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农历己卯(2)
今年开春,日本人在龙落湾周边湿地挖渠筑坝,开垦出千亩稻田。鸟儿南下牧羊,只能去镇东南苇塘边了。这里杂草茂盛,灌木丛生,高大的乔木以柳树为主,歪歪扭扭地生长,一付不成材的形象。可是到了冬季,干枯的枝杈又是百姓家里上好的烧柴。 与镇子后面的龙落湾比较,这里坑多水浅,小鱼小虾不少,还可以扣到螃蟹窝。等到芦苇拔节长高之后,一千多亩密不透风的青纱帐里,掏鸟窝,捡野鸭蛋,采鸡头米等,可食之物取之不尽。 今年农历是己卯年,按老黄历属土运不及年,阳明燥金司天,少阴君火在泉,本年度气候多风,高温,干旱,少雨的年份。 前半年雨水少,禾苗不齐,五月初六夏至,西南干热风刮得早,麦子收成不好。下半年入伏后天气转凉,头伏天气阴冷零星小雨,二伏阴雨连绵,七日后放晴。 这天清晨,初升的太阳露出久违的笑脸,光芒四射,万物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下,生机勃发。鸟儿随着浩浩荡荡的羊群出村,一路向南,直奔龙落湾镇东侧的芦苇塘边。 苇塘西侧是南关街的坟地,位于东关路口南行二里处,僻静。 六七里路程,只用了往常一半的时间,鸟儿紧追着羊群一路小跑。此时,芦苇荡附近村里的羊倌们,刚把羊群轰出了家门,鸟儿的羊群已经四散开来,扑入草地。 鸟儿径直走到一棵歪脖柳树然后,摘下随身携带的酒葫芦,油布口袋,倒出野炊用的小铜锅,铁勺,小刀,小砧板,汤匙五把。盐巴,五香粉,装火柴的盒子是,还有一个装饼子的小布袋,码好三块石头,准备架锅炊烟。 连天的阴雨,野地没处去寻找干柴,仨羊倌跑回家去拿,俩羊倌照顾所有的羊群。鸟儿捏着牛皮筋的鞭子,独自钻进芦苇荡,一袋烟的功夫,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只受伤的野鸭子。 午餐鸭rou,鸟儿喝多了酒,地上垫着油布口袋,头枕树根酣然入梦。几个孩子没睡意,留下一人看着大家的羊,四个结伴钻进芦苇荡里找东西。 傍晚,夕阳落山,凉风徐徐,灰蒙蒙的天上繁星点点。五位羊倌收拢羊群,发现鸟叔睡意正鼾。年龄最大的男孩掬了一捧坑里清水浇到鸟叔脸上,晌午他分的鸭rou最少。 一股清凉之液从天而降,鸟儿闭着两眼砸吧了一下嘴巴,轻声骂了一句,他奶奶的……,快醒醒吧,老酒鬼,天黑啦,浇水的大男孩用力踢了鸟叔的屁股一脚。 鸟儿睁开眼,甩甩手腕不耐烦说,快滚!快滚!都滚蛋吧。然后又闭眼迷糊了一阵儿,待睡意散尽爬起来,发现四周灰蒙蒙的一片,天幕已垂落,头顶上星光闪闪。自家的羊群已经聚拢到身边,等候他发出回家的指令。 鸟儿退下裤子撒尿,抬头看到大半个月亮挂在了东方半空,月光如水,洒向苍茫大地。羊群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白的像一团团雪。鸟儿提起裤子,对着旷野中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大吼叫了几声,振奋精神,羊鞭一甩,吆喝着羊群上路。 归心似箭,二百多只山羊像一片洁白的云,向北方快速流动。鸟儿吹着口哨,散出胸中恶酒气。 镇东关外,路旷人稀,大树庄稼遮蔽住人家的灯火。羊群将要经过岔路口时,忽听路边的庄稼哗啦一响,鸟儿发现是一个身影闪进庄稼地里。
此时,羊群前面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羊群猛地停下开。鸟儿分开羊群上前,看到路边草棵子里放着一个篮子,哭声是从篮子里传出来的。 鸟儿老林篮子蹲下来,伸手掀开薄被,撩开小肚兜,发现是个女婴!女婴感觉到人气靠近,啼哭骤停,瞪着两颗黑亮眼珠子紧紧盯住鸟儿。鸟儿提起篮子四下张望,自言自语道,谁干的缺德……,哦,就是刚才逃进庄稼地的人!妈拉个巴子的混账东西!快给老子滚出来!鸟儿大声吼道,希望那人能回头。 庄稼地里一片寂静,婴儿的啼声再次响起来。鸟儿轻叹一声,捧起篮子对着女婴喃喃道,可怜啊小丫头片儿,你要是阿猫阿狗的,我也就收留了,有口吃的,好歹也能活命。可是你才多大点的人儿啊,还没过满月吧,我一个没家室的大老爷们,拿什么来养活你呀,…… 女婴目不转睛,静静地听着鸟儿的轻声细语。鸟儿心头一煖,小东西还不认生人呢,是不是我和你有点缘份……鸟儿话音未落,女婴忽然咧开小嘴,哇哇哭个不止。 妈拉个巴子的,小孩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了!鸟儿得耐心耗尽,放下篮子抬腿要走,女婴的哭声愈发变本加厉,像一把无形的锥子戳进鸟儿心头。啪!啪!鸟儿狠狠地拍了自己两下大腿,“嗨!我这要是一走了之,也是伤天害命,和刚才弃婴的家伙有啥两样!” 仿佛在瞬间,鸟儿从内心激发出另一种情怀,他打开油布口袋掏出铜碗,挤了一些羊奶贴近女婴的薄嘴唇。女婴闻到奶香,啼哭又止,张开小嘴吧嗒起奶水。 鸟儿笑了,有奶就是娘,小丫头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