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你是天才（一）
“啊哈哈~~终于完成了耶~~米歇尔哥哥真的是天才呐~~” 地下研究室里，就在最后的一组魔法术纹大功告成之际，艾丽泽绽放出爽朗的笑颜，向名为米歇尔的少年发出毫不吝啬的赞扬。 米歇尔——年轻的十四岁，却已经获得了元素魔法师的头衔。 在这个世界，从学徒成长为魔法师，往往要耗费更长的年月。一般初出茅庐的魔法师，都已经超过了三十岁。当然还有许多终生都无法脱离学徒的庸才。 或许在许多人眼中，米歇尔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如果换做是来自于其他人的赞赏，米歇尔大概会心存感激地致谢吧。可是，唯独眼前的女孩——艾丽泽的称赞，让米歇尔没办法坦诚接受。 他只觉得自己遭到了女孩的调笑，虽说米歇尔明白艾丽泽并非会对他人施以嘲讽的女孩。 自从在拜师于艾丽泽门下，并开始学习她那破天荒的魔法理论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可以说米歇尔经历的是惊心动魄的每一日，艾丽泽总能轻而易举地罗列出让他瞠目结舌的魔法，展现出他想都未曾想过的术式结构，制造出各种千奇百怪的魔导器具。 无数新奇的点子都一刻不停从她脑中冒出，然后立刻投入研究和实践。在艾丽泽的手中，研究根本就没有失败的例子。 这么说或许并不准确，应当说是，艾丽泽本人看来，从来就没有“失败”这样的概念。 米歇尔一直以为，魔法的研习是伴随着辛苦和煎熬的，他曾经的导师亦是如此。为了突破一项瓶颈，可能埋头钻研数十载，一旦失败便前功尽弃。而每一次失败可能要经受难以想象的苦楚和挫败感，可以说，每一寸的进步都是日积月累的血汗成果。 但是艾丽泽却不同，她的研究总是偶然兴起，突然执行，而研究到中途，无论原本的目标和动机是否达成，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割舍，并当机立断地投入全新的课题。一切研究中所遭遇的意外和失败，在她眼中都是崭新的发现和起点。 于是便造成了每一项研究最后留下的成功，往往都和最初的动机南辕北辙，即便如此——果然，艾丽泽从未有过失败。她是“自由的天才”，不被任何尘世俗理所束缚，随心所欲畅游在魔道海洋之中，成果什么的，充其量就只不过是她寻求乐趣旅途，所偶然留下的副产物罢了。 或许魔法师协会不会认同这个女孩的理论和成果，但是米歇尔已经对她的才能和性格所深深吸引，如果可能的话，想要追随她一生。 当——然！这绝不是出于什么不纯的动机，仅仅是身为一名魔法师，同时身为弟子的敬重之情。绝——对没有想过将来会有某方面的进展。 但是，要知道世事难料，米歇尔觉得如果……没错，他是说万一！导师需要一名优秀的男人成为自己的伴侣，那么自己倒也不是不能顺应其意…… 就在这时，艾丽泽探出小脑袋，睁大眼睛向着发呆的米歇尔摆出了“怎么了？”的表情，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呜哇哇哇……我，我到底面对个八岁的小女孩在乱想些什么啊！她，她可是我的导师啊！ 米歇尔脸颊一红，不由尴尬地发出苦笑。 “呵，呵呵……艾丽泽小姐，和您比起来，我只是庸人罢了，请别戏弄我了。” “不对不对~~米歇尔哥哥很厉害的哟~~比如精细控制魔力的技术，又像是魔导器的功率均分阵纹之类的，换做我都是做不到的哟~~？” 不是做不到，而是根本懒得去做吧。米歇尔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 确实，艾丽泽在魔法构造方面精妙绝伦，任何异想天开的术式都信手捏来，可是在对于魔力的掌控方面却有些草率。 又或者该说是豪放随意吧，因为她本人的魔力总量实在高得离谱，所以那些细微的损耗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即便是如此，艾丽泽还是非常热心地求教精细控制魔力的心得，一开始米歇尔实在是难以理解其必要性，但是从最近的研究课题中，他总算也明白了其中的意图。 说起来也真是难以置信，自己可爱的老师艾丽泽，竟然意图将自己的那高深莫测魔法道具，普及给镇上的警备队……也就是普通人。而这对身为魔法师的米歇尔而言，根本是天方夜谭般的举措。 “话说回来……艾丽泽小姐，当真要把‘这些’送给警备队吗？” 米歇尔对此颇为不满，虽说警备队的查理和其他团员，对自己都有许多的关照，但是一码归一码，由于之前的导师给他根深蒂固的教诲，他实在不认为魔法师应该轻易向凡人传授自己的成果。 “嗯啊~~最初就是这么打算的哟~~” “可是，您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为什么呐~~？” “您倾注了大量时间和心血的成果，送给完全不懂得魔法的平民使用，这果然还是不妥吧？我果然还是反对的。” “啊哈哈~~？说来也是呐~~这些都是米歇尔哥哥和我共同作业的成果，可以说是爱的结晶哟~~确实是稍微有那么点不舍啦~~” 艾丽泽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粘到了米歇尔的身旁，用粉嫩的脸颊轻轻摩擦着法袍的布料，露出了甜腻的笑意。 “请，请别老是这样蒙混过关！” 这一举动让米歇尔脸颊立刻又涨得通红，并努力地暗示自己要保持平常心，平常心……绝不能被艾丽泽牵着鼻子走。 他自以为已经对艾丽泽肌肤相亲的举动大致习惯了。 没错——说到底艾丽泽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和自己年龄差距很大，没有必要对亲昵的接触表现出过分的害羞，抛开她是自己的导师这点，最多就是个爱撒娇的meimei一般。 就算有什么特别的念头，也应该等再过几年，当艾丽泽出落得亭亭玉立之后…… 总——而言之，米歇尔认为现在有必要摆出严厉的姿态来指出她的错误。 “我是说，作为魔法师，您太轻看自身的成就了！请稍微留点作为魔法师的自豪啊！” 艾丽泽蹙了蹙眉头，露出了些许复杂的表情。 ——糟糕……是不是说得有点太重了？ 话顺势出口，让米歇尔不由有些后悔。 “唔……轻看自己的成就啊~~呐，米歇尔哥哥，我呢，由于年纪还小，实在不太了解帝国魔法师们的矜持啊自豪啊之类的东西，我只是觉得，知识和技术不是应该独享的东西哟~~” ——还好……看来她没有生气。 艾丽泽平静的回答让米歇尔松了口气，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又是为什么？” 这便也是米歇尔最为不解的部分，并不是说米歇尔本身是个心胸狭窄或吝啬的人物，只能说这是身为魔法师不成文的行为规范。 可以说，在这片大陆，魔法师是极为特殊的，甚至说魔法师们跨越了种族和国籍，成为了一种崭新的族群也不为过。 他们使用魔力，随意扭曲自然现象，展现出常人不可触及的神圣力量。而这些都取决于卓越的才觉与艰苦的奋进，没错，魔法师不是普通人，他们相信你自己正是被“神”所选中的佼佼者——这也便是身为魔法师的自豪。 而艾丽泽似乎根本不把这当回事，仿佛在她眼中，魔法师和凡人理应平等一般，这让从小就对魔法师憧憬不已的米歇尔无法释怀。 “米歇尔哥哥，泰伦斯帝国的历史，大概可以追溯到多少年前呐~~？” “诶……？大概，从屠龙的圣王的开国传说算起，大概从千年之前吧……您为什么问这个？” “千年呐……根据我所知道的历史，千年之前的帝国，生活水平和现在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而唯一有些进步的，就只有魔法师协会的术法理论而已。但是那些理论，却基本没有流用于世间，而只是在高位的魔法师之间流传，对不对？”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大魔法师们的血汗成就，怎么可能是凡人能够理解的呢！” “问题就在这里哟~~这是非常狭隘的阶级意识哟~~？” “阶级……意识……？” “简单来说，现在魔法师这堵，就和如今的帝国贵族差不多呐~~大家都自以为高人一等，然后就变得不求进取。但是又同时害怕会遭到新兴事物的淘汰，所以不惜挥霍权力来垄断知识和情报，大家也实在是太胆小了吧~~根据我所知道的历史，这样的体系可坚持不久，迟早会因为停滞而自取灭亡哟~~？” “这！这……” 米歇尔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因为就算他不愿意承认，但是现实正如艾丽泽所说的。 或许魔法师们独享魔法的知识，说不定这也只是一种“懦弱”。大家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凡人，都害怕被无名小卒轻松超越，然后就缩在名为【魔法师协会】的龟壳之中，故步自封。 然而，就算如此，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改革这种体系，因为魔法师们都珍惜自己的地位和成就，没人会愿意将毕生的知识分享给他人。 除了艾丽泽，她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对米歇尔可谓是毫无保留。只可惜，如今的米歇尔就只能从中理解少许，不得不叹息自身的天资平庸。 可是，说到底，艾丽泽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而向自己倾囊相授呢？她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在否定【魔法师协会】的系统，甚至是在否定帝国贵族阶级的制度。 不仅如此，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将远远超越了【魔法师协会】水准的魔导器，制作成“武器”，无偿分配给西利亚的“军队”。 虽然警备队的规模有限，但是米歇尔有信心，一旦装备上“这些”，立刻就能让那些民兵，摇身一变成为帝国首屈一指的战斗集团。 如果再从艾丽泽小姐身为领主千金的立场来思考……想到这儿，一个让米歇尔头皮发麻的猜想从脑海中一晃而过。 “艾丽泽小姐……难道说您，您……想要颠覆这个国家吧？” 由于实在是太过偏激，太过危险的念头，米歇尔脱口而出之后，立刻就有些后悔。但是他却不想收回这个问题，而是咽了咽口水等着爱丽丝的回答。 “啊哈哈~~当然不是咯~~其实我对社会人文政治历史之类的完——全没有兴趣，我想说的只是……就我们俩这么孤零零地玩下去，不觉得很无聊吗~~？” “！！” 然而，艾丽泽却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超乎米歇尔的预料的……不，仔细想想，这才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说——无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直到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米歇尔才终于恍然大悟艾丽泽真正的意图。 艾丽泽·艾尔·克鲁斯尼尔，她想要利用整个世界……就好像是这个月来利用自己一样。给予知识，引发变革，然后，帮助自己获取更多的真理，走上更高的巅峰。 她才是真正的，名为“求知欲”的怪物。 “所以米歇尔哥哥，从今往后也多多关照咯~~？” 甜得发腻的嗓音，让米歇尔的背脊猛地一凉，只见那皮可爱的猛兽，正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胳膊，将唇角弯成月牙，目光上挑，并投来一个恶作剧般的微笑…… 而在那笑容深处，米歇尔仿佛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