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来世
坠落，无尽的坠落。 这是君绝临唯一的意识。 引以为傲的修为似乎从未存在过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从高空中跌落而下。 周围的宇宙星空景象拉长出模糊的残影，又好像始终不变，没有任何尽头。 “依眠？” 君绝临试探着呼唤道。 …… 毫无回应。 他的思绪，一点点放空。 …… 不知过了多久，坠落的窒息感终于停止。 耳边传来嘈杂的呼喊声，让人莫名有些烦躁。 君绝临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却是让他心魂欲碎的一幕。 苏依眠娇嫩白皙的脸颊上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遍体鳞伤的娇躯正无力地倒在他胸口上。 脊背上是凌乱的刀痕和弩箭射穿的撕裂伤口，淋漓的鲜血在她背后的土地上拖出一道擦痕。 以及最致命的，将女孩胸口贯穿的一道剑伤。 苏依眠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长出一口气道：“绝临，你终于醒了。” 她的眼眸中，满是让人心碎的疲惫与解脱。 为什么？ 君绝临抱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收紧，真实的触感本该让他为能真正拥抱她而欣喜若狂。 然而他现在的心中，唯有一片错愕与绝望。 发生了什么？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有很多话想问苏依眠，但是她已经永远没办法回答他了。 女孩趴在他的胸口，睡颜安详。 永远地睡着了。 假的吧…… 嘈杂的声音再度传来，君绝临看到很多人从远处围了上来。 他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是听到他们的打杀声和怒吼。 铺天盖地而来的恶意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刺进他的耳朵、头颅，带来让人心悸的痛苦和窒息。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破碎了，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叫嚣着寻找一个宣泄口。 他抱着女孩冰冷的躯体，慢慢站了起来。 ……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君绝临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把那些伤害她的人全杀了，鲜血与尸骨堆满了整个荒原，但是她再也没能醒过来。 君绝临的意识变得浑浑噩噩，记忆里只剩下了杀戮和疯狂。 某一个时刻蓦然清醒，回首之时，血流成河，枯骨堆山。 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对他出手想要他的命，最终都化作了他手下灰飞烟灭的亡魂。 他听到那些人叫他“恶魔”。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们也只是嘴上说着罢了，胆敢当面指责他的人早就尸骨无存了。 时间流逝，又过了无数年间。 君绝临的记忆愈发模糊，他好像遗忘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夜深人静之时，君绝临也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是谁，那个死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又是谁？ 这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走过了很多地方，也遇到了很多人，大多数人都会尖叫着惊恐逃开，甚至还有一些同样臭名昭著的魔头想要追随他。 然而同样被他随手杀了。 君绝临只是觉得他的身边不该是这些人。 然后呢？ 他的身边曾经有过谁，会是那个女孩吗？ 后来……他的修为越来越强，走过的地方越来越远，敢来杀他的人也越来越少。 从那些人的议论中大抵可以推测出来，他已经举世无敌。 但是他始终没能再找到那个铭刻在记忆与生命里的姑娘。 她或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吧。 君绝临很多次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放手了，他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甚至偶尔会觉得那只是他疯癫之时美好的幻想。 为了一个根本不曾存在过的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简直是个笑话。 只是，为什么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一直有一丝不甘，在心底潜滋暗长？ 不甘得撕心裂肺，直到，泪流满面。 …… 君绝临缓缓睁开双眸，不知不觉中俊秀的容颜已是被泪光沾染。 面前不再是空洞的天地，也不是先前浩瀚绚丽的宇宙星空，唯余一片清澈的湖水，在与碧空交织的远方一望无际。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身后传来一道惊疑的声音，君绝临回头看去，只见“苏依眠”的虚影正站在那里，上下打量着他。 不，不是她。 虽然容貌上几乎一模一样，但声音却有那么一丝差异，气质和语调更是截然不同。 见到君绝临微微蹙眉，少女像是猜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撇了撇嘴道： “别看我，我的形象是根据你心中烙印最深的那个人形成的，和她并不是一个人。” “我是三生问情谷的——禁地之主。” “……” 君绝临默然，对于这个回答，他并不惊讶。 能以残像形式出现在三生问情谷的最深处，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少女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挣脱出来的啊？三生问情谷有史以来一共开启了上百次，算上你最终能从……里面挣脱出来的人，也仅仅只有三个而已。” “而这三个人当中，你是最快挣脱的。” 君绝临反问道：“那样如此真实的一生，我在其中度过了整整千百年，难道也能称得上是最快？” “你可别小看三生问情谷的最终考验啊，千年时光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瞬，有的人在那里面过完了一生，都没能醒过来。” 少女不满地哼哼。 “梦境里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你心底烙印最深的那个人吧。” “我本来以为你也会失败的，毕竟一开始你实在陷得太深了，甚至于忘记了今生的一切。” “可你却在举世无敌之后突然苏醒，为什么？” 君绝临笑笑，解释道：“你所制造的幻境真实得几乎毫无破绽，我的确无法看破，只不过就是因为太过真实，才出现了一丝裂痕。” 少女：“……？” “失去她时的绝望与痛苦都是真的，陷入杀戮与疯狂，甚至失去记忆同样做不得假。” “只是我不会忘记她。” “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失去了拥有的一切，我也不可能让自己忘记和她在一起时的记忆。” “更不会因为所谓的无敌天下，否认她曾经留在我灵魂中的痕迹。” 从那个时候起，原本完美无缺的幻境出现了一丝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