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奇人出 密世乱（七）
青衣男子名为岳荀，不耐江湖，在此隐居已有数年。为清角化去渡入的回阴掌气，丰盛野味款待之后，便与天渊入屋交谈，甚是欢欣。 岳荀自知武功修养不及天渊，便摆一盘棋局，边弈边聊，不知觉间，三局已毕，竟全落下风。使其对于天渊更是刮目相看。搜罗记忆，十年江湖，竟是想不出有这号人物！ 不知觉间，已是月上暗宇，颜儿与寒儿母子二人并未睡去，在小院之中静静等待着天渊。 寒儿心中多少有些介怀，父亲大伤未愈，理应早早歇息，况明日还要赶路，却与岳伯伯相谈至此不见归影。他想与父亲说，却苦于没有胆量。 “寒儿，屋外凉，你还是先归屋歇息吧。”颜儿说道，她本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这般小夜凉寒无有知觉，可是寒儿仅是稍稍修习了些皮毛，怕是早已不耐。 “我没事,我有话要对爹爹说，我要等爹爹。”寒儿头亦不转敷衍说道，那日鬼谷之中，他还是将过错归咎于母亲，多日淡隔，却依旧没能原谅，面对曾经伤害过父亲的人，他总是会有诸多介怀。 “明日也可说呀，你爹偶遇知音，只怕一时还不能尽兴。”颜儿想对寒儿多些关怀，并非只是附庸的自我慰藉。尽管她更知道以此并不能挽回多年母爱的缺失，但她真的想成为一个好母亲。 “才不要你管呢！你有话今日讲，为何我偏要等到明日？”寒儿故意与之刁难，他本是善良懂事的孩子，可是对于母亲，心存的芥蒂总难消。 “寒儿，我不是这个意思。”颜儿说着，又不时语塞，她该如何解释？说她只是关心他吗？罢了，到底还是欲语还休。 “那你是什么意思？哼，以后我和爹的事情都不要你管！”他竟不经意间为父亲做了次主。 “我……”寒儿并非伶牙俐齿，但颜儿此时却说不出话来。只有默默垂眸，不再声响。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寒儿略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想说句谦言，只好讪讪说道，“我那可不是对你无礼，待会你可不要向爹爹告状。”父亲待他一向和蔼，可是从心而论，一个孩子，对于父亲多少还是有些敬畏。父亲教育他要有礼貌，可是方才他的言语，分明就是无礼的表现，若是父亲知道，定然怪责。 “怎么会呢。”颜儿说道，她的孩子到底还是可爱的，天渊教子有方，他们的小寒儿，才不是无礼之人。 “呃…你与岳伯伯比试时用的武功好像很厉害嘛。”于今想想，清角姊姊的水月剑皆败下阵来，可是母亲的掌法却轻描淡写取胜，真乃神气！ “那套掌法名为‘魇掌’，寒儿想学吗？”颜儿微笑说道，溶溶月色中，竟有说不出的美好。纵然是小小的寒儿，亦沉迷在母亲的惊鸿一笑之中，忘却了方才稍有的不快。 “想学，你肯教我吗？”寒儿惊喜地问道。 “当然。但是在学魇掌之前，寒儿要把隔空打xue之术练到九成。”她恨不得将全身绝学尽数授与寒儿，但是她更明白，武功在精不在多，见异思迁走马观花到头来终究一场空，隔空打xue之术看似平庸，实则是暗器与指法的交融，若是寒儿能练至九成，绝然可跻身高手之列。 “好，那便一言为定！我将隔空打xue练至九成精熟，你便教我‘魇掌’！” 然—— “魇掌不可学。”天渊的话回漾在空荡的院落，寒儿猛然回头，露出不解的面容。 “爹爹，您来了。” “魇掌非但不可教寒儿，颜儿你以后也莫要用了。”天渊表情凝重，不容抗拒的言辞霎时冷煞了整座院落。 “天渊，魇掌并非你所想那样，此掌虽然表面邪气，但修炼起来，绝不会反噬其主，若否，我怎会要教寒儿修习呢。”颜儿解释道。 寒儿听闻，亦不明晓父亲话中意味，“爹爹，魇掌很厉害不是吗？为什么不让寒儿修炼呀。” “不会反噬其主，却会为害他人！天下阴邪武功，哪个不厉害无比！岳兄今日本无恶意，而颜儿竟然痛下狠手，若不是我拦下那一掌，只怕岳兄几十年修为皆要毁于一旦！”天渊微怒，颜儿今日所为，确实冲动。 “天渊你有伤在身，切不可动怒，我都听你的，魇掌我以后再也不用了。”颜儿怯怯说道，这世间，若还有一个让她百依百顺之人，便必是天渊无疑。 “爹，寒儿也不学魇掌了，您别生气。”寒儿亦垂首听责，只是到头来，还是不明白魇掌为何不可学。然父亲叫他不要练，他便不练就是。 “寒儿，从明日起，为父会正式授你武功。你母亲教你的隔空打xue之学，你亦要勤加修炼！” “寒儿记住了！”言语之中暗藏兴奋，爹爹终于要授他绝学了，那一句“正式”令他好生期待。 “天渊，寒儿，我去为你们打些热水，洗漱完毕就快去歇息吧，毕竟明日还要赶路。”如果给她时间，她定然是位贤妻良母，她会将这对父子照顾的无微不至。而此，亦是她一直想做的唯一。 记忆回到了多年前，她离开天渊的那一刻，惊蛰饱满降临，满林桃花却荼蘼。于是孤苦永续，温暖别离。 在黑暗之中圣洁如莲，她的耀眼光辉沉迷了那一方的黑暗。可她只愿做一个尘世之中平凡甚而平庸的女子，在忙忙与碌碌之中，静静默默，零星点点，亲手呵护自己的爱。 她明白上天总是不公，却未自怨自艾过，所有的轨迹不过是顺水推舟所趋，她愿意做一朵染血的海棠，陪同至爱的男子在血雨腥风之中浮沉听天命。却不愿让至爱的男子如扑火飞蛾般凋零，在转瞬即逝之间看到了地老天荒，亦然走到了尽头。所以，她暂以逃离来麻木这段矢志不渝的爱情，毕竟她胸口积聚的所有情谊，还不抵对他道一句好好活下去。 “天渊，好好活下去。”眼角顺延的泪将勉强的笑完全违背—— 于是，一段崭新的悲凉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明白了一个人，亦有天荒地老，并深信不疑了一个词，叫做相思成疾。而此，便是她一个人的灾难起始。 她的心中，又何尝没有怨气？ 如果没有遇上他，她便不会沉湎在自我反复折磨之中，一边受伤，一边微笑。 如果没有爱上他，她便不会在凄风冷雨之中忘却时光，一边微笑，一边受伤。 受伤也微笑，微笑数伤痕。她用自身的悲伤，无微不至地诠释了凄凉。 只是所有的“如果”以及“没有”，到头来却全然成为了她的心甘情愿。纵然一切残酷终结，她还是要留下一段与他有关的记忆——而此，亦是魇掌的初始。 便也是所谓有关，便是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