的身手,一时不察,已挨了他一掌,只是来人并不恋战,挥出一掌后,趁他分心,一手躲下了明善,身子急退,飘然落在了邓八百身旁。 邓八百不认识他,却对他展现出的轻功很是佩服。 明善竟还没有死,他用力抓着来人的僧衣,瞪大了眼睛,嘴里出咯吱的响声,却再也不能说出一个清晰的字眼来——他的喉咙已被念珠挤碎了。 他张着嘴,难以自控地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但他却还有话要说。 好在来人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只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沉声宽慰道:“你先莫要说话,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明善摇了摇头,他已知道自己活不过一刻了。 “师……”他嗫嚅着唇,终于挤出一个字来,听在不知情的邓八百耳里却好像嘴巴漏风似的。 来人神情悲怆,也清楚他今日活不了了,见他执意要说话,因此也不在劝他休息,只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喉咙,缓缓催动自己的内力。 他习得的扶凤掌,原就是温柔的掌法,因此他的内力并不霸道,将自身的内力输送便是为了能让明善多支撑一段时间。 明善不知是有了他的内力支撑还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 他张了张嘴,终于能说出清晰的话来。 “师……兄……我……我到底……还是老了……不中用了……“ 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却完整。 邓八百终于知道眼前这个轻功高明的人便是自己要找的臻善,但他此时全无高兴之情。 他看着身受重伤的老人神情晦涩不明。 这个不肯服老的老人终于还是老了。 明善挺得笔直的脊背猛地塌了下去。 ps:今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有点不愉快,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不喜欢听我的牢sao话,于是也就不多说了,今日五千字大章奉上,聊表昨日没有更新的歉意,你们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