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堕龙与幼虎
身体就好像生锈了一样，使不出半点力道，爱丽丝背靠着风车塔那方石砌成的墙壁，呆然凝视着仿佛被夕阳染成鲜红色的河畔。这几天，无论是细雨绵绵还是晴空万里，爱丽丝一直都躲在这里，心中被阴霾覆盖，可爱的脸庞上无法找到往日的活力。 记得前世的‘少年’曾经玩过一款经典的战棋类的战略游戏，该游戏又个经典的设定，那便是——死去的同伴是没有办法复活的。无论你耗费多少精力，时间，一旦在战斗中落败，这个角色将永远从你的出击名单里消失。 看似是相当不近人情的设定，但却十分符合现实…… 没错，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是游戏的话，或许还能存档重来，但是现实之中并没有存档点，一步走错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短短一日之间，查理丧命，希尔妲被劫走，姐妹之间大吵一架，仔细回忆一番，之所以会闹到眼下这般窘境，可以说全部都是自己的责任。 为拉琪和父亲举办一场惊天动地的婚礼，听起来似乎很尽孝心，但事实上却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玩心罢了。觉得自己作为穿越龙傲天，要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来。所以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之后，又因为半吊子的同情心和在弟子面前的装逼欲，而搞出个大新闻，弄出个莫名其妙的同盟，把自己的父亲和姐妹都推上了风头浪尖。就结果而言，身为一个乡下土地主的女儿，自己却不知轻重地触怒了帝国的政府权贵，得罪了最大的宗教派系。 抱着临而不治的怠惰态度，只是单纯地胡搅一通，却从来没有想过后果和收尾的方案，只是毫无根据地认为事情总会朝着期待的方向发展，而自己的装逼之途也会一帆风顺。 如果要问爱丽丝这种莫名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那么大概就来自于自己国人的战斗能力了吧。作为穿越系的主人公，她非常理所当然地获得了全身外挂一般的功力。但是，这股力量在不久之前却背叛了自己……太过自信的结果，便是查理的丧命。 那天以后，爱丽丝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去过练功的广场了，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弟子约翰。毕竟，自己的天真和傲慢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想起查理最后所说的话，好毫无疑问是不久前的小电影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所说过的台词。 ——那个笨蛋大叔，居然把死亡flag给说出口了…… 也就是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自己害死了查理。那么，作为杀父仇人的她到底还有什么资格去摆出一副师父的模样误人子弟？更何况从一开始，收约翰为徒也只不过是出于玩乐的心态，甚至强迫一个自尊心超强的男孩子穿可爱的女仆装，把他打扮得不伦不类…… “好吧……我还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烂人啊……” 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爱丽丝也算是心知肚明，就算是一直以来依赖的穿越外挂，也并非是什么无敌的能力。就连“毒药”这种司空见惯的小把戏，也已经足以让自己身陷险境。虽然在此之后她学会了如何用斗气把血液中的毒素逼出体外的崭新技能。 可是这却并不解决问题的核心，因为通过这件事，已经足以证明——在这个魔法横行的世界上，如果想要杀死自己，除了毒药之外，恐怕还充满了许许多多连想都想象不到的奇妙手段吧。 或许每一种手段都有其应对的方法，但是往往等切身体会过其危害之后，再马后炮一般地寻找办法，显然就已经为时已晚了。真正的‘战斗’和游戏果然是不同的，对手如果是没有智慧胡乱撒野的魔兽倒还好说，但是面对聪明狡诈的人类……爱丽丝难保会被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毕竟，她对于自己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何况，现在西利亚周边的魔兽也发生了难以置信的异变。几天来警备队员对周边区域的调查结果表明，魔兽——进化了。它们不仅变得难以对付，更是具备了人类一般的纪律性和智慧。看来之前袭来‘石像鬼武士’并非是巧合，而是周边的自然环境，正因某种理由，而确确实实地变得更为危险。 综上所述……想要在这个世界装逼，凭区区爱丽丝的战斗力，还远远不够格。 细想一下，小妹索菲亚之所以会对自己大打出手，可能也是为了要告诫自己这一点吧。那时候小妹的杀气是不掺水分的，至少爱丽丝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亲人认真地下重手。别说是亲人了，就算面对明确怀有恶意的敌人，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手下留情。 事实上，会因为淬毒的箭矢而陷入危机，最后害死查理正是因为自己在战场上对‘杀死’敌人这件事优柔寡断而种下的恶果。她知道，那只是伪善和逃避而已，战斗的结果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踌躇而有任何的改变，查理杀死了敌人，敌人也杀死了查理，而自己只能袖手旁观。而且在‘穿越’的那一天起，她双手已经染上了数不清的人血，事到如今还装什么圣母系主人公呢…… 事实证明，如果没有杀敌的觉悟，就不要屹立于战场之上。 ——那么接下去该怎么做呢？ 爱丽丝仰望着远方斜插于山脉之上的长枪，以及渐渐藏入山岳背后的夕阳，默默地得出了答案。 她所找到的答案很简单，那便是——既然什么都做不好的话，那么不如什么都不要做。爱丽丝决定，今后，自己将在这个世界，扮演一个普普通通的贵族女孩，渡过自己的一生。 不过……想想以后会不得不嫁给一个男人，她就觉得心情十分复杂。不过这种复杂的心境，伴随着接下来的成长，时间或许会解决一切。毕竟才没几个月，对于身为女孩的来自‘少年’的心理抵抗，已经渐渐地淡化不少。不仅如此，还多愁善感，泪腺脆弱…… 总之，按照这个节奏，爱丽丝隐约觉得，等自己长成亭亭玉立的十八岁时，可能连自己都完完全全忘记曾经身为少年的经历，而彻彻底底地变成真正的女孩子才对吧。 然而，就在爱丽丝决定踏上崭新人生的这一瞬间，作为武术家的‘少年’那锻炼了十多年的敏锐感官，以及体内自行运作的斗气和战斗本能，都同时响起了‘敌袭’的警报。爱丽丝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踏着身后风车塔的石墙让身体飞跃翻腾。 只见，原本她背靠位置的石料，已经被某个猛扑过来的人影给打得粉碎稀烂。 在那里，站立着一个俏丽女仆的身影。遗传于父亲的浅棕色发丝，在脑后扎起一条马尾随着烟尘散去的方向轻轻飘荡。那是爱丽丝无比熟悉的少年，同时也是她头一个收入门下的关门弟子——约翰。 和弟子对练拆招可算得上是爱丽丝的日常，前段日子也经历过和身穿的他全力对决。但是，现在这一刻，阻挡在自己面前的弟子，却浑身都散发着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沉重得令爱丽丝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你……是为了查理叔叔报仇来的？” 爱丽丝脱口而出，将视线尴尬地移向了自己的脚边。 “不是，我只不过是来教训一下偷懒的师父。”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与其道歉，不如来把这几天翘掉的课程都补回来吧，爱丽丝！” “对不起……” “所以别道歉！笨蛋爱丽丝！！” 除了对不起之外，爱丽丝不知该对眼前的少年说些什么。说实话，爱丽丝已经不想、也不敢在教导约翰任何武功了。因为自己都是个半吊子，传授的半吊子武功、教诲还有正义感，说不定只会让徒弟在今后遇到更多的危难。就好像之前在那样。 “我不能在这里止步不前……我要变强，变得更强！我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会死……我什么都不懂！但是，如果我便得更强一点，就不会害死父亲了！” 出于意料的，约翰仿佛无法释怀一般，用粗暴的自责口吻大喊大叫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约翰……害死查理叔叔的，是我才对吧？” “不！那时候父亲是代替我……代替执意要回头帮你的我，才赶回去的！是我的错！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因为我还不够强，我不够可靠……！因为他觉得我没办法救助爱丽丝，所以才……！” “但是，说到底，会让叔叔遇难是因为我的疏忽……” “这种事……爱丽丝你会疏忽什么而导致陷入险境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猜得到！你每一次都是这样！讨伐巨龙也好、拯救奴隶船也好、还有父亲告诉过我，在击退山贼的时候你也负伤了不是吗？每一次，每一次，你都不顾危险地冲在最前线，弄得浑身是伤……！你以为会有谁会对你一开始就放心吗？” 来自弟子毫无信任感可言的话语，就像是当头棒喝一样让爱丽丝无言以对。 实际上也正如少年所言，自己的战斗，从来没有取得过漂亮的完胜，总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受到来自别人的帮助。 而相反的，年仅七岁就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怀着这份懊悔向前冲刺的少年，要比自己坚强得多。约翰总有一天会变得比自己更强，正如他曾经所宣言的那样—— ——这样也好……老老实实地输给约翰，然后就像刚才决定的那般当个普通的女孩…… 心中抱着放弃的念头自嘲地想着，爱丽丝却又忍不住出声问道：“我说约翰，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赢我？从前也好，现在也是，甚至不惜穿着滑稽的女仆装在我身边受苦受难？” “因为父亲说过——是男人，就要挺身而出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孩子，一直承担危险，每次都遍体鳞伤的回来！” 就算约翰年纪尚幼，就算他现在的打扮无论换做谁都会称赞‘好可爱的姑娘’。不过，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姿态，却要比起任何人都要更有男子气概。 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表白，爱丽丝的脸庞瞬间飞红，大脑立刻变得一片混乱，同时在心中展开了激烈的心理斗争—— ——诶？诶诶诶！？这小子说什么呢？喜欢我……？？不不不不不，等等等等，我总年龄二十多岁的人被一个小学生告白脸红个什么劲啊喂——！？何况还是同性！！何况我在小学的时候根本就连‘喜欢女孩子’的概念都没有啊喂！这小子未免也太早熟了吧！！ “所以，先击溃你！证明自己比你更强，然后下一次……由我亲手来保护你！” 任性又幼稚的逻辑。 少年误会了‘强大’的概念，所谓‘变强’并非是锻炼战斗力这般简单。只不过，对于现在的小约翰而言，还很难懂得这一点。可是……对于爱丽丝的好感，对于父亲过世的悔恨，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这一切都化作了斗气的漩涡席卷了小河的水面，激起一阵激烈的波澜。 爱丽丝完全错乱了，他从来没有被人表白过的经验，就算对手是小学生也不免惊慌失措了起来。 “要上了，爱丽丝！” “等，等——！！我还没有心理准——” “喝啊——！！” 少年的身体被斗气包裹，宛如一头张牙舞爪的幼虎。 “别——过——来——吖——！！”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女的惊羞叫声化作黄金斗气的浪潮，并卷起巨龙一般的狂猛风暴，将草皮和可怜的‘幼虎’一同炸飞到了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