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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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娜从没想过，她会和顾新蔚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相见，推开病房门的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底崩塌。 秋后的残阳打落进窗户，洒在洁白的被褥上，床上的人半躺着微壑双眼，额前的碎发肆意垂落下来，整张脸庞都沐浴在那柔弱虚明的光线下，像是镀了一层金灿灿的气罩，仙而妖，美而娇。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如同日本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岁月没有为他留下一点痕迹。 而此刻，她却已是泪流满面。 曾经的美好恍如就在昨天，可一伸手却再也无法触摸，时过境迁，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 她轻轻的走过去，压低任何可能发出的声响，她不想打扰他，她只希望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好久不见。”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那一望无际的棕褐色眸底里温润而柔软，就像是那广袤宇宙中的一颗星辰，带着无暇的光晕。 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努力挤出一个璀璨的笑容，一如从前。他也跟着笑了，笑得那般阳光，那般清雅，没有一丝这人世间的凡俗和尘杂。 “新蔚。” 有多久没有说出这两个字了呢？ 她想了想，感觉像是经历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光，在这世界的某一个地方，他和她选择各自分开，彼此踏上了一段没有终点的旅程。 “别哭了。”他伸手想要替她抹去再度要掉落的泪珠，可中途他却还是笑着停了动作，就那么宠溺包容的看着她，“你一哭，我就该心疼了。” 是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会这么安慰她，会这么不忍心看到她落泪…… 而往昔的记忆，也顿时汹涌如海水般的淹没成灾—— “习娜！你是小孩子吗？怎么总是哭！” “习娜，别哭了！再哭就变丑了啊！” “习娜！你哭得眼泪鼻涕都往我身上来了喔……” “习娜，你一哭……我就该心疼了。” 他怜惜的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又是叹息又是无奈的重复着一句话，“你一哭，我就该心疼了。” 而那时，她会立马止住眼泪，连哭带笑的望着他，像个小赖皮似的把脸蹭向他，“可我也舍不得你为我心疼呀！” 然后—— 她就不再哭了。 “新蔚，我……”她几次开了口，终究是欲言又止，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此刻语言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没有情感。 “我知道你是来和我告别的。”他淡然的与她四目相对，如同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般，客套却也热络，“不用觉得内疚，也不用觉得抱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其实，一开始就是我错了，所以，我很清楚，分开是必然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沉静，很平和，就算他为了经历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可他的眼里却仍是一点埋怨和怪罪都没有。 “新蔚，你的腿——” 在病房门口时，阮燚曾向她提起过，她有那么一刹那恨不得自己来替他承受这样的结果。因为他是那么爱跑爱跳爱运动的一个男孩啊，而大学时期他更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将，她记得第一次他们遇见时，他就是在一众人的围观呐喊下，带着球飞快的闪过对手，动作连贯顺畅的拿下一个灌篮！ 他是那么的张扬，那么的矫健，那么的帅气。 而如今…… 却是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变得那么艰难！ 这全是她的错！ 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啊！ 顾新蔚讪讪的笑了笑，既像是在鼓励自己又像是在宽慰习娜，“放心吧，下周我就会去美国接受新一轮的治疗和复健……我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相信我。” “对不起……对不起……新蔚，对不起！” 她几乎是跪着趴到他的床边，拉着他的手，哭得泣不成声，她真的好恨，好恨那场车祸为什么要夺去他本应美好的人生。 瘫痪！ 他下半身瘫痪了啊！ 他可能一辈子都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可能一辈子都再也无法行走，无法奔跑在他热爱的篮球场上了啊…… “新蔚……我宁愿我死了，也不想你变成现在这样，遭受这种痛苦折磨！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一意孤行而惹下的大祸！我真的应该死了算了，我……” “习娜，如果你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他回握住她的双手，微凉的掌心在传递着他全部的情感，“不过还好，我们都没事。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们最好的恩赐！” “不是的！新蔚，是我害了你，是我——” “听我说——习娜，你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我变成现在这样全是我自己的选择。也许，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惩罚我当初那么轻易的就放弃了你，离开了你。可是我很欣慰的是，直到那场车祸发生为止，你的心里都装着我。这就足够了……” 他已经很满足，很感谢上苍了。 因为直到他们最最近距离的面临死神时，他们仍是爱着彼此的；就像在这茫茫人海中，他们相遇，相知，再相爱。 哪怕故事的结尾，他们终究是要分开…… 也许，能错过是一种福气，能遇见也是。 就像上帝安排我们相遇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我们分开一样！ 知足而长乐，感恩而惜福。 “新蔚，爱你的那些日子里我真的很快乐，很幸福。” 尽管时光太残酷，将“我爱你”轻描淡写的一笔变成了“我爱过你”。 “我也一样。”他笑得坦荡，笑得肆意，不过和她不同的是，他会一直一直爱着她，不曾将这份“爱”变成“爱过”。当然，这并没有存在所谓的不公平，因为爱本来就是毫无公平可言的。 你爱，或者不爱，全听你的心做主。 “对了，习娜，我想替我表哥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不应该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觉察到阮燚的异样，可他总想着，他的表哥会尊重他的决定，哪怕去“打扰”她的生活，也一定不会去破坏。 可没想到，阮燚还是太疼惜他这个表弟，凭着自己的意愿，做了那么多他不想看到也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不。我应该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也许就那么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