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
山林之中,一处空地之上,篝火旁烤着一只野兔,油脂顺着酥脆的表皮滴入篝火之中,让火势时不时的跳动一下。 烤的金黄酥脆的野兔散出迷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不过木行乐也毫无反应,只是面目表情的盯着眼前的男子。一身书生打扮,不过与一般书生不同,未曾束发而冠,反而仅用一根玄色发簪将一头长发轻绾,面目清秀,笑容和煦,使人如沐春风,将一身书卷气体现的淋漓尽致。 木行乐从头到脚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眉清目秀的,一直独自一人行走,突兀的看见一个大活人心里有些欢喜,但脸上丝毫表露不出来任何情绪。 突然,木行乐一双柳叶眉一挑,杏眼圆睁,寒声道:“你腰间别着什么?” 原来,林北辙腰间别着一把直刃手刀,与一般手刀不同,刀身更长,手柄更短。木行乐见此,如条件反射般紧握身旁的长剑站立而起横抵身前,面露杀气。 “小娘子误会了,在下只是一介书生,如今这乱世,只是配刀防身罢了,实不相瞒,这柄刀还是在下之前装着胆子在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林行辙站直身子,丝毫不惧面前姑娘带来的杀意依旧是面带微笑温柔的说道。 “防身?”木行乐眉头一皱,依旧怀疑的看着他,握剑的手丝毫不敢放松,仍然处于防御姿势。 对此,林北辙一脸无奈,这荒山野林的遇见一个活人实属不易,况且这儿才豺狼虎豹可不少,又处于金人大肆践踏河山的时期,他见木行乐一弱女子又无家人相伴在此,故而想伴她一程,保护一二,不曾反而刺激了她,实属哭笑不得,不禁轻笑起来。 林北辙把直刃手刀轻轻的抛在地上,温言细语到,“姑娘别激动,在下只是见姑娘只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年纪尚且不大,不念免有些担心,况且这世道也不好,正值战时,官府无力管辖,各路匪寇猖獗。故而想伴姑娘一程。” 谈话间,林北辙朝前席地而坐,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一些佐料撒在野兔上。 顿时野兔的香味扑鼻而来,“姑娘,在下可不客气了,许久未进吃食,五脏庙早就开始抗议了。” 林北辙就真的在那儿吃了起来。 “住嘴!车轱辘!那是我的!我烤的兔子!” 木行乐柳眉倒竖,娇喝道。虽说木行乐经逢大变,脾气应该沉稳些,可终究还是一个小姑娘,被林北辙一激就恢复了小女儿的原本的模样。 也是被他这混不吝的举动气笑了,这书生对得起圣贤书吗?与她一个女子抢东西吃,欺女子,实在是有辱斯文。 “在下林北辙,林北辙的林,林北辙的北,林北辙的辙,不是车轱辘,姑娘可要记好了。”林北辙打趣道。 “什么林啊北啊辙的,你抢我野兔吃!你就是车轱辘!车轱辘!车轱辘!”木行乐也把长剑放在地上,席地而坐。把野兔抢了过来,吃的满嘴流油,别说还真挺香,不知他放的啥佐料,这一阵一直没遇到人烟,她也不会做饭,只会把猎物简单的处理下,烤着就吃。没有滋味的烤rou早把木行乐吃吐了。 “姑娘往何处去,”林北辙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女子。 “我往南边走,去临安,投靠我的姑父,”木行乐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淡淡的回答道。 “那咱们可结伴而行,正巧我去应天府”。 木行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林北辙满脸无奈,只好解释道:“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想路上多个伴,这世道不安生,见姑娘武艺不错,路上也能多个照应,何况好你必经应天府,我就伴姑娘到应天府就行。” 木行乐见他面色诚恳,心想如若他有伤人之心,刚才便也动手了,况且这一身武艺可不是白学的,这一路上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个照应便答应了他。 一路上,木行乐跟在林北辙身后,相差几个身位之远,一直抵防着他,任由他逗乐询问身世也不回答一句,只有林北辙做饭食时才会应一两声。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为何你如此熟练,你是书生为何佩刀,武艺何否?诸如之类的问题,木行乐也旁敲侧击过,可林北辙就是笑笑不说话,久而久之,木行乐也不再打探,只是单纯的享受着美食。 随着越来越接近应天府,路上难民愈加多了起来,面色灰暗枯槁,双眼无神,宛若行尸走rou。 “真是惨啊,流民越来越多。金狗的攻势越来猛烈了,前方不断溃败,真不知道那些将军怎么当的!平时耀武扬威的样子哪儿去呢?那些文人书生这时又在干嘛,只靠笔杆子就能击退金狗吗!呸!” “嘘!禁声!别被有心人听去了,小心捉你去当炮灰,前方战事正吃紧呢!” “咱们就在这儿窝着吧,天塌下来有人抗呢,轮不到咱,这光景,有的吃就不错咯,管那么多作甚?总比那些流民强。看着真可怜啊!哎。” 前方城门口,一个面容苍老腰背佝偻的守城门将正对旁边的年轻门将说教着,可那年轻的门将仍面色忿忿不平。 听着这些,林北辙不置可否轻笑着与木行乐缓步而去。 进入城内,基本不见多少青壮,全是行将朽木的老人与垂髫的孩童。木行乐顿时对身边的男子狐疑不已,一个大好男儿怎地不上前线去上阵杀敌。在这儿龟缩着,只当他是贪生怕死,缩头乌龟,不禁对他看轻了几分。 林北辙可不知道她的内心想法,只道觉得那姑娘的目光对自己好像又冷了几分,不禁有些奇特,好像自己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吧。呃对了!抢了她的兔子。 不禁一阵恶寒,不至于吧。 林北辙忍受不了那鄙夷的目光,直接拱手说道:“木姑娘,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在下就陪姑娘行至此处,多有得罪,告辞!” 然后大步流星直接闪人而去,木行乐见他走得如此之快,便也没有挽留,转而朝另一方向去了。 几日过后,木行乐头晕目眩,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中走到一家比较偏僻的店门口,看到一张温暖的脸,缓缓的倒了下去。 “李叔?她怎么样了?没事吧?”带着些许焦急又不敢太突现着急的声音慢慢传来。 “放心吧,少爷,凭老夫多年赤脚医生的经验来说,这位小娘子绝无大碍,只是多日未曾进食,故而有些虚弱罢了,”一旁身着布衣的老叟笑眯眯的摸着自己那山羊胡确信的说道。 “李叔,那您忙您的去吧,顺便叫王婶准备 一碗粥,几桶热水,一套干净的衣裳。” 林北辙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老叟下去做事,自己则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等老叟离开后,林北辙眼眸低沉,神色泠然,一改往日的温暖和煦,直直看着木行乐,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阿爹,阿娘,师傅,你们在哪儿,不要离开小阿乐,”略带哭腔的梦呓轻轻传来,打破了林北辙的沉思。 看着眼前静静躺着面容姣好的女子,想不到她还有这种小女儿姿态,不禁心中一乐,平时和她一路走来,除了初见那时之外,一路上都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模样,眼角还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林北辙鬼使神差般伸出右手替她拭掉。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正欲收手,不曾想却被木行乐牢牢的抓住了往嘴里送,还不停的说着“烧鸡腿,真好吃”之类的话。
林北辙眉头一皱,他竟然挣脱不开,这小女子的力气竟如此之大,不禁一阵自嘲,早该想到的,她一个人身处荒山野林,身配长剑,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的。 在林北辙愣神之际,手指传来剧痛,“嘶!”林北辙倒吸一口凉气,瞬间加大力度挣脱了开来。 看着还在滴血的手指,林北辙一阵无语,这丫头牙口还真好,要是再慢一点,怕不是今儿真要折了这指头去。 林北辙叹气般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 时间一晃而过,木行乐悠悠醒转过来,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立马变得清醒,立马坐起身,下意识的伸手拿向身旁的长剑,却摸了个空,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不禁眼眸一沉,感受着身体并无异样,这才稍微安下心来,既而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房间。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点点月色,细细打量一番,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身上是一床锦被,侧过身,一张木制大案映入眼帘,磊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大案之上还留有几张宣纸,墨迹尚干,证明主人离开不久,满屋子都是那么朴素清新 木行乐穿上轻轻的穿上鞋子,一点点的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庭院,一棵光秃秃的大树矗立其中,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纹,时至深秋,已瞧不见丁点绿意。大树之下,林北辙半躺在摇椅之上,左手枕着脑袋,右手手里拿着本太平广记,正那儿怡然自得。 听见声响,林北辙转头望去。 “木姑娘,你醒了,正好一起过来用膳食吧,” 林北辙站起身把书放入怀里,顺势邀请着木行乐。 “我这衣物,如何回事?”木行乐声音冷冽,透露出微微寒意。 “木姑娘请放心,在下叫家里的厨娘伺候姑娘换下的,男女授受不亲,在下虽说无功名在身,可男女有别在下还是省得的。” 其实,见到他的第一眼,木行乐就放心了,不疑有他,之前一路走来,也未曾见他动手动脚。 此时,便也跟着林北辙去往了饭厅。 林北辙推开椅子让木行乐坐了上去,见木行乐望着桌上的清粥小菜,以为她不喜欢。迟疑了一下温柔的说道“木姑娘,我让大夫仔细为你瞧了瞧,你最近身体不适,偶有风寒,暂时不能吃大鱼大rou,只能稍清淡些,待你身体好些了,膳食便可做得丰盛些,可好?” “见姑娘身体不适,不如在在下家中修养几日,顺带在下的粮店也需要一个代掌柜,不知姑娘的意下如何。” “实不相瞒,这光景,前方战事吃紧,不知何时就会打过来,在下之前的代掌柜也避难逃向更远的地方去了,实在是没人手了。如若姑娘不嫌弃,每月五贯钱。” 林北辙一脸诚恳的看着木行乐。 “我一个弱女子恐怕不能胜任,不过帮你看看店,收拾一些小毛贼总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木行乐一边喝着粥一边淡淡的回答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北辙微笑的看着她,木行乐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难处,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既可在这修生养息,又可赚盘缠去临安,何乐而不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