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祸（四）

    黄耀明看着满身尘土混合着汗渍血渍将衣服印成迷彩服的雷扬惊诧道：“雷扬，你这是怎么了？打架了！”雷扬看了看凌小紫后苦笑着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讲述一遍。

    黄耀明听完后露出地主老财般心痛的表情：“哎呀呀，今天的口粮没了……那可是三斤粮食啊……这这，这还得吃自己的储粮。”凌小紫递给雷扬一杯水，扭头说道：“明哥，家里还有十几袋白面大米，偶尔吃一顿没事吧。”黄耀明脸上立马由心痛变成心碎的愤怒，它直起身体两只小前爪叉腰大声道：“什么！你说什么！哎呀！真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家里的储粮是救急用的！我日，地主家也没余粮啊！”凌小紫被黄耀明一顿斥责不敢吭气赶紧低头站立。

    雷扬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明哥，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中午我就吃一小碗米饭，晚上我喝点稀粥就行。”黄耀明还没回话，凌小紫脸颊涌起红色，口气急切阻止道：“不行！雷扬，你今天活动量太大了！你吃这么点怎么行！我，我把我那份口粮匀给你！”说完话还气鼓鼓别了黄耀明一眼。雷扬被凌小紫的抢白感动的心里热乎乎的，仿佛此时那个疼自己爱自己的媳妇，凌小紫又回来了。

    黄耀明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半响叹了口气：“唉，小紫，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中午多做点饭，你也别匀给雷扬了，我怕他把我炖了。”说完话回到有电脑的卧室里去打仙剑三了。凌小紫看着黄耀明的背影狡黠一笑：“我就知道，明哥刀子嘴豆腐心。”雷扬笑着亲昵的刮了一下凌小紫的鼻尖：“小丫头……”凌小紫调皮的一吐舌头：“我去做饭了，你去冲个凉吧，身上都是汗味。”说罢话就满脸羞红的逃进厨房。

    雷扬站在淋浴头喷出的冷水流里，闭着眼睛任由冷水冲洗自己的身体，此时他的内心焦急无比。大量的外省人流入，粮食管制，接收不到真实的信息，这些都说明——国家乱了！也可以说，国家的真实情况并不像新闻里说的那么好。现在的新闻除了年月日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才能给小紫一个幸福的时光？为什么，我和小紫要面对这一切！小紫好不容易苏醒，为什么，她还要面对这即将来临的苦难！神啊，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雷扬心里如同开了锅般的思绪翻涌！

    “雷扬，开饭了。”凌小紫敲着洗漱间的门轻声喊道，“哦，知道了，这就出来。”雷扬赶紧回答，随即拿着毛巾胡乱的擦拭身体。

    凌小紫将真空包装的鸡rou放到黄耀明面前，接着又把西红柿炒鸡蛋和rou炒蒜薹放到雷扬面前，最后好似示威般的又将一大碗米饭也放到他那，同时嘴里还得意的“哼”了一声。黄耀明白了凌小紫一眼没说话的全力对付鸡rou和汾酒。雷扬看见凌小紫碗里米饭不多就不顾她拒绝强行的拨了些米饭进去。黄耀明调侃道：“好啦好啦，别演绎夫妻恩爱了，吃饭吧。”一句话说的凌小紫脸颊臊红，赶紧低头扒拉米饭。

    吃完饭，雷扬抢着洗锅，让凌小紫去玩电脑了。黄耀明叼着烟卧在做饭台子上看雷扬忙活。“明哥，我好怕。”雷扬洗着碗筷说道，语气里透着焦虑。“嗯，我知道，雷扬。如今的情况越来越糟了。粮食配给了，其他副食价格涨得怕人。”黄耀明吐着烟雾说道，“是啊，明哥，如果不是听你的，我们早早储备了吃的喝的，这日子真不好过了。”雷扬附和道，“雷扬，我感觉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情况。你做好准备吧。”黄耀明说道。“明哥，烟酒，还有其他物品都涨到好几百了……”雷扬无奈应道。

    黄耀明狠狠的吸了口烟：“雷扬，你怕小紫……”雷扬打断道：“我怕小紫过不好日子。明哥，说实话，我自己出奇的冷静，好像对于此时的状况无所谓。可是一想到小紫，我的心里就难受的疼痛。我想给她安静的生活，我想给她快乐的生活。明哥，我却不能……”黄耀明郑重道：“雷扬，不管怎样，你应该相信小紫，她的适应能力比你还强！”雷扬痛苦的说道：“我只想小紫能一直幸福……我想把小紫托付给掘墓者的人，但是联系不上他们。”黄耀明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颤：“雷扬，掘墓者？是不是那个赢扶苏的组织。”雷扬无声的点点头，黄耀明语气惊骇的问道：“你说，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他们搞出来的？”雷扬惊愕的看着黄耀明，不知道怎么回答……

    凌小紫玩了会游戏，就打开了电脑里一个名为《秉烛怪谈》的文档。这是黄耀明记录雷扬给沉睡的凌小紫讲述自身经历的文本文档，凌小紫惊讶的看着里面记叙雷扬那些一次次死里逃生的诡异经历。尤其是江西省九连山出现的小狐狸更令凌小紫惊讶不已。随着她往后阅读，叙述里说那只小狐狸成了精救了雷扬，然后和雷扬结了婚，最后为了雷扬魂飞魄散……文本文档到此就结束了。凌小紫突然十分悲伤，以致于流出了眼泪。变成人类躯体的凌小紫万万想不到，那只小狐狸就是她自己。

    转过几天后，雷扬和凌小紫一大早的去粮食发放点领口粮。人群里的大同本地人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雷扬，也有不少人招呼他俩站到自己前面。那次冲突事件后，这片领取粮食的本地人变得心很齐，对待雷扬这个领头人也充满了尊敬和善意。

    雷扬和凌小紫笑着拒绝了那些友好的插队邀请，自觉地站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前后的人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就不再打扰两人了。

    小紫小声问道：“雷扬，我可以靠在你身上么？你的身体很凉的。”雷扬笑着说道：“行啊，你靠着吧。我喜欢你靠着我。”凌小紫略带羞涩的靠进雷扬怀里，雷扬紧张的双手颤抖着环搂住凌小紫腰部。“好舒服，你的身体真的好凉快啊。”凌小紫满脸慵懒的舒爽表情，“哦，我知道。”雷扬微侧头看着怀里的凌小紫紧张回应道。凌小紫调皮的在雷扬怀里扭动着身体，还发出轻声的娇笑。此时那种心静的感觉再次围拢她。

    队伍慢慢的往前移动，雷扬搂着凌小紫小心翼翼的迈着脚步，生怕踩到她的凉鞋跟。队伍再次站定后，凌小紫忽然转过身体，两只眼睛带着好奇：“雷扬，能问一个问题么？”雷扬深情凝视眼前倾国倾城容颜：“小紫，你问吧，我知道的就告诉你。”凌小紫满意的轻微颔首：“那个，嗯，那个小狐狸后来怎样了？故事里写到它魂飞魄散就没了，我总觉得有结局。”雷扬瞬间身体痉挛了一下，搂着凌小紫的双手不禁的紧了紧。他多么想告诉凌小紫，她就是那只小狐狸，她就是自己深爱的那只小狐狸。这种想告诉凌小紫一切的倾诉欲望冲击着雷扬的大脑。

    雷扬好半响才压抑住自己的迫切，他知道自己不能告诉凌小紫一切。凌小紫已然忘记了自己，那么久继续忘记吧！自己并没有给她带来过什么快乐，以前她为了自己魂飞魄散，现在就让她这样的遗忘吧。或许，她会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还有和谁在一起。为什么要让她知道那些悲伤地往事呢。

    点了根烟，雷扬深深吸了一口后吐出烟雾：“那只小狐狸……她，她去了天堂……”话音至末尾有了哽咽。凌小紫看着瞬间满脸悲伤的雷扬紧张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雷扬心痛的摇摇头：“没事，我没事，只是回忆起了一些事情。”凌小紫聪明的岔开话题：“雷扬，你知道我是谁么？我们怎么认识的？”雷扬假借烟熏了眼睛擦去了溢出的泪水：“你啊，你是我的好朋友，呃，你的脑部受过撞击，所以在我家沉睡。”凌小紫明显的感到雷扬在说假话，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雷扬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吐着烟说道：“领完口粮，我们去商店给你买点好吃的。”凌小紫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伸出双手紧紧环搂雷扬后背，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幽幽说道：“雷扬，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的心可以感受到你的悲伤……”雷扬好像害怕凌小紫消失似的再次搂紧她，略带哽咽的说道：“小紫，你是，你是……我的，我的，我的朋友……就这么简单。”凌小紫接下来的话却令雷扬五雷轰顶，她温柔说道：“那只小狐狸好幸福……我知道它很幸福……好奇怪啊，我可以感到它好幸福……”雷扬仰着脸闭着眼不让泪水流出……

    雷扬左手拎着装有口粮的布袋，右手拎着装有副食的几包大塑料袋，凌小紫空着手跟在后面，两人从拥挤吵闹的超市里出来。雷扬表面高兴，心里却是更加焦虑了！超市里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有些生活物资也开始限量销售了。正空包装的食品熟食成了紧俏的商品，虽然价格高的惊人，可是人们还是拿着厚厚的金钱心急的购买！

    “哎呀，雷扬，我替你拎一袋子吧。”凌小紫伸手抢着雷扬右手的塑料袋，“哦，好。你拿这袋方便面，。”雷扬执拗不过只好妥协，“不，方便面轻，我要拿熟食那袋，那个重。”凌小紫说着话就把最重的熟食袋子抢到手里就走。“小紫，慢点别摔着，我不和你抢就是了。”雷扬紧走几步喊道，凌小紫回头娇笑着看着他，“哎呀，看路看路。”雷扬担心的提醒。凌小紫笑着退回到雷扬身边伸左手拉住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一阵歌声传来，雷扬，凌小紫寻声看去，在两人不远的地方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卖唱换取食物。这对情侣一看就是第二批逃过来的南方人，衣服都是陈旧略带破损，面容苍白憔悴。女孩双眼漠然的弹着吉他，男的站在那里努力地充满感情演唱。筷子兄弟的《父亲》从男人嘴里朗朗而出……

    “谢谢你做的一切双手撑起我们的家，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再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我是你的骄傲吗还在为我而担心吗，你牵挂的孩子啊长大啦~~~~~，感谢一路上有你……”这一瞬间，雷扬脑子里回想起了爸爸爸爸弟弟往日的容颜，自己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自己看到家人死无全尸的疯狂……他猛地蹲到地上，扔掉东西，双手使劲捂着脸孔，失声痛哭……爸爸，mama，弟弟，你们在天堂过得好么？

    凌小紫看着哭泣的雷扬，她没有惊诧，有的只是从心里突然涌起的无尽哀伤。眼泪悄悄地划过了脸颊，凌小紫没有奇怪自己为何哀伤，为何流泪，她知道，眼泪和哀伤是自己自然流露。她知道，心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深处，有着和雷扬一样的悲伤……

    卖唱的情侣和周围几个观看的人都是惊讶的看着那两个，一站一蹲双双哭泣的人，不明所以。雷扬首先止住悲声，拎起东西。凌小紫擦擦眼泪茫然的看着雷扬：“雷扬，你告诉我，我是谁？”雷扬悲伤的摇摇头：“小紫，在这等我。”说完话他走向了那对情侣。

    “唱得不错，谢谢你们的歌声……”说着话，雷扬掏出一袋牛rou和四袋方便面放到情侣面前。“谢谢，谢谢，……”那对情侣急忙感谢。雷扬示意不用谢后转身回到凌小紫身边：“走吧，我们回家。”凌小紫温柔的牵着雷扬拎着东西的手：“雷扬，我是谁？我知道你的悲伤，我知道你的悲伤是源于家人，我和你一起悲伤……雷扬，我到底是谁。”雷扬艰难的尽量平静：“你是，凌小紫。不要问了，我们回家。”……

    走到小区门口时，雷扬，凌小紫看见那天领头闹事的南方人和他的两个孩子。

    南方人带着不安走到雷扬面前，有些结巴说道：“那那天，谢谢，谢谢你，不，不杀之恩……而且，而且，还给了我口粮……谢谢……”雷扬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三口没说话，两个小女孩被他的面容吓得躲到父亲身后。

    “没什么，好好看好自己的孩子，保重自己。没了你，你的孩子会受苦的。”雷扬半响后冷声道，“我，我，知道，知道……”南方人用衣袖擦着脑门的汗水，语气卑微说道。

    凌小紫蹲下身体，右手从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两桶薯片，递到那对小姐妹面前，微笑柔声道：“拿着吃吧，给你们的。”两个女孩看着薯片，眼睛里闪出了极度渴望的眼神，嘴里也有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南方人慈爱的看着身体左右的女儿，嘴里急切的拒绝道：“不不不，不要，真的，谢谢你，我的孩子……”雷扬拿过凌小紫手里的薯片强行塞进南方人怀里：“拿着，给孩子吃的。”南方人愣了一下后眼中带着泪水哽咽道：“谢谢你……”

    或许是被歌声打动了冰封的心灵，或许是眼前这位父亲舔犊情深撬动了心里深处的某些东西，雷扬说道：“走吧，去我家里。吃顿便饭，就当我赔罪了。”南方人惊慌道“|真的不用了，我只是想和你道谢的。”凌小紫笑着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南方人怀里：“帮我拿着。”随后就一手一个牵着小姐妹的手走向楼道口。

    雷扬拎着东西跟着走：“喂，不怕我们骗你女儿啊，走吧！”南方人“哦哦”几声就赶紧跟着雷扬走进楼道。

    进了门后雷扬趁着父女打量房子的功夫将凌小紫拉进厨房，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孩子，可是，我们养不起多余的累赘。还有，人心隔肚皮，你不要暴露家里的粮食储备。我不想看到恩将仇报的事情发生。”凌小紫看着虽然平静但是面容狰狞的雷扬，怯生生的表示知道了。

    雷扬又走进卧室和黄耀明说了事情经过，叮嘱道：“明哥，一会出去别说人话吓到人家啊。我只是想知道南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为以后做好打算。”黄耀明狡猾的说道：“你放心吧，我活了几百年了还能没谱！”雷扬点头道：“我怕你喝多了露馅。”黄耀明jian笑道：“错了，今天喝多的是那个南方人！”雷扬点点头走出卧室。

    雷扬，凌小紫，黄耀明，已经把中国国内的情况估计得很严重了，没想到从南方人嘴里得知的情况，却使三人更加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