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仙侠小说 - 封天剑诀在线阅读 - 第一百九十章 音未绝 总是情(一)

第一百九十章 音未绝 总是情(一)

    ——烟花巷内传来谁的歌声?

    所有的媚艳终归在一弯臂膀中化为平静,

    最希望,

    不过与尔这样,

    寂静相守一生。

    {一}朝朝暮暮

    我一直都在。

    纸条上熟悉的字迹她闭目皆能临摹,紧握拳心奔向门外,是无一例外的黑覆盖,魂牵梦绕的人儿并未出现,可是心中却有莫大的满足感。

    她的先生一直都在,在这些凄凉而又温暖的夜晚,或者快乐而又悲伤的白天,茫茫等待终于回音初现。

    应该一把火烧成飞灰,可是字条却被她端正地折好,便如每次先生草草数笔勾勒成形的字或画,皆被她奉若至宝般珍藏。

    如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在那些春秋轮回方能相见的年年,她早已无悔的苍老了百年。如今如愿随在先生身边,却又难耐命运多舛伤离苦散,在这些无能确认生死与安的日夜,时光如梭又岂是几个百年可以敷衍?

    凄凉悲伤,为永夜;温暖快乐,因执念。

    只怕最可惜,情深缘浅。

    屋外的空镜并未走远,小满推门、出屋、四顾他尽收在目。躲藏在转角的老木之后,无声深嗅凉薄的空气。那一刻他试图闭上眼,想象小满在他身边,被他拥入怀中。他亦张开一个空洞的拥抱,拥抱并不存在的怀中人儿。

    若是两情长久,又何需贪恋朝朝暮暮?在分离的日夜,空镜总如是安慰自我。他渴望将幻想化为真实,带着小满就此离去。可是却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前,望而却步直到丧失所有的勇气。

    因为,他们还不能团聚,凭现在的他若是露出端倪必死无疑。而他更在逆杀、魅光与血灾之间寻找到了一点平衡的契机——在得到大人的放行之前,他还要再为大人卖命一次,算是对曾经风雨之中那些黑色温暖的偿还。

    毕竟如今黑道,尚知血灾未死的,除却一个敌我难辨的凤凰,便只剩下他“逆杀”之空镜了。他带着大人所交付的最为隐蔽的任务黑暗前行。在他睁开双眼的这一刻,斩断所有的儿女情长。“逆杀”之空镜,要出动了。

    {二}千山音绝

    “曾经的天下第一神捕亦会成为黑暗的爪牙,看来人心当真比世道更无常。”天渊侧目,离他不远的男子楚卫蓝,十年前他便见过。

    楚卫蓝微叹,无可置否,上次的他沦为了魅光的帮凶。尽管身不由己,可是如今说起这些又有何意义?他不再是天下第一神捕,他与魅光之间仅是相互利用。南音了他两大遗憾,他替南音引走清角,之后的事情再无法收拾,可是初衷便是如此简单。

    “在下不是为听这些话而来。”楚卫蓝对于血灾,总有特殊的敌意夹杂。毕竟,他曾将血灾列为犯人,要一并捉拿。

    “那不知阁下是为何而来,荆某洗耳恭听。”近日来天渊全在傲儿身边照料,并未有闲暇问及清角当日青石桥后事。碍于曾经的楚卫蓝除恶扬善,他对第一神捕并不厌烦。可是如此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一个侠沦为黑暗走狗的转变,若是当真此般,他的剑不会留情。

    “楚某为寻一人,还望血灾不要挡路。”思念如潮,楚卫蓝迫不及待想再会清角,他不信世间有如此相同之人,他要再一次相见并且确认,他的伊语,他的梦之彼端。

    其中繁琐之事天渊并不明晓,那日石桥边交战前夕,楚卫蓝口中唤出“伊语”之名,天渊亦然听得清楚,可是这里,并没有一位名叫伊语的人儿。

    “唔?莫非这里有神捕需追拿的要犯?”天渊安静之言如针,楚卫蓝听闻不禁叹息,“没有,楚某已不是什么神捕。在下所寻之人,是洛清角。”

    “只怕清角与阁下并不熟稔,还劝阁下速速离去为好。”天渊看得出楚卫蓝带伤前来,故而他不想为难,然则——

    “见不到洛姑娘,楚某是不会离开的。血灾若是有意相拦,还要先问楚某手中的剑。”如果与血灾之间迟早有一战,楚卫蓝不在乎战期提前。

    “凭阁下的伤躯,只怕会怠慢手中的剑。”天渊不想盲目的交战,至少在敌我未明之前。

    “此事便不劳血灾费心,若说伤躯,在场何止楚某一人?”天渊的气色亦然不佳。彼此一眼看穿,却心照不宣,如今直言,只怕这一战难能幸免。

    “那便得罪了。”言者是天渊,而先出剑者却为楚卫蓝,或许今日的他本便是为战而来,从初始便等着天渊一句话。而此,流刃便能再次挥霍如花。

    天渊手中的霸绝连鞘一同弹开凝力袭来的流刃,而后一声剑鸣格外清澈,楚卫蓝的势气霎时四分五裂。然则霸绝却落空,只为楚卫蓝的退避极为恰当,足尖一点,便如马踏飞燕般落在两丈之外。

    “血灾配魔剑,好一把霸绝无双!”楚卫蓝讽刺之意呈明,并非他怕,便是流刃断裂,今日他亦要一决高下。

    “神捕总爱以一个‘魔’字为他人定性吗?”天渊说道,端详手中霸绝。旁人不会知道,这柄被“誉”魔性深重的剑蕴藏了怎样的灵性。心脉受创,是霸绝在身边源源不绝为他渡入真气,若否,只怕他还不能如此自如应战。

    “事实已成,阁下还想狡辩什么?”楚卫蓝闪身而进,两步之间已在天渊身后,流刃迎向天渊背脊,这一式“千山音绝”长虹贯日般一往无前,像极水月剑法之中的“破水”。

    然则流刃并未没入天渊的背脊,而是指在霸绝的剑身之上,再无能前进一分。“分水”之防从来未曾被人轻易洞穿过。

    “楚神捕剑法果然高绝。”天渊不由感叹,可是彼此更心知肚明的是,如此蓄力一击若是无果,必然破绽大开,天渊抽剑还击,一式“月华”本应对上楚卫蓝脖颈,却仅在其腿上划过。

    楚卫蓝踉跄后退,一时叹从心生。宝剑流刃在他伤躯之下已失七分凶猛,其速卓绝却又腿部受创,一切看来,无异于雪上加霜。

    “楚某还是捕快之时,曾与一东瀛刀客死战,其一式‘牙突’几近要了在下的命。而后楚某将‘牙突’深入揣摩,方创下这一式‘千山音绝’,却不想被血灾轻易化解。看来十年前若是相遇,楚某亦是必败无疑。”曾经的那一幕楚卫蓝永远都会记得,东瀛刀客牙突之式快如闪电狠如凶狼,若不是他先其一步掷流刃而去贯入东瀛刀客胸膛,化去牙突五分力量,只怕那时倒下的人便是他了。尽管如此,他犹未能完全避过牙突,寒刀如冰,差几分伤及要害。他,不过险胜罢了。

    波澜无惊,天渊闻言道,“阁下若是身体无恙,‘千山音绝’必然不仅是此般速度与力量。”

    楚卫蓝苦笑,若言有伤,天渊亦然不是完好。何况此时不容有太多的“若是”敷衍,他鼓舞自我几日几夜方有勇气迈出步子,不说血灾一人阻拦,便是全天下为敌,他亦没想过后退——他不是会害怕失去之人,因为他早已失去全部,就剩一条悲伤的性命,谁有本事,尽管拿走。

    楚卫蓝不会停,明知凶多吉少流刃依旧挥动如风。刀口舔血的日子他过得并不比血灾少,曾经多少次陷入危机他却依旧存活,多少年轮回已过,今日他便再次证明这一出。

    可是曾经的他并未见过血灾,若是血灾嗜血,只怕楚卫蓝早已在江湖之中湮灭。腿部的伤口灼热难耐,足以牵连全身从而滞慢他手中的剑。在漫天流泻的“月光”之下,楚卫蓝终于力不从心地跌倒在地,霸绝的剑尖抵上他愁眉之间一点印堂,在不甘之中承受血灾与霸绝的无上浩威。

    楚卫蓝虽然已跌坐在地,然流刃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如今仍勉强伸在天渊右腋之下。天渊若动,楚卫蓝必死无疑,可是天渊的右臂亦然要成为代价般被废掉,这是如今的楚卫蓝所能做的全部。

    二人之间有过一瞬间的对视,十年前便应上演的一幕来迟却终究未能避过。楚卫蓝手腕一痛流刃已松落,颜儿的弹指神功容不得楚卫蓝在此猖獗。

    “颜儿,这里无需你插手。”天渊说道,喜怒未表。

    “天渊,对于敌人不用讲什么公平与仁义。”颜儿到天渊身前,夫君有伤,这一阵本该由她来上。

    “血灾,你赢了。要杀便杀。”伪君子他见得多,楚卫蓝不想多言其他,虎xue之中,几时容得公平与仁德?

    “阁下便那么想死?”霸绝未动,它遵循主人的心愿。

    却听一声惊啼哀求传来——

    “师父,剑下留人!”

    清角匆忙步入场央,师父一剑而过,楚卫蓝必渡幽冥,那个执着却无恶意的男子,不应该再受命运捉弄。

    “唔?”虽从初始便未曾想过要取楚卫蓝性命,却不料是清角出来阻拦。

    “师…师父,角儿请您别杀他。”清角双目游离,有意避开天渊的目光。

    那日青石桥边,清角被楚卫蓝单独引开战事如何天渊并不知晓,而后又遭傲儿“重创”,待他昏迷醒来之时已是日月轮转几回。他亦问起颜儿清角下落,可是颜儿同样不知。最后是清角与圣枫寻来,事中详细便一直耽搁至今。

    天渊霸绝回鞘不多问不多言,他明白清角此出必有原由。楚卫蓝缓缓站起,腿上被霸绝所赠伤口如被蚁蚀火燎,运气抵御却难耐多日疲劳与旧伤夹击,一阵眩晕几近昏倒。好在流刃未老,支撑他摇晃的身勉强站立。

    楚卫蓝面向清角,嘴角微微有笑,“谢谢你,清角,是你救了我的命。”

    “莫要谢我,师父原本也不会杀你,否则你活不到现在。”当时情急之下哀求出口,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唐突,在他人眼中师父无比嗜血,然则师父的品行她又怎会不知晓?

    “那在下还要谢血灾的不杀之恩了。”楚卫蓝对于天渊的敌意一直未减,天渊在他脑海之中,依旧是曾经的血灾模样。十年前他去过被血灾屠戮过的现场,白墙被鲜血粉饰,残肢拼接不成完整尸身,惊恐难暝的双目与放大的瞳孔,如已过目世间极尽的残酷。便是他,身经百战的神捕见到此幕亦难免震撼,而他所带的手下已有几人忍不住呕吐。而此,他便难免不给血灾定罪。

    而清角听得出楚卫蓝言中的嘲讽之意,“你莫要不识好歹!”秀目染怒,清角不禁说道。

    “不识好歹?呵,也许吧。”楚卫蓝默默感叹,艰难相见,他不想再演化为剑拔弩张的局面。“清角,我能单独与你待会吗?”

    “你明知已无结果,又何必执着?”清角目光转向师父,似在征求天渊意见。

    “角儿,这是怎么回事?”此中繁琐天渊并不知晓,清角与楚卫蓝之间,他想不出会有何种牵连。

    “血灾,这是楚某与洛姑娘二人之事,你这师父管得未免太宽。”他的伊语,或者他与清角的事,不需要有太多的人参和其中,他保守在心中那么多年,早已熟悉了没有阳光的黑暗。楚卫蓝的心结,终究未开。

    “楚卫蓝,你再对吾师不敬,我的剑亦不留你!”清角怒上心头,拇指轻点,剑已出鞘,剑柄直直奔向楚卫蓝胸口。而楚卫蓝并不躲闪,似已无力又似甘愿承受,胸口遭受一击,一声闷吭,一口气不接,陷入昏迷。

    就算被伊语杀死又怎样?这是楚卫蓝脑海之中闪现的最后想法。

    清角手足无措,她以为楚卫蓝会躲,她不过是想稍稍惩戒,却未顾及如今的楚卫蓝已抵抗不住这般力道。

    “我……”清角语塞,望着地上楚卫蓝陷入昏迷依旧未能解开的愁眉,竟有几分凄凉爬上心头。

    “先扶他进屋歇息,有话等会再说。”天渊说道,也有一声叹,除却颜儿,再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