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道
谢蓁跌坐在牀上。· “什……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师父,您说什么?老潘那群乞丐怎么了?” 梁奉仙掏了掏耳朵道:“听说衙门今天早上现了白公子的尸体,如今那个杜肥猪正审他们呢,那死肥猪能审出什么?我看啊,十有**是要屈打成招了。” “那怎么行?”谢蓁着急道:“阿彻将他们托付与我,我如何能眼看着他们出事?” 梁奉仙道:“得了吧你,你就算出面能顶什么用?再者说,阿彻也没拜托你照顾他们,是你自己大包大揽。” 谢蓁跳起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视不理,我要去衙门!” 梁奉仙也不拦她,只是道:“你去又能如何?他们又不认得你这个谢六小姐。”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谢蓁,虽说她是谢府的六小姐,但是年纪小,那杜隽未必会听她的。谢蓁皱眉沉思了一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去找父亲!” 梁奉仙道:“你找他去,他难道就会去么?你要怎么解释他堂堂一个谢家老爷居然肯为一群乞丐求情?” 谢蓁握了握拳,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那您说该如何是好?” 梁奉仙摊了摊手道:“你留在这里,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就很好了,他们和你无亲无故,你管他们的死活做什么?” 谢蓁咬牙道:“我做不到,我不能看着他们去死。” 梁奉仙道:“那我也无能为力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不拦你,反正不管你做什么,都有你爹替你收拾烂摊子。” 谢蓁眼睛一亮。 “多谢师父提醒。”她感激道。 梁奉仙白了她一眼道:“快去吧,我什么都没说,你莫要说是我的意思。” 谢蓁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去了!” 她想了想,又道:“师父,还要麻烦您再去崇桂院盯着。不要让阿彻他们知道这一件事,我怕他们一时冲动冲去衙门那就糟了。” 梁奉仙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我待会儿再去找你三哥喝酒。” 谢蓁点了点头,再三谢过了他。转身向外跑去。 “楠儿!备车!” 一辆马车在衙门门口匆忙停了下来,车还没停稳,就有一个小姑娘从车上跳了下来,挤开人群直直往衙门内冲去。 她身后的丫鬟才探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见她头也不回的身影。·不禁急道:“小姐!小姐!您别乱来啊!” 谢蓁好似一阵风般,飞快地冲上了公堂。 捕快们见了她,下意识地就伸过棍子来拦她。 谢蓁尖声喝道:“放肆!我乃谢家六小姐谢蓁,你们谁敢拦我?” 果不其然,捕快们的动作都是一顿。 杜隽竖起耳朵道:“你是谢六小姐?” 谢蓁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瞪眼道:“正是!” 杜隽看着她,一脸狐疑。且不说这位究竟是不是谢六小姐,就算是吧,小姑娘这会儿冲上来做什么?” 楠儿挤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小姐小姐!您别冲动啊!仔细挨老夫人的骂!” 杜隽见状。便知眼前的小姑娘八成是真的谢六小姐了。 “六小姐,你来做什么啊?这可不是什么玩游戏的地方。”他尽量挤出一个和颜悦色的笑来。 谢蓁皱着眉,目光扫过地上的乞丐们,他们一个个都趴在地上,脸色惨白,裤子还渗出血迹来。 谢蓁咬了咬唇,勉强稳住心神回答杜隽道:“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她猛地抬头,逼视着杜隽,“公堂公堂,讲究的便是公正严明。我今天来便是要向大人你讨一个公道!” 杜隽愣了愣,“公道?六小姐你要讨什么公道?” 谢蓁道:“不知堂下这些乞丐犯了何事,大人要如此重责他们?” 杜隽道:“他们这些人为了一个受辱的妓/女和白公子大打出手,最后还抓走了白公子将其残忍杀害。你说他们该不该罚?” 谢蓁道:“我听说带走白公子的是一个黑衣人,大人又怎么能说是这群乞丐带走了白公子?” 此言一出,杜隽便知她是有备而来,不禁起了警觉之心。 “六小姐难道是专门为这群乞丐来的么?”他沉声问道,心里只奇怪这群乞丐什么时候和谢家搭上关系了。 小邓等几个捕快却想起那一日搜捕的事情来,当时那乞丐头子就是在谢家后门消失的。难道真的是被谢姐私藏起来了不成? 老潘他们也费力地抬头看谢蓁,待看到她的脸后都有些茫然,他们不认识这位谢六小姐啊,谢六小姐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难道是为了她哥哥谢三公子来的?但是谢三公子自己为什么不来?这一个小姑娘能顶什么事? 谢蓁朗声答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回答?难道不是在逗他玩么? 杜隽皮笑rou不笑道:“谢六小姐,你若是要玩,还请到别处玩去。·” 谢蓁冷声道:“杜大人为什么要请我离开,难道是不敢听我之后的话?” 他不敢?笑话!杜隽哼道:“谢六小姐既然执意要说,那就请说吧。” 白老爷忍不住道:“谢六小姐,这些都是害死我儿的凶手,你为什么要替他们说话?” 谢蓁瞪了他一眼,道:“白老爷,原本您现在没了儿子,我不该再说这些话,但您既然先开口了,那我就非要说两句不可了。白公子是您的独子,你们白府上下对他宠爱有加,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的过分宠爱造就了白公子不可一世的性格,他这些年仗着你的钱势在临安城里作威作福,想来您不会不知道吧?” 白老爷脸上一红一白,气道:“六小姐未免言过其实了吧?我儿虽然任性了一些,但是本性不坏,如今他已没了,六小姐又何必揪着他生前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放呢?” “小事?”谢蓁冷笑问道:“试问当街纵马行凶踢死小儿是小事么?” 白老爷的脸色一变。这一桩事是他花了大价钱瞒下来的。这谢六小姐怎么知道? 谢蓁冷冷地看着他,凭着那一世的记忆一桩一桩细数白公子的罪行。 “试问迷/jian父亲新纳的姨娘,事后还将其逼死是小事么?” 白老爷的脸色更加苍白。这原是他内宅的事情,后来也给了那姨娘的家人一笔钱将这件事压下去了。这六小姐究竟是哪路神仙,居然能将这件事翻出来? 谢蓁继续道:“别的不说,就说最近的这一件,强/暴长歌楼的雀舌姑娘,最后还让手下继续亵/玩她。敢问这是小事么?” 这当然是小事!白老爷心中喊道,前两桩事他难以否认,这最后一桩事还真算不了什么! 他对杜隽使了一个眼色。 杜隽会意地点了点头,用力咳了一声道:“六小姐,你前面说的那两件事姑且不认真假,这最后一桩事却真不算过分,那雀舌原本就是一个妓/女,白公子无论对她对什么都不算过分。” 谢蓁看着他那副可恶的嘴脸,眼中迸射出怒火。 她咬着牙,一字字道:“这难道还不算过分吗?难道就因为雀舌是一个女人。就活该受这样的屈辱吗?” 杜隽道:“六小姐误会了,我不是说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说她是个妓/女,诶,你年纪小,可能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谢蓁握拳道:“不劳杜大人解释,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的很。” 杜隽一想也是,要他一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小姑娘解释妓/女的意思那成什么样子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他笑道。 谢蓁却是很严肃道:“但难道妓/女就不是女人了吗?” 杜隽的笑容僵住。 谢蓁突然拔高了声音,好让接下来的话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大声道:“难道雀舌是心甘情愿委身在红街里吗?她若是有钱。有家,还会在红街里卖身吗?你们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欺负一个没有钱没有家的可怜女子,害死了她还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众人哗然。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为妓/女鸣不平的。 老潘他们脸上却都露出悲戚之色。他们也是没有钱没有家的人,这一番话直直说到了他们心里。 杜隽忍着火气道:“六小姐,你方才也说了,她是卖身,那就说明这是一场买卖,与人无尤。” “买卖?”谢蓁冷冷道:“就算是买卖。也要讲究你情我愿。雀舌难道愿意被白公子强/暴吗?” 白老爷不爱听她这一口一个“被白公子强/暴”,不禁气道:“六小姐口口声声说她是被人强/暴,或者是她自愿的也未可知?” 谢蓁冷冷笑道:“白老爷您是看不起女人,还是真把您那宝贝儿子当宝了?他要是有那么好,您那小妾为什么要自杀?” 被人揭开不堪往事的白老爷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咬牙不再说话。 谢蓁突然转身,面向衙门外的众人。 “是,我们女子论力气的确比不上男子,但难道就要因此被男人轻视么?” 男人们都起哄道:“女人们除了生娃还会做什么?” 人群里的女人们都沉默不语。 谢蓁气道:“你们说女人只会生孩子,那你们男人能生吗?” 这……男人怎么生?男人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女人们的眼里却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来。 谢蓁接着道:“再者,除了生孩子,女人难道没有给你们洗衣做饭么?若不是她们,你们饥肠辘辘一身臭汗从地里回家后能吃什么?衣服谁洗?你们能做饭?喝西北风去吧!” “说的对啊!”人群中有女人小声附和道。 ……不对啊!这么一会儿工夫扯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杜隽瞪着眼睛,用力拍了拍惊堂木。 “六小姐,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本官要审白公子被杀一案,你怎么扯到其他事情上了?” 谢蓁道:“这有什么不对?我方才已说过了,我要来讨公道,这第一个公道,便是要替雀舌讨回来。” 这还只是第一个?杜隽瞪眼。 谢蓁已追问道:“还请大人论断,雀舌这个可怜的女人是不是活该受人****?” “这……”杜隽犹豫道。 谢蓁却又转身,对着人群喊道:“你们说,该不该?” 方才被她一番话说的自信心高涨的女人们忍不住大声应道:“不该!” 楠儿夹杂在其中,喊的最是大声,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小姐说的那番话真是太好了,若不是她那个酒鬼的爹害死了她苦命的娘,她也不会小小年纪被卖进谢家为婢。 听到那整齐有力的呼声,杜隽更觉得头疼,只好顺应民心道:“不该不该,六小姐这下可满意了吧?” 谢蓁点头道:“那接下来,我便要向大人讨第二个公道。” 第二个果然来了……杜隽有一种想退堂的冲动。 却听谢蓁问一旁的师爷道:“依大晋律法,杀人该当如何?” 那山羊胡子的师爷捻着胡子一本正经摇头晃脑道:“杀人偿命。” 谢蓁道:“那白公子害死雀舌,是不是要偿命?” 师爷一听顿时急了,这可关系到他口袋里的银子呢! 他忙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谢蓁冷笑道:“如何不能?难道在师爷心里,女人的命要比男人的命贱吗?白公子的命就是命,雀舌的命就是草芥吗?还说是衙门办事不看人心人命,是看银子么?” 她猛地转头,利剑一般的目光射向了杜隽,这话不只是在问师爷,更是在问杜隽。 “敢问你究竟是这一方的父母官,还是吸血的蚂蟥?” 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是要跟杜大人撕破脸的架势啊? 杜隽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 “六小姐,你今日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谢蓁失笑,“我怎么无理取闹了?难道在杜大人眼里,只有银子才是道理么?若是这样,那这临安城里就没有人比我更有理了,我三伯伯号称活财神,杜大人难道不知道么?” 杜隽顿时打了个激灵,方才对谢蓁的怨气这会儿全没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是得罪不得的。 “方才是伯伯和你开玩笑呢。”他笑道:“六小姐你不要当真,也不要麻烦谢三老爷了。” 他自称伯伯,无疑是在和谢蓁套近乎。 谢蓁冷笑道:“那么杜大人现在可以听我要讨的第二个公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