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 245. 两阁有娠(1)
紫烟阁。书房。日间。 书房的铜熏球里袅出细长烟丝,依旧“嘉香”淡淡。墙上挂着君贵手书的那幅大字:“浊世清芬”。 君怜携子女来找朱雀闲叙。观音与训哥儿趴在一旁的地上,各拿一支墨笔在纸上乱画。侍从们围在旁边,说是陪伴,其实更多地是防范他们以墨笔破坏屋内这些典雅的家具。 朱雀笑道:“昨日我教会观音写了一个‘音’字,她回去有没有告诉你?” “没有啊。”君怜喜道,“观音真的会写字了么?”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在教她!”朱雀得意道,一面呼唤观音:“音儿,来,到雀姨这里来好不好?” 观音闻言,果然乖乖地慢慢走过来:“雀姨叫我做什么?” “昨日雀姨教你写的那个‘音’字,你还记得么?”朱雀拉着她的小手,温言问道。 “记得。”观音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点点头。 “真的?!”朱雀惊喜道,“那你写给你阿孃看看,好不好?”说着,她就将观音抱到书桌前的椅子上,一面保护着她,一面拿走她手上已经搅作蓬头鬼般的旧笔,替她蘸了只新笔交到手里。 这里刘氏也抱了训哥儿凑过来,说道:“训哥儿,咱们看阿姊写字!阿姊快写吧,弟弟要学呢!” 观音呆呆看着朱雀,使劲回想着,一脸茫然。朱雀便自己先在纸上写了个“音”字给她看:“喏,是这个字,观音的‘音’。-咱们这么聪明的小音儿,昨日一学就会的,现下该不会告诉雀姨已经忘了吧?” “音儿没有忘!”观音不满地说着,横抓笔管,果然照猫画虎,在纸上写下了歪歪扭扭、比托盘还大的一个“音”字。 众人尽皆鼓起掌来。朱雀笑道:“好厉害的小音儿!” 君怜似乎也深感欣慰,满面笑意,颔首不语。朱雀不由揶揄道:“人家是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你们呢,是观音拈笔,圣人微笑!” 一时训哥儿也闹着要写字,朱雀便又教他画“川”字,画完她在左边加个言字旁,算是训哥儿自己写的名字。众人在书房中嘈嘈切切,热闹了好半天。 直待孩儿们兴尽,君怜方命侍从替他们洗了手,带去庭院中玩耍。 这里朱雀看君怜似有心事萦怀,便屏退了众人问她。君怜想了想,遂将君贵多日沉迷与王菁娘蹴鞠之事说了。 “哼,她会蹴鞠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会啊。你以前在家时,不是偶尔也能下场踢一踢么?”朱雀道。 “呵,咱们会不会蹴鞠,跟我说的这事完全是两回事。难不成因为咱们也会踢,便要组一个队跟他们比赛不成?” “比就比,那怕什么的呀?” “唉,你别闹了。”君怜蹙眉道,“朱雀,我总在想,菁娘拿蹴鞠勾着他,也许……也许会比拿别的什么勾着他好些吧……” “拿什么别的勾着他?美色么?哼,你自己就是个大美人,菁娘那种单薄的样子,可是没法跟你比。” “呵,你这话好偏心!” “依我看,君怜,你也不必太多虑,你家君贵倒不是那种缺乏意志力的人。什么事的尺度在哪里,他是有数的。” “嗯,也是。”君怜苦笑道,“真是难为他了,因为自己偷跑去找宠姬踢了场蹴鞠,还巴巴撒个谎来哄我……” 朱雀挑眉道:“哦?那谎撒得圆么?” “……其实,挺圆的。” 滋德殿。偏殿。日间。 殿门紧闭。燕十三肃立于地。官家坐在御案前展读资州谍者截获的孟昶密信。 为了便于隐匿和传输,密信还是最初被抄写过来时的样子,并没有换字号重抄,因此纸卷很小,字也很小,官家颇费了一点功夫才将它读完。 燕十三见官家读罢放下纸卷,便揖道:“官家,蜀中密谍的行脚功夫甚是了得,只怕此时,这两封信已经到了刘崇和李伯玉的手里了。” “朕知道了。”君贵冷笑道,“孟昶、刘崇、李伯玉这几个人,从来沆瀣一气!从先帝朝到如今,晋州之役、兖海之役、太原之役,哪一仗少得了他们几个的四面呼应?他们是想做个大口袋,把我大周收在里头,一点一点憋死了才肯罢休。哼,走着瞧,早晚,朕要一个一个收拾掉他们!” 君臣二人谋划半晌。 计议已定,君贵向燕十三道:“得了,去将那四个小底带进来吧。” 一时燕十三蔽面而出,领回了候在别处的四个少年军士,四人一齐向皇帝行叉手单膝拜礼。这就是上次被田重霸留下着意培养的那几个孩子了。君贵温言命他们平身,走到跟前一一细看,认出了戴五。 “你就是‘追着电’,对么?”他笑道。 “回陛下,微臣是。”戴五激动应答道。 “你果然是个好的,不然,你师父不会将你留下来。”君贵含笑道,“你可还记得,上次朕说过,待你立了功,朕要亲赐你一个名字?” “记得,记得,微臣死都记得!” “……今日,朕改主意了。” 殿中的五个大小臣属全都惊讶地看着官家。 “朕决意不必等到立功了,现下就赐给你名字!你不是说你跑得快么,朕想好了,你就叫‘飞菟’吧。飞菟是一种上古神马的名字,能日行三万里呢。戴飞菟,你觉得好听么?” “好听!好听!微臣叩谢陛下的恩典!”戴五热泪盈眶,立时跪下去,郑重其事地叩了三个头。 其他三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满目遮掩不住的艳羡。 君贵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他的心被一阵强烈的爱惜和不忍之情所袭击了。他自己最初从军的时候,就是十五岁的少年。飞卫最初跟随他的时候,也不过十六岁,与这些满怀憧憬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看着他们,君贵就好似看到了遥远的从前。 “呵,你们也想要朕赐名,是么?” “是!”“是!”“是!”三个少年军士挺直了身子,异口同声响亮地回答道。 “好,既如此,朕就为你们赐名。”君贵到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略翻了翻,然后回到御案前坐下。他铺开了一张内用描金云凤粉蜡笺,正待提笔,又立刻意识到不妥,便左顾右盼,找到了四张竹牌。 竹牌每张大约一寸半长,一寸宽,是内侍们削给皇子皇女玩的,上面没有任何内廷标记,素日被他们带着到处玩,难免在各间屋子里都有遗留。 他提起笔来,思索着,在竹牌的净白面写下四个名字,然后走到他们跟前,逐个递给他们:“来,飞菟,这是你的。……这个乘黄,赐给你。……这个吉良,赐给你。……这个英招,赐给你。……飞菟、乘黄、吉良、英招,都是上古神兽之名,个个天赋异禀,身怀绝技。”他温和地看着他们,嘉勉道:“朕要你们记着,朕钦赐你们以神兽之名,是因为在朕的眼里心中,你们就将是守护国之神器的神兽!你们的人生还很长,你们承担的使命将会很艰巨,朕相信你们,希望你们今后能够不畏凶险,尽忠报国!” 飞菟、乘黄、吉良、英招四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伏地拜谢官家的恩典。一向不轻易表达感情的燕十三,也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临走之前,君贵将燕十三叫到身边,低声道:“替朕好生看顾、栽培这四个孩子,朕赐了他们名字,朕与他们就有情分了,他们如同朕的门生一般。回去后,将飞菟派到麟、府、银州一线去;其他三个,一个派到江南线,一个派到西蜀线,一个派到幽云线。先让他们熟悉环境,将来,朕有大用。” 燕十三郑重叉手应喏:“请陛下放心,臣完全明白!” 不日,天子诏下,以彰信节度使韩通充西南行营马步军都虞候。未几,又以王景兼西南行营都招讨使,向训兼行营兵马都监。 枢臣们见皇帝意欲加强对西南蜀地的攻势,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疑虑。蜀地多山,王师对地形不熟,粮草馈运又不继,加上之前大军受到孟蜀李廷珪等部的打击,损失了胡立等人,西军士气低落。他们认为,攻打秦凤诸州的时机并不成熟,还是先罢兵,待瓜熟蒂落的好。 皇帝听了枢臣的意见,并没有直接反驳。他思来想去,在滋德殿前殿单独召见了赵匡胤,命他前往西南前线进行实地考察。赵匡胤是目前能派出承担此任务的最佳人选,李重进和张永德位置太高了,不可能去搞侦察,他们倘若出动,那就是大动作。而且,皇帝对赵匡胤的军事才能和战争直觉一直很欣赏,尤其相信他的战略谋划能力。先咬西蜀一口,原本是调整后的平边策的第一个动作,可是,目下秦凤到底可取不可取呢,王师到底该不该从那里退兵呢?皇帝说:“元朗,朕需要你的判断。” 七月中旬,肩负着皇帝殷切期望的赵匡胤带领少数亲随,向秦凤一带出发了。 坤宁宫。前殿。日间。 皇后与两位昭容坐而闲叙。虽说入了秋,“秋老虎”还盘踞着,天气有时是燠热的,羽扇尚未被弃捐,宫人执扇轻摇。君怜留意着昭容们的身子,命廷献、莲叶等加意照拂。 从七月初到八月初,宫里先后确认了两个消息:先是丛玉阁孙昭容远山有娠,今日,瑶碧阁章昭容秋池有喜的消息也由刘医正在皇后面前进行了证实。 对于远山和秋池,这当然是天外之喜,又激动,又难免担忧,不知如何是好。她们的父母家人早已消失于兵荒马乱中,她们没有本家可以倚靠,因此,便先后到皇后这里来献诚,寻求皇后的接纳。 其实,她们是郭氏旧属,按理说应该以郭氏为母家。不过君贵现在成了丈夫,郭氏成了夫家,也就不可能再承担起母家的责任。她们为了腹中的孩儿争取其嫡母的庇护,自然是宫廷生存的上上策之选。 君怜倒是真心为此高兴的,她一直认为,每个女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孩子。她自己有了观音和训哥儿,享受到多少天伦之乐;远山和秋池事奉帝后一向勤谨,拥有一个皇儿,似乎正是对她们辛苦工作的报偿。同时,后妃各擅其子,也是内廷相安的门道。 何况,她们的孩儿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储位之争的。 在得知远山有娠后,君怜命御医院专门开了保养安胎的方子,天天熬汤制水,先喝三个月再说。今日既然秋池有喜,君怜索性命御医院从此后多煎一份,让她们姐妹俩作伴喝,一起经历这个苦乐参半的过程。 一时朱雀也闻讯赶来,向秋池道喜,又问候远山的身子近况。因又拉了两人的手腕来切脉,笑道:“上次我摸到喜脉,还是在圣人怀训哥儿的时候。得亏你们两人有喜了,否则,我那点心得都快忘光了。” 未几,景福殿宫官桐华请求入见,回报说王娘子身子不适,不能应圣人之召过来叙谈。君怜不动声色点点头:“知道了。” - - - - - - ------------------------------------------------------- 碎碎念:*^-^*求推荐,求票,求评论,求打赏,求收藏,求转发,求粉,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