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21 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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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小幽幽子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 白皙的掌心里纹路交错，她不禁看得眼花。 “啪！” 她狠狠的拍在墙上，手心立马红肿起来。 “啪！啪！啪！” 她毫不在意，咬着牙使劲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的声音干涩而嘶哑，隐隐带着哭腔的低吼。 掌心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楚，此时却是如此的现实。 她依然在砸着墙，直到自己的手抬不起来。 斜靠在墙角的幽幽子，眼泪无声的从脸颊掉下。 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幽幽子仿佛一张揉皱的纸团一般惨白。 无论她怎么压住自己的心口，那股抑制不住的痛楚还是如洪流一般势不可挡。 “不要痛了……” 她低低的求饶。 “不要痛了……求求你……” 莫名的痛楚，仿佛要捏爆她的心脏一般。 妖夜的死，终于让幽幽子不得不面对现实。 对，幽幽子从来都不是一个无知的人，即使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她远比看起来的成熟很多。 她无意中听到过仆人们在议论自己，说自己是个“死神”。 虽然他们的议论是当着自己，并且以一种无比痛恨和恐惧的眼神看着自己。 再加上一次又一次仆人莫名其妙的“睡倒”，任谁都能看出问题来了。 而对于幽幽子来说，她也有着自己的解决方式。 那便是，认为这是真的。 仆人们，是真的在和自己开玩笑。 真的，这是真的。 她只有一遍一遍的这么告诉自己，以至于让自己真的相信了。 这是真的，要不然为什么父亲没事？ 她只有靠这一点来说服自己。 虽然是个很孩子气的解决办法，但是却起了作用。 幽幽子让自己相信了这是事实。 但是，却也带来了后果。 那就是，魂魄妖夜，以及她父母亲的死亡。 西行寺幽幽子，这个七岁的孩子，终于尝到了逃避给自己带来的后果。 这是一个苦涩至极，无论如何也无法咽下去的果子。 悔恨，痛苦，自责，恐惧……千百般的刀子，刺穿了她七岁的幼小脊梁。 她白皙的手上，仿佛染上了洗不掉的红色，她不敢看自己的手。 “我……杀了很多人……” 父亲也不过是戴着一张面具，其实也是痛恨着自己这个恶魔。 “我是恶魔吗……” 幽幽子脑海里浮现着父亲那冰冷而又厌恶的表情。 “幽幽子，你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呀！我不是，我不是！！” 幽幽子抱着脑袋大叫起来。 “我不是恶魔！我没有想杀人！！” 她尖厉的叫着，抱着脑袋在地上颤抖。 “我不想杀你的，妖夜……” “你真的不想杀她？” 幽幽子脑海里回响着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 不可否认，幽幽子在即将被妖夜的剑刺穿之时，她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杀掉眼前这个人的想法。 幽幽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现在，她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 确确实实，自己对妖夜产生了杀意。 自己，是个杀人凶手。 “原来，我真的……” 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推开门。 “是个恶魔。” 门外，原本漆黑的夜空之中，飘荡着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无数雾气围着西行妖在摇曳，妖异得让人不安。 雾气之中，隐隐翻涌着滔天的怨气与杀意。 而雾气之间，又穿行着无数五颜六色的蝴蝶。 那些蝴蝶，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翅膀上都有一张狰狞的人脸。 整个西行妖，仿佛一个地狱一般。 而远处的幽幽子，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只是轻轻的一笑，迈开步子缓缓的走过去。 西行妖，在西行寺家里面已经成为了一个恐惧的象征。 在仆人们之间流传的，西行妖是一只妖魔之树。 靠近西行妖的人，无一例外的会被西行妖吃掉，尸骨不留。 而西行寺家里面犯了大错的仆人，便会被扔到西行妖下面。 自然，从来没有一个回来的。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流传的说法，甚至是更为加剧。 不过，幽幽子此时倒是无比的庆幸。 她庆幸着，有这么一棵妖魔之树。 和自己这个恶魔相搭配的，便也只有妖魔的树了吧。 她抬起头来，一团团白色雾气渐渐聚拢过来，漂浮在她周围。 幽幽子一点都不害怕。 她走到西行妖下面，抬起头。 从西行妖下面看，整个天空都被西行妖幽冷的树枝覆盖住了。 那些树枝里面，便是许多人葬身的地方了吧。 幽幽子呆呆的看着那些树枝。 她伸出手，碰了一下西行妖。 果然，手触碰到的地方，是彻骨的寒冷。 但是，却也有些奇怪。 在无尽的寒冷之下，却隐隐流转着一丝暖意。 是树里面的？还是自己的？ 幽幽子不得而知。 不过，她却感到有些奇怪。 并不像是妖魔一般令人恐惧的感觉，西行妖给她的却是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虽然冰冷，但是那一丝暖意却让自己心安下来。 或许，真是被她自己说对了。她自己是个恶魔，而恶魔和妖魔之树是搭配的。 她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恶魔和妖魔之树，真是绝配啊。” 在西行妖的旁边，幽幽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幽幽子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西行妖覆盖的幽冷天空，和五彩斑斓的死蝶。 不过，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她揉揉眼睛，看向了西行妖上面。 西行妖某棵树干上，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奇怪的紫白相间的袍子，撑着一把阳伞，金色的长发散散的披在身后。 这个人静静的站在树干上，仿佛和西行妖是一体的。 “很久没见到了呢，能‘看着’西行妖的人。” 那个人转过身来，看着树下的幽幽子。 “……” 幽幽子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妖魔之树，是吗……” 她语气微冷，眼神有些深邃。 “你，也是恶魔？” 幽幽子突然出声。 “恶魔？” 她略微有些吃惊，歪着头看着幽幽子，问道： “为什么说是恶魔？” “因为，能站在妖魔之树旁边的，只有恶魔了。” 幽幽子的声音很空洞。 “呵呵，‘恶魔’吗。” 她笑得有些玩味，树枝随着她颤动的身子一上一下摇晃。 “你说得对，在妖魔之树旁边的，一定只有‘被认为’的恶魔了。” “我听不懂。” 幽幽子摇晃着脑袋。 “没关系。” 她纵身一跳，跳到了幽幽子旁边，然后坐下来，仔细的盯着幽幽子的眼睛。 “你似乎有些不舒服呢。” 她轻轻的问道。 “嗯，很不舒服。” 幽幽子坦白了自己的情况。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恶魔啊。” 幽幽子的语气理所应当，仿佛这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们叫你恶魔吗？” 她突兀的问了一句。 “嗯。” 幽幽子点头。 “每个人都叫我恶魔，我的父亲也是，母亲也是。” “哎呀，那还真是恶魔呢。” 她一笑，摸摸幽幽子的脑袋。 “对啊，我也觉得自己是个恶魔。” 幽幽子呆呆的回答，呆滞的目光仿佛一个人偶。 “那我问你，你知道什么叫做‘恶魔’吗？” “不知道。” 幽幽子又摇头。 “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认为‘恶魔’是一个不好的东西呢？” “因为，大家都很讨厌它啊。” 幽幽子依旧是呆呆的样子。 “大家？你指的是所有人吗？” 那个人狡猾的一笑。 “嗯，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是。没见过的，也应该是。” “没有人会不讨厌恶魔的。” 幽幽子又加了一句，目光之中是无尽的死灰。 “呵呵，这可就不对了。” 那个人又笑了，同时使劲的揉着幽幽子的头发。 “比如我啊，就挺喜欢你的。” “即使，你是所谓的‘恶魔’。” “喜欢？” 幽幽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灰暗下去。 “不可能的，没有人喜欢一个‘恶魔’的。” “所以啊，我也是个‘恶魔’呢，那些人说的。” 那个人得意的一笑，拍拍幽幽子的肩膀。 “你也是‘恶魔’吗？” 幽幽子略微惊讶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人绝美的笑脸。 “对啊，很多人这么说我。” 她展出一把扇子，优雅的扇着。 “………为什么？” 幽幽子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被问得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被叫做‘恶魔’，你还能笑出来？” “为什么不能笑？” 她继续笑着，扇子在空中飘舞。 “我是恶魔，但是也有喜欢我的，和我喜欢的人，所以我可以很开心的笑。” “我不一样。” 幽幽子摇头。 “我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也没有喜欢我的人。” “我的父亲恨死我了，朋友也恨死我了……” “就连没见过面的母亲，也恨死我了。” “我自己，也恨死我了。” 幽幽子泫然欲泣的表情，让一边的金发女子有些动容。 “笨蛋。” 她一把拽过幽幽子，使劲的捏着她的脸。 “才多大一个孩子，玩什么深沉啊真是！” 幽幽子任由她揉着自己的脑袋，没什么反应。 良久，幽幽子才低声说了一句。 “你不会懂的。” 金发女子稍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而幽幽子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发呆。 “你不会懂的……” 幽幽子又说了一遍，挣脱她的手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边默默的靠着西行妖坐下。 金发女子仔细的看着幽幽子死灰色的脸，不由得想起了某些往事。 两个人都没说话，一直沉默着。 过了一会，金发女子似乎从回忆中醒了过来，走到了幽幽子旁边，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一点。” 声音并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语。而幽幽子依然在发呆，没有理会她。 “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想要现在这个结果的。” 幽幽子心中一紧，随即又回复了死水一潭。 “想要不想要的，结果已经这样了，没什么区别。” 金发女子微微一愣，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出乎她意料的成熟。 “别人在乎的是结果，无论过程怎么样，那无所谓。” “是不是我做的，是不是我想做的，那都不重要了。” “反正，我现在是个恶魔。” 幽幽子的语气平淡得可怕。 金发女子微微张着嘴，心中却是震惊无比。 这是一个七岁女孩说出来的话吗？ 说是苦难能加速人成长，这话不假。 但是，放到这个女孩身上，便令人吃惊了。 她是遭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金发女子简直无法想象。 想到这里，女子看向幽幽子的眼神，多出了几分怜惜和凝重。 似乎感受到了金发女子的目光，幽幽子的笑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别这么看我！！！” 她尖厉的嘶吼着，仿佛一只发怒的野兽。 “我是个该死的恶魔！！！不需要任何的同情！！！” “不，你不是。” 金发女子很淡然的说道。 “我就是恶魔！！就算所有人都原谅了我，我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幽幽子终于爆发了。 一直积压在她心头的阴云，仿佛炸药一样爆开了。 “你会原谅自己的，只要有时间的话……” “我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你让我怎么原谅自己！？” 幽幽子冷笑着吼道，脸上早已被涌出的眼泪弄得模糊。 相对于其他人，一直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妖夜，在心里面占得分量是最重的，就像自己的亲姐妹一样。 而妖夜的死，也彻底摧毁了幽幽子的心。 “你不是真的想——” “是真的。” 幽幽子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在她即将杀掉我的时候，我动了杀心。” “那一刻，我真想把她杀掉，尸骨不留……呵呵……” 凄凉的笑，让金发女子的心揪紧了。 幽幽子一直低低的笑着，伴随着滴下的眼泪。 “看来，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金发女子换了口气，说道。 “……” 幽幽子似乎没有在听，只是呆呆的看着地上。 “你现在在呼每一口气的时间，都会死掉很多人。” “有的是你认识的，还有你不认识的。” “你在吃饭的时候，也会死掉很多人。” “他们有饿死的，有冷死的，有被人杀掉的。” “说得牵强一点，因为你在呼吸，就有人因为没有空气窒息而死。因为你在吃饭，就有人因为没有粮食而饿死。因为你在房间里面睡觉，就有人因为寒冷而冻死。” 金发女子面无表情，冷冷的在说着一些让幽幽子无法相信的事。 “你现在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你站在了无数具骸骨之上。” “所有的人都是恶魔。” “在你朋友想要杀掉你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而是想要站在你骸骨之上的那个幸存者。” “在生死存亡面前，每个人都会露出他本来的恶魔本质的，呵呵……”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金发女子冷冷的笑了起来。 “恶魔做了恶魔该做的事，难道有错吗？” “照你这么说，所有人都是该死的恶魔了？” 幽幽子眼神复杂的盯着她。 “不是吗？” 金发女子恢复了她的优雅。 “认为我们是恶魔的那些人，自己何尝又不是恶魔呢？” “……” 幽幽子捂着脑袋，眼神有些涣散。 “而且，我们这些所谓的‘恶魔’，还更有人情味一些呢。至少，我们会痛苦，会后悔，会因为‘感情’而让自己做出牺牲，让其他人踩在自己的骸骨之上。” 金发女子看着幽幽子，说着。 “好了，我得走了。”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 幽幽子抬起头，突兀的问道。 “呵呵。” 金发女子笑着摸摸幽幽子的脑袋，说道。 “因为啊——” “我们是同一类的人。” “……” 幽幽子内心里激荡无比，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而且啊，你这么可爱，jiejie怎么可能不照顾你呢？” 金发女子笑着捏幽幽子的脸蛋。 “好痛！放手啦！” 幽幽子大呼着拉开捏在自己脸上的手。 “好了，再见了。” 金发女子意犹未尽的收回手，然后向幽幽子招手。 “等一下！” 幽幽子大叫了一声。 “会再见面吗？” 颤抖的声音，仿佛是害怕得到拒绝一般。 金发女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幽幽子。 “呵呵。” 她笑了笑，说道。 “告诉我名字吧，可爱的小女孩。” “我叫……西行寺幽幽子！” 幽幽子捏着拳头，使劲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记住了。那么，也请记住我的名字。” “我叫做，八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