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峡谷狼王
自山城镇往东七八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天然的大峡谷。 由于天启国地大人稀，境内的很多密林，都鲜有人踏足。不过这处峡谷距离山城镇并不算远，按说城里的佣兵团应当没少打过它的主意，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这其中的原因倒也简单——一是这峡谷深不见底，二是人们多年探测，竟没有一人发现可以下去的路径。 峡谷生的气魄，夺天工平地上开出一条裂缝，足足数十里长，最宽的地方有千余丈，远远望去，不由的让人惊叹自然精巧，造物神奇。 其实这峡谷的真实大小，还要远远超出世人所见。 下到谷中，方能知晓。这裂缝之下，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寻常的峡谷大多阴暗，由于终年不见阳光，峡谷之下，无非是积水乱石，再难有其他光景。可这道峡谷里面，却是藏着一处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芳草铺地，林海听涛，禽飞兽走，悬瀑清泉。 泉眼自山涧而起，聚集在山壁岩石堆里，汇聚成流。天长日久，流水渐渐充盈，便如星光般，点点溢出。不知又过了多少年，山壁上的岩石也被磨平了一边，竟在这地缝绝壁之下，形成一股缓流水幔。 流水成线，时间久了，水幔下便有了清潭。自从十几年前峡谷里迎来了太平，这清潭边上，就成了动物们聚集嬉戏的地方。 此时太阳正中，正是峡谷里日照最为充沛的时间。潭边的草地上，四散聚落着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动物。有的三三两两，立在潭边喝水；有的则聚在一起，滚爬打闹。竟也不区分种群族属，亲如一家。 林间落叶草枝沙沙作响，像是轻风徐来，声音却又不如轻风来的灵巧。 一道黑影，缓缓的步出树荫，随即停住脚步。 这是一头怎样俊美的孤狼！黝黑浓密的毛发均匀的散布全身，其中夹杂着稀疏的银丝，柔顺油亮，纤尘不染。四肢匀称得体，线条完美，高贵优雅，既不显得粗壮，也不觉得瘦弱。厚实的脚掌上露出晶莹的指甲，仿若巧匠耐心雕琢一般，圆润尖滑。最吸引人的还是狼头上那对碧蓝色的眼瞳，就像不远处的那汪清潭，清澈见底，直指人心。 相距不过十数丈，这林间清晰的脚步声，又怎能逃过听力过人的菱兔一族。它们是最先抬起头的，随后其他的动物们也跟着抬起头来张望—— 清潭前方不远，密林阴影里，站着一头俊美的黑狼。 林间的动物们明显有些sao乱，但又很快平息下来。它们向着黑狼所在的位置，虔诚地跪伏在地上。没有乱动的幼崽，没有叫春的雄牤。 万物见猛兽谓之急退，是之生畏，跪而不退，乃于宏恩，拜只敬仰。 潭边的一头麋鹿豁然起身，步伐矫健，鹿角高昂。它缓步走向黑狼，目光中流露出的是骄傲，是激动。它很清楚，自己这一去，意味着死亡。但能将自己的血rou献给眼前的狼王，这是至高的荣耀，这是峡谷里所有动物的向往。 高昂的鹿角更加的高扬，就连脚下轻点的步子，也显得不同寻常。趴伏在地上的动物们自然听到了麋鹿所发出的声响，它们羡慕，敬仰，却也不去争抢。他们跪伏在地上，不敢发出声响。喧哗是对恩人的不敬，也是对逝者的亵渎，它们只有羡慕，敬仰。 麋鹿随黑狼一同离去，潭边的动物依旧跪伏在地上，朝着黑狼远去的方向。 黑狼带着麋鹿走出了很远。清潭边的动物，也早已看不见他们的踪影。黑狼停下脚步，麋鹿也停下脚步，跪在地上。 那鹿角依旧高昂。 它已然年迈，青壮不在。在狼王的庇佑下，它的一生，平淡，快乐，安详，还有这死前令人羡慕的辉煌。它骄傲的闭上双眼，等待着生命终点的奉献。 对于峡谷里大多数的族群而言，狼王之恩，大于生养。 黑狼转过身来，凝视着那头年迈的麋鹿。片刻后，它微微欠身，一道黑光也适时闪过。鹿头掉在地上。切口平整迅猛，没有瘆人的鲜血，麋鹿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痛苦，写满了的只有满足，安详。 麋鹿的躯体很快进了黑狼的肚子。地上残余的血迹和皮骨也会被黑色的火苗销亡。这是一头百余斤的麋鹿，黑狼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将不会再进食——除非族群里有其他的动物突然死亡。 如果不是饥饿，黑狼从不会去打扰它们平静的生活。 这是峡谷狼王独特的“捕食”方式。 黑色的火苗渐熄，黑狼转身向林间走去，只是很快，它又停了下来。 周围的黑暗元素突然异动起来！ 黑狼感应到异常，微微凝眸，望向天际，只见远处的天空，一轮黑色漩涡已然成形！ 倏然，一道黑光从漩涡中心涌出，笔直地射下！ 黑狼望着黑光没入的地方，先是有些疑惑，随即后腿猛然蹬出，向前掠去，转瞬间已经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重重密林之中。 不多时，黑影一闪而入，进入一处隐秘的洞xue。 洞xue最深处，赫然是一间石室，黑影停下身形，站在石室入口处，环视其中，不禁猛然收缩了眸子！ 此时的石室内，正发生着诡异的一幕！ 一位少年悬空而起，从山外而来的黑元素光柱，正不断地涌入少年体内！原本的祭坛封禁被毁，其上所供奉的权杖被少年握在手中，通体散发着血红色光芒，而少年身上，也不断的有血水滴落！！ 黑狼看着这一幕，神色凛冽。它不在乎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年，但看到那渐渐没入少年体内的能量，深湛的眸中不由迸射出一道利芒！随着他眸光的闪烁，石室之中，无数道黑元素气流急速汇聚，黑色的光柱之中，竟也有一缕黑光被剥离而出，汇聚到急流之中。 风声急啸，势若洪涛！极尽张狂，却又极致内敛在一处。气流没有吹乱石室内的任何东西，而是化作一道飓风，骤然向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轰击而去！ “啪嗒”几声，碎石落地，风歇声止—— 少年依旧悬浮在半空中，安然无恙。 黑狼的神色微变，眯眼看着出现在光柱边缘，以某种角度倾斜，尽数将飓风力道阻挡卸去的光壁，眸光渐渐变得深邃沉静，似陷入了某种追忆当中。 光壁很快散去，黑狼也回过神来。它的视线转移到权杖之上，静静等待着。 又过一段时间，黑元素光柱消逝，少年也跌落在地面上。 黑狼的目光下移，看向已变回原来枯木颜色的权杖。 权杖似乎能感受到那道清幽却具有威慑力的目光，微顿片刻后，缓缓自少年手中飞起，悬停在黑狼面前，与此同时，一道轻缓地气流也随之拂在后者的背上。 这是一道宁静安详的气息，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犹如长辈在轻拍晚辈的肩膀，抚平着年少人的躁动。 许久未曾体会到的感觉，令黑狼有一瞬间的失神，脊背上的毛发不觉变的柔软。但对它来说，真正熟悉亲昵的触感，只存留在回忆之中——石台旁的中年人依旧闭着双眼，黑狼也很快清醒过来。 眸底深处的暴躁平复下来，只是看向权杖的目光依然执着。 权杖似乎感受到黑狼的情绪，杖身不觉轻微摇晃，如一声叹息。它悬停在半空中，一道淡淡的毫芒忽而升起，闪灭不定，其中像是隐藏着某种规律，如一种特殊的语言。 黑狼静静地望着权杖，眼眸深处那汪碧绿色的深潭，不见涟漪，却越发诡秘深邃。 半响后，权杖上的毫光隐去，重新回到少年手中，不再动弹，杖身上那犹如老树根般的纹络，似乎也加深了几分，整根权杖，越发像一位垂暮的老人。良久，黑狼醒过神来，缓缓垂眸，看向地面。一道黑风掠过石室，拂去不远处石床棉被上的灰尘，随即，又一道风卷起少年手中的权杖，安置在石床之上。黑风散去，地面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少年。只见其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仅仅搭了几片残碎衣料的身体上，千疮百孔，皮rou都翻卷开来，触目惊心的rou芽横竖错乱，鲜红瘆人的血液肆意横流…… 黑狼见状微微眯眸，静默片刻，转身离开了石室。 未过多久，有风灌入山洞，呼呼作响，转瞬即到！ 竟是一团有形质的黑风，散去后，许多绿幽幽的东西从中落下，堆叠在一起，再观之，确是一株株新鲜的草药。 黑狼随风之后归来，走到少年的身旁，将一部分草药吞入口中，慢慢咀嚼成药浆，随即将其吐出，涂抹在少年的伤口上。 药汁混合着唾液渗入了皮rou里，似乎对少年产生了强烈的刺激，少年的身子猛然一颤，紧接着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碧蓝色的眸子，清澈明净，直惑人心。 燕回瞬间被这双眼睛吸引，一时惊怔，竟忘却了疼痛。不过这种情形转瞬即过，他的脸庞很快变得扭曲，一道凄厉的惨嚎也随之冲出喉咙，响彻山洞！ 紧接着又响起急促的喘息声，似乎在拼命压抑着感受到的痛苦，他的双眉紧皱，脸颊肌rou不断的抽搐，身体更是抑制不住的痉挛，无数伤口的血液流的更急，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 黑狼见状稍稍后退一步，双眼微眯，一道如蚕丝般的红芒从其眼中射出，直刺燕回的眉心。 红芒入脑，后者的身体明显一僵，急促的喘息声也戛然而止。 转瞬后，燕回便如同安睡了一般，所有的挣扎和抽搐都停止了。 黑狼似乎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低下头，继续将草药涂抹在他的身上。 待到草药敷完，黑狼静静地观察了燕回片刻，再一次离开内室。 已然入夜，黑狼出去了已经近三个时辰。这时，漆黑幽寂的山洞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一炷香后，一道身形缓缓地步出阴影，现身在内室当中。 柔和的光线笼罩内室，同样笼罩在归来的黑狼身周，却见原本俊逸的狼王，此刻竟显得意外的脏乱，毛发纠结，身上沾染了不少污泥草屑。 与这时的黑狼相比，它嘴中叼着的东西倒显得更有吸引力。 那是一株金色的枝叶，纤细的枝干与叶片之中，脉络清晰，有金色的液体在其间缓缓流淌，耀耀生辉，而在枝叶侧旁，还有一颗椭圆形的果实悬挂着。 那果实也十分奇异，晶莹剔透，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果rou，而果rou竟是由多种色彩组成，其间没有明显的分割，浑然一体，绚烂缤纷，鲜嫩诱人。 这一株金枝灵果，一看品相，便知不凡。 黑狼衔着果子径直来到燕回身前，前爪伸出，拍了拍后者的脸颊。 燕回睫毛微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黑狼眉心微隆，却没有多瞧那金枝灵果一眼，一道细柔的旋风吹过，卷下灵果，切断枝叶，送到燕回的唇边。 微凉湿润的触感落在唇上，后者似是有所感应，竟在昏睡中张开了嘴巴。 旋风散去，金枝灵果顺势落入他的口中，入口即化，变作丰润的汁水。 燕回的喉结轻动，须臾，眼皮也不觉轻轻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