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玄幻小说 - 巅峰刀圣在线阅读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人若不能做自己的主,岂非和雪人一样,在别人手里塑造出来,要做什么表情由不得自己,要去哪由不得自己,雪停了便走入暮年,太阳出来便消散。

    雪夜。雪还在下,下的紧。

    天非天,乌云厚重。

    地非地,白雪萤亮。

    少年穿着破旧灰衣倚靠靠在客栈前的走廊里,眸子里露出平静和淡漠,这双眼和他的外表搭配起来着实令人奇怪,脏乱的头发遮住半个脸,灰衣上全是泥污。

    他看着这大地,安静的雪夜静谧而又寒冷,清冽的风吹在脸上已不像白天那时的残酷,他缓缓的又坐好,瞥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逍遥庄,平静的双目里缓缓已有些冷漠。

    客栈的门开了,燕九歌披着一身黑色棉袍朝他走过来。

    地上放着两壶酒。

    他静静看着这少年,四目相对,燕九歌解下棉袍放在他身旁,学着他的姿势坐下,眼睛望着广袤的银白世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抱着双臂眯上了眼睛。

    他不说话。

    少年也不说话,平静的看着眼前。

    十步之外,大腿粗细的旗杆静静的站立着,在旗杆远处,一个凸起的雪堆在雪中越来越厚。

    “我越来越觉得你是对的。”燕九歌突然说。

    “里面的世界和外面果然不是一样的,这就难怪你不愿意在里面住,偏偏要在门口一直坐着。”

    少年还是不说话。

    燕九歌看着他:“你比谁都清醒。”

    少年的身体猛然一颤,旋即又放松了下来。

    燕九歌笑道:“因为你知道呆在哪里最舒服,而我却不知道,所以我只有不停的走,去很多地方,想找一个最能让人舒服的地方,走了这么多年。”

    檐下少年,廊外飞雪,燕九歌很少流露出如此让人心疼的寂寞感,只有在安静的时候,所以他其实也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

    “曾经我以为自己是一只凤凰,有很大的翅膀,可以到处飞。后来我有了很大的翅膀,却突然知道凤凰也只呆在一个地方。”

    “后来我才觉得自己是一只燕子,只是想飞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可是季节总是变换,我只能不停的离开,停留,又离开。”

    酒是冷的,燕九歌拿起一只酒壶递给这疯少年,少年就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口。

    “我竟不知道你也喜欢喝酒。”燕九歌笑了笑。

    少年还是不说话。

    燕九歌道:“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

    少年摇了摇头,只喝酒,不停的喝,一壶酒很快就喝完。

    燕九歌却并不怎么喝,他说的话却很多,他平时真的很难会说出这么多的话,这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他身边的这个人听不懂。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会对着坟墓说,对着酒壶说,对着疯子说,可就偏偏不对一个正常的活人说。

    燕九歌说完,便微笑的把棉袍抖在这少年身上,转身回了客栈,现在正是该睡觉的好时候。

    少年睡不着,他看着眼前,顺手把燕九歌没有喝完的酒拿在手里,看着这酒壶,他的眼里突然有一些光彩,他好像很久都没碰过这个东西了。

    他小心的喝着,生怕要露出一滴出来,然后他轻轻的站起身来,把黑色的棉袍轻轻放在旁边的地上,抱着胳膊缓缓闭上了那双平静的眼睛。

    有的人却没有睡,傲来子和大多数有心事的人一样睡不着。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面的灯光却照进了一些,照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拖出一个拉长的光束。

    他正好就坐在这地上,白衣白发,恍如洞天福地入定的仙者,只是他的眉头却锁着,一双深井般的眼睛时而张开,时而阖上,每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忧虑。

    花旦俏丽而诡异的脸谱在他的脑海里时而浮现,那张脸竟缓缓褪去了粉黛,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那张美丽的有些艳的脸曾经就让他朝思暮想,那种悠然思念长存了几十年之久。

    他现在有了她的消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邂逅,她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端庄又风情万种,她的容貌已经超出这世上男人所能想象出来的模样,那已经绝非是凡人女子的容貌和肌体,很多男人都为她痴迷,也有很多男人为了一睹她的容颜不惜赴汤蹈火。

    她唯独对一个男人着迷,傲来子后来才知道,她已经深陷在那个男人的影子后不能自拔。

    但是那个男人是谁,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他怨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傲来子很可能会和她隐居世外,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个男人倘若如此想法,他一定也为这女人痴了,他多想再看看她,现在他可能就要看到,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

    “她一定过得不好。”傲来子喃喃道,因为她知道,一个女人若是在血与死亡为伴,她定然受过煎熬,她一定不能开心的生活。

    因为人本来都是快乐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傲来子推开门,耳边听到的是吵闹的猜拳赌酒的声音,这是他讨厌的声音,所以他下了楼走了出去。

    风立刻就扑在他脸上,柔软的白衫随风飘舞,长袖拖着,他在雪地上飘着,飘到了远处鼓起的雪丘旁边,这雪丘地下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现在一定还是跪着的。

    “这个男人也痴得很。”傲来子苦笑一声,回头看去,突然眉头一皱,一直在那睡着的疯少年已经不见了,客栈走廊下空荡荡的,只有一件随意放着的黑色棉袍。

    “这个少年也奇怪的很。”

    傲来子思索一下,往四周看去,一片银色世界,平静而又洁净,他想寻到少年离去的脚印,雪却还在下着,已经遮盖了所有事物,什么也没有剩下。

    所以他带着好奇悄悄飘去,往远处飘去。

    傲来子回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雪已经停了,在洁白的世界里一个很大的客栈在热情的招引四方客人。它的身上已经这了一层红霞,门前挂了大红灯笼,就连那挂着青旗的木柱也被包了一层红纱。

    今天是年二十九,离决战之日只有一天,但是奇怪的是再没有人络绎而来,因为大多数喜欢凑热闹的人都到齐了,除了决战的两人,就剩下东西南北中五方皇主。

    大概尊贵的客人都喜欢晚些来,这五位站在山海间顶峰的人杰也不例外。

    一排灯笼整齐的在檐下整齐排列,崔三早已在椅子上安静的坐着,腿上盖着一件名贵的飞雪雀的羽绒做的毯子。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那雪丘,里面那个人还是在那跪着,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他也只能在这里等,因为有些事情是要靠自己去解决,他知道崔玄是一个很闷的人,更知道越是闷的人越是执着,容易想不开。

    他现在坐的却不是他自己最爱的那张椅子,椅子在他左手处燕九歌身下坐着。右手处一张椅子坐着儒雅的寒冰尊者。

    他下意识的往走廊看去,那个奇怪的疯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昨夜去了哪里?他竟然寻找不得。

    少年躺在地上,身上盖着那件黑色的棉袍,平静的睡着。

    这日子算一年之中最喜庆的几天了,但是分明让人觉得寒冷和压抑,傲来子苦笑一声走了过来,他知道除了要去面对一个女人,他还必须要面对面前这三位朋友,扫了一眼那疯少年,他来到这三人面前。

    燕九歌站起身行了一个礼:“前辈早。”

    傲来子回礼,道:“看来小先生今天心情不错。”

    “他每天都不错。”崔三道:“我却觉得你现在不怎么好。”

    “还好,还好。”傲来子整了整白袍,早有人在三人旁边搬了一张椅子,奉上早茶,傲来子怎么能有心情吃喝,他尴尬的坐在椅子上,突然觉得这椅子怎么坐都不舒服。

    燕九歌道:“前辈放心吃些东西,你不想说的事,晚辈绝不会多问一句。”

    傲来子一鄂,看到燕九歌如冬日般温暖的笑容,更觉得尴尬,便吃了一口茶,找话题问道:“为何还不见血师傅?”

    燕九歌道:“我让他去追赶屈烛照,这和尚想必是没有追到,不好意思回来了。”

    傲来子道:“只是平安就好。”

    燕九歌笑道:“前辈放心,这和尚以前是西界一个罗汉道场的宗主,位列西界十八罗汉王前八名,虽然佛理马马虎虎,但是凭着九尺金身,一口戒刀,就算是皇者也不能轻易拿得住他。”

    “这便好,这便好。”傲来子支支吾吾,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能随意看看。

    正在这时,有人道:“那血和尚来了。”

    众人从客栈里涌来,挤在一起往远方看去,只见绵绵雪地上缓步行来一个高大的胖和尚,赤膊提刀,僧衣系在腰间,腰间缀着头大的葫芦。

    “也不知血和尚去了哪里?”有人好奇说道。

    血和尚走得很慢,燕九歌突然搓了搓手指,笑了起来,崔三瞥道:“你笑什么?”

    燕九歌道:“你看他的肚子,滚圆饱满,不觉得奇怪吗?”

    冰尊者叹了口气,道:“想必他又到哪里吞了奇兽坐骑吧。”

    血和尚一餐动辄就要吞一头猛兽,这恶名早已传扬,不少洞府道场宗门的镇山奇兽都被他害过,倘若血和尚来到了他们的地盘上,他们都要紧闭山门,藏好自家坐骑和镇山灵兽。

    血和尚笑道:“各位早,本大师给各位见礼了,按照中土的习俗,和尚还要给各位拜个早年。”

    崔三道:“有人会承受得起你那一拜吗?”

    血和尚抓着脑袋,哈哈大笑道:“还真没有。”

    冰尊者和傲来子只好在一旁笑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和尚天生就有让人快乐的本事,和燕九歌的洒脱随意不同,这和尚行为做事不着边际,却是一个极其单纯爽快的人。

    燕九歌突然假装冷漠道:“你这是又吃了什么东西?我不是告诉过你除非它们要害你性命,否则不可伤害吗?”

    “你这一双眼真是够厉害。”血和尚摸着肚子笑道:“那是一头长着巨齿,肋生双翼的白虎,身材比本大师大了三个有余,奔走天上顾盼。我没了屈烛照踪影,正欲回身便抬头看到它,这畜生立即目露凶光,张口一声虎啸要来吞我,本大师念好生之德要逃走,没想到这畜生修为不俗,竟幻化成三具妖身围住本大师,凶猛异常,差点伤了我罗汉金身,本大师当然忍无可忍打杀了它,那还用说。”

    燕九歌道:“所以你那时正好有些饥饿,所以就吃了它。”

    “一点都不错。”血和尚抚摸着肚子,砸着嘴道:“这妖兽应该也有五百年以上的修行了,杀之实在有些不忍,可是也是无奈之举,所以只好吃了。”

    “不好!”冰尊者惊愕,叹道:“大师,你这是闯祸了。”

    “怎么闯祸了?”

    “你杀的这兽名叫夏狙,是神兽白虎异种,三百年生巨齿,又三百年生双翼,能吞东海巨蛟,生长在西方咸池,具【荒经】记载,这异兽历来为咸池皇主护法妖兽,只怕这次你要得罪西方咸池皇主了!”

    “谁?”血和尚吓得打了一个嗝。“你是说这东西是那个小气鬼的护法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