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当依维柯救护车在山路上原地甩尾的时候，师永杰就意识到事情起了变化，虽然无法判断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几乎可以推断出，事情发展的方向必然是不利于集团一方的，因为这个对手，太过于神出鬼没，他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是经过精心计划的，而一个个动作串到一起，自然就是一个周密的行动。 其实从他第一眼认出许正阳的时候，他就断定许正阳此刻一定是受到了要挟，就好像他师永杰要挟陈淑娴一样，而他甚至可以猜到，用来要挟许正阳的，和自己要挟陈淑娴的，应该是同一样东西，那就是方舒的安全，目前，对于许正阳来说，这可能是唯一的软肋。 现在，许正阳既然选择了行动，那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对付集团要挟的计划，要阻止许正阳，对师永杰来说已经不可能了，他在没有受伤并且还有二十多名枪手配合的情况下，都奈何不了许正阳，别说他此刻已经接近一个残废了。可是师永杰坚信，他还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和许正阳同归于尽，现在，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许正阳会疏忽的机会。所以，当依维柯救护车甩尾的时候，他顺势摔倒在地，滚到了车尾的救护设备旁边，那里，摆放着急救用的除颤电极，还有两瓶氧气，要干掉许正阳，只能制造一场爆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要制造爆炸，对于双臂近乎残废的师永杰来说，难度接近登天，所以，就算靠近了氧气瓶，他还得等待，很耐心的等待。 许正阳本没有把半残疾的师永杰放在心上，此刻，就算师永杰从车上夺路而逃他都不担心，一来这个人对自己用处不大，二来要抓到他实在是太容易了。因此，当大切诺基一头冲到路边沟渠内的时候，许正阳将依维柯救护车停在路边，都没有理睬师永杰，便下了车。 透过大切诺基的车窗，他看到驾驶座上一个中年男子，脑袋歪在一边，已经晕了过去。许正阳清楚，这名男子并不是被车辆撞击撞晕的，他在救护车上射出的那粒子弹，准确的引爆了驾驶座安全气囊的爆炸装置，让安全气囊在瞬间打开，巨大的撞击力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司机打晕过去，而司机昏晕之后车子才驶出路边栽入沟渠。 马骁将黑色帕萨特停在路边，走下车来，目光在四周扫视着，此刻这里就像一个简单的车祸现场一样，过往的司机就算匆匆看一眼，也不会太过关注。许正阳选择的是一个接近90度的弯道，转弯速度太快车辆非常容易失控，一旦车子失控，一头扎入沟渠自然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并无异常。 马骁走到许正阳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儿？” 许正阳苦笑着，“他们拿方舒威胁我，没办法，我只能帮他们救人。” 马骁看了许正阳一眼，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个小子一直跟着我，”许正阳说道，“刚才要挟我的人给我打电话说一辆帕萨特在盯我的梢，就是你那辆车，我怀疑是这个小子通报的情况，他和幕后指挥的人一定有直接联系，我准备通过这个小子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窝。” “那就快点动手，我们时间可不多。”马骁点点头，决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这正是S组的行事风格。 废品收购站周边的所有监控探头摄取的录像，整整齐齐在集安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电视幕墙上的四十多个屏幕中排列着，指挥中心内，二十多名警察正在飞快浏览着这四十多个探头拍摄的图像，要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找出一名年轻女子，理论上说是不可能的。可是今天，集安特殊的情况使得这个不可能的任务成为了可能。 上午开始的盘查，使得路上车流稀少，而案发时间是中午，就算没有盘查的影响，街上人流也不会密集。这个废品收购站所处的位置，又在市区与郊区的结合部，平日里本就人烟稀少，因此，这四十多个探头的监控录像中，始终没有出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当时间过去五分钟之后，指挥中心大厅内传来第一个报告声：“73号、74号和75号监控探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戴眼镜的指挥中心主任皱起了眉头，厉声说道：“都认真点儿，这刚刚过去五分钟，你就看完了三个探头，别糊弄。” 报告的民警有些委屈，说道：“我是快进着看的，当然快了。” “谁让你快进的，漏了怎么办？” “不会漏的，”民警语气中充满自信，“因为我负责的这三个探头监控的区域，在那时间就没有人经过。” 随着这位民警话音的结束，指挥中心大厅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报告声，“无异常。”“没有情况。”一阵嘈杂之后，指挥中心主任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为了确保没有遗漏，他已经把每个探头的编号和负责民警制作成了表格，此刻，这张表格大部分已经被画上了对勾，表示核查完毕，未发现异常，只有57、58和59三个探头，依然没有报告，主任看了一眼表格上负责这三个探头的民警姓名，大声问道：“老李，就差你了，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还有一个59号，这个探头拍到一些东西，您来看看。” 指挥中心主任连忙将视线转移到59号探头的监控影像上，说道：“把这个探头的图像放大。”话音刚落，整个电视幕墙的显示都变成了59号摄像头的影像，主任凝神看着，老张cao作着播放器，将时间条缓缓向前推动，只见屏幕上出现一辆大卡车，车斗蒙着帆布，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卡车在慢速播放的画面中缓缓移动着。 主任心中一阵惊讶，今天全市盘查，各处交通接近瘫痪，这样的大卡车一旦出现一定会被结结实实堵在城外，就算在市里，也会被各个哨卡前的车流堵死，而且整整半天，他一直在指挥中心通过监视器观察各个路口情况，他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大卡车在市里出现呢？惊疑之下，他扫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不由大怒，喝道：“老张你个笨蛋，你看的是三天前的录像。” 老张心中一惊，仔细一看，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老眼昏花点错了文件，马上改马上改。”说罢就要去点击页面上的关闭按钮。 “等等，”主任忽然喝了一声，往前跨了一步，只见屏幕上的卡车，在老张松开慢进按钮后，飞快的冲出了探头监控区域，而紧接着，又是一辆，又是一辆，短短半分钟时间，竟然有五辆大卡车飞快的通过，每一辆都是载重十吨的重装卡车，监控录像虽然是无声的，但在指挥中心主任耳中仿佛不断响起卡车剧烈的轰鸣声。 “怎么了，主任，有什么问题吗？”老张战战兢兢的问道。 “把图像倒回到刚才你慢速播放的那一段。” 图像飞快的向后退着，一辆辆卡车如同变魔术一样飞快的从屏幕上倒退着开了回来。 “继续慢进，对，慢进，好，停。”随着主任的一声令下，巨大的电视幕墙定格在一幅卡车的画面之上，探头是从卡车的正前方拍摄的，在巨大的幕墙之上，驾驶室内的司机显得格外清楚。司机旁边坐着一名男子，男子正在低头查看手中，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支加装了瞄准镜的长枪，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主任清楚的认出，那是一支M14步枪。 “快通知刘总，这里有发现。” 山道依然寂静，偶尔有轰鸣的车辆经过，对路边的事故现场似乎视而不见。马骁站在路边，挥动着手臂，似乎在提示过路车辆，免得追尾撞上了已经发生事故的大切诺基，目光却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山道的前前后后和山谷的上上下下。 许正阳已经把车里的各个角落都翻了一遍，此刻他已经将驾驶座上昏迷的司机推到了副驾驶座，自己则坐在驾驶座上，手中拿着一个摩托罗拉数字电台，这个电台，是从那名驾车的中年男子身上发现的，这名男子身上出奇的干净，除了一个电台之外和一支Glock17手枪外，别无他物，连钱包都没有。而数字电台，则是加了密的，此刻既无法向外发出信号，也接收不到任何通话，也就是说，面对这样一个俘虏，除了逼供，许正阳无法得知任何信息。 “怎么样？”马骁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许正阳，从表情就已经知道毫无所获。 “没什么线索，不过可以肯定他不是给我打电话的人。”许正阳说道，“因为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电话。” “电台是加密的吗？”马骁看了一眼许正阳手中的电台，已经猜到了端倪。“问问救护车上那个，他可能知道密码。” 许正阳点点头，向救护车走去。 师永杰把连接除颤器电极的电线外皮剥开后，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虽说撕扯电线外皮用的都是嘴，但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让断骨与周围的肌rou组织发生碰撞，带来剧烈的疼痛。但是，距离制造一场爆炸，还有不近的距离。首先，需要让高压储存的纯氧高速冲出瓶阀，第二则需要电火花引爆氧气，而此刻，他不仅需要打开氧气瓶的阀门，打开除颤器的充电开关，还需要将裸露的电极线准备好，在许正阳登车的瞬间，将电线在氧气瓶阀门口连接，让短路形成的电火花，将高速冲出的纯氧点燃，让高压的气瓶爆炸。可是，要让一个接近残疾的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太难了。 两条电线被师永杰小心的咬在口中，他咬着的是没有剥开表皮的部分，裸露的铜线被他的嘴小心的避开，而且两根铜线尽量分开，决不能让它们靠近。打开除颤器的充电开关难度并不大，师永杰咬着牙，抬起腿，用右脚尖将开关按钮一脚踢开，除颤器发出滴的一声，充电指示灯开始闪亮。第一步完成了，师永杰额头满是汗珠，刚才的动作再次牵动了断臂的伤痛，剧痛之下，他几乎晕厥。 挣扎着站起身，伏到氧气瓶附近，仔细看着阀门，要拧开阀门是不可能的，双手几乎使不上力气，师永杰咬咬牙，再次抬脚，用足了力气，一脚踢在氧气瓶阀门之上，一声叮当的脆响之后，氧气瓶阀门应声断裂，掉在地板之上，高压储存的氧气迅速的从裂口喷出，发出刺耳的嗤嗤声。不能任由氧气这样泄露，漏光了就无法点燃了，压力小了都不行，压力太小就无法爆炸。师永杰扑倒在地，将脸庞贴在氧气瓶的裂口之上，用力压住，耳中的嗤嗤声小了许多，虽说无法阻止氧气外泄，但至少泄漏的速度减少了很多。 两根电极线就含在师永杰嘴里，只要舌头一动，就会让电极线的两端碰到一起，而那时，他只要将脸从氧气瓶裂口拿开，电极迸发的火花就会将氧气点燃，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许正阳，你尽管放马过来吧，我已经准备好和你同归于尽了。 许正阳走到山道拐角处的时候，听到了卡车的轰鸣，山道的坡度并不算陡，但对于满载运行的卡车来说，爬这样的坡道已经颇为费力了。挂着低速档的卡车，发动机发出巨大的怒吼，缓缓的沿着坡道向上挪动着，似乎连地面都在随着微微颤抖。 许正阳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看着从山道拐弯处逐渐露出头来的卡车车头，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柴油燃烧的废气气味，在这刺鼻的气味中，隐隐流动着一丝异样的气息，作为常年担任尖兵角色的许正阳来说，这样的气息太熟悉了，那就是危险。在战火中打滚的人，对危险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如同野兽一般。此刻，危险正悄悄袭来，或许，就来自于那辆缓缓上坡的卡车。 许正阳向马骁做了一个手势，马骁点点头，不露声色的踱着步子，缓缓走到大切诺基车身一侧，背靠山壁，站在车头边，一旦交火，发动机罩下的机械装置，可以有效的降低子弹的冲击，用车辆做掩体，这里是最好的位置。许正阳悄悄将从大切诺基轿车上捡来的Glock手枪握在右手，将从康剑成身上夺来的**握在左手，毕竟，Glock手枪弹仓中的子弹是压满的。 卡车继续喘着粗气，移动的速度更加缓慢，随着一声刺耳的卡卡声，卡车似乎顿了顿，继续缓缓爬行着，那是换挡的声音，司机又换了一个低速档，车子的速度更慢，低速档巨大的马力，努力拖动着这辆庞然大物，挣扎着前行。 许正阳已经看到了司机的面孔，卡车驾驶室中只有一个人，那是一名年轻男子，皮肤黝黑，头上光光的没有一根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司机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左右看着路边的情况，似乎在小心避让着路边停放的事故车。在这山道急转弯的地方，驾驶如此庞大的卡车，确实需要更加小心。 当卡车开到救护车旁的时候，发动机终于爆出了更加巨大的轰鸣，排气管排出的黑烟一股股升腾着，车子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在经历了一场耗尽精力的运动后，胸腔中本来就已经残破的心脏最后挣扎了几下，停止了跳动。随着卡车发动机发出最后的喘息，对面上坡上忽然闪过一道光芒，光芒从许正阳眼前一晃而过。 许正阳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身子如同泥鳅一般滑入救护车车底，接着如同水银一般，流泻而过，滑入靠近山崖崖壁一侧的浅沟之中。几乎是同时，一声叮当的脆响，一发7.62X51mmNATO标准步枪弹击穿了救护车的车身。M14自动步枪，继M1步枪之后的美军制式武器，在越南战场上因过于笨重被美军士兵诟病，甚至不少美军士兵扔掉M14换为AK47，最终被M16取代退出历史舞台。但其精度高、射程远的优势，使其受到特种部队士兵的欢迎，并最终在阿富汗、伊拉克战争中被美军再度使用，配备了高精度枪管、两脚架和瞄准镜的M14，是远程精确火力支援的利器。此刻，对面的山坡上，至少有一支这样的武器，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等待着收割许正阳和马骁的生命。 许正阳尽量将身子贴近沟渠的底部，在高倍光学瞄准镜里面，露出地面哪怕只有一寸，也会招致子弹的攻击。对手的动作太快了，从自己出手袭击后面跟踪的大切诺基轿车到狙击手部署完毕，只有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对手时刻知道他的位置，难道跟踪自己的不止后面一辆大切诺基轿车吗？不会，他相信自己的反跟踪能力，后面如果还有跟踪者，一定早已被他发现，那对手是怎么跟上来的呢？他瞟了一眼车头扎在沟渠里的大切诺基，心中顿时明白，这辆大切诺基，一定有卫星定位装置，只要这辆大切诺基没有跟丢目标，对手就时刻掌握着他许正阳的位置，他们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远到自己根本无法看到。从一开始，自己就在人家的包围圈之中，如果不是自己突然出手，只怕下一步只能乖乖开到人家设好的陷阱之中束手就擒，或束手待毙。 又是一声枪响，大切诺基的车头发出当的一声，弹头钻到发动机舱内，发动机舱缝隙中冒出一股白烟，冷却发动机的水蒸汽从破裂的水箱管道中喷出，马骁的身子也只好伏下，此刻的局面，正是单兵作战的噩梦，敌人的狙击手用优势火力，取得了完全的主动，而许正阳和马骁，几乎连露头的机会都没有。 许正阳的目光顺着地面溜过去，看到卡车边上，多出了一双脚，脚上穿着黑色的陆战靴，卡车上有人下来了，是从驾驶舱一侧下车的，看来是那个年轻的司机，司机不慌不忙走到大切诺基旁边，自信而又稳健，他相信他的同伴，已经控制了战场局势，敌人在火力之下被压制，自己在这个战场上，是绝对安全的。 大切诺基轿车的车门被打开，从救护车底端看过去，那双脚继续走着，向卡车的方向，却只有一双脚，许正阳明白，此刻那名年轻的司机一定是将昏迷在大切诺基上的男子扛在肩上背回卡车，可以预测，下一步，男子将到救护车上救走另外的同伴，而一旦救护车上的伤员被救走，接下来对许正阳和马骁的屠杀将没有任何障碍。再不反击，就只能坐以待毙。 许正阳看着那双一步步靠近卡车的陆战靴，将左手的54手枪缓缓抬起，枪身慢慢探出沟渠，只听一声金属撞击之声，许正阳只觉得手腕一麻，手枪脱手而飞，对面的狙击手竟然一枪击中了他的手枪，其实只需再等一秒，许正阳握枪的手就会探出到路面之上，那时开火，完全可以将许正阳持枪的左手打飞。但狙击手不愿意冒险，要确保被压制者没有开火的可能，确保同伴从容施救，确保屠杀在己方全都安全了再开始，这是万无一失的打法。 从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师永杰就知道救兵到了。他的心中一阵轻松，却又不敢太过欢喜。许正阳这样的对手太过强悍，自从在市场和许正阳交手之后，师永杰已经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对手了，那如同鬼魅的身法，神乎其神的枪法，冷静到极点的判断，绝不是他所能匹敌的，甚至不是他所能想象的。此刻，集团来了多少人，布了怎样的局，有什么计划，他一无所知，就算他知道计划，此刻也丝毫帮不上忙，或许此刻，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静观其变，才是上上之策。一旦打开车门上来的人是许正阳，他师永杰会毫不犹豫的引爆氧气瓶，在第一时间，绝不迟疑。他已经清醒的意识到，在如此可怕的对手面前，任何犹豫，都意味着给了对手一击制胜的机会。反正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不在乎多这么几分钟，咬咬牙，等着，希望打开车门上来的是自己的同伴。 许正阳再次看了看救护车底，卡车司机已经将大切诺基上的男子转移到卡车之上，正向救护车走来，许正阳用后背紧贴着沟底，缓缓挪动着，将自己的身体转移到救护车前轮附近，车子的轮胎面积虽然不大，但足以遮挡自己的手腕，利用车轮的遮挡，只需将自己的右手探到路面上开枪，就可以击中卡车司机的脚，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唯一机会。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Glock手枪迅速伸出路面，准备开火。 “这么多卡车，到底要干什么？”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总队长刘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整整五辆载重达十吨的大卡车，在三天前驶入那个废品收购站大院，一天之后又陆续离开。如果不是偶然被他们发现其中一名男子手持枪械，这个车队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关注。 “情况通报给现场了吗？”刘成问身边的指挥中心主任，指挥中心主任点点头，说道：“已经和陈队说了，也告诉了康局。” 刘成沉默着，走到指挥中心悬挂着集安市地图的墙壁旁，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1:10000的比例尺使得地图显得颇为巨大，废品收购站安静的躺在地图一角，看起来平庸而又呆板，没有丝毫的异常。为什么是这儿，这里有什么特殊吗？ “为什么是这儿？”陈云在心中也问着同样的问题。所有人员此刻已经成功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周边的居民和工作人员也已成功疏散。液化气站天然气管道的输送已经停止，大部分液化气罐已经搬走，能做的都做了，但爆炸之后到底会有怎样的破坏，他无法估计。如果仅仅是为了一次劫夺，就制造出一场引爆整个液化气站的爆炸，这也太耸人听闻，要知道，如果不及时切断液化气供应，这场爆炸很可能会引起全市液化气管道的连锁爆炸，那带来的灾难将是全市性的，能制造出这样灾难的人，已经超越了丧心病狂的境界，简直毫无人性可言。此刻，虽然已经将天然气切断，他依然不敢保证，一旦液化气站被炸上了天，会不会对地下的天然气管道造成影响。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了。 就在许正阳枪口刚刚伸出地面的刹那间，一声清脆的手枪枪声打破了山道的寂静，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没有丝毫犹豫，许正阳果断扣动扳机，9X19mm帕拉贝鲁姆手枪弹7.45克的弹头，以357米/秒的初速冲出Glock17的枪口，准确的穿过救护车车底，撞入了那名卡车司机的陆战靴。卡车司机的右脚前脚掌，在子弹的冲击下炸开，血rou四射，司机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又一发子弹准确的打入司机的膝盖。 第一声手枪枪响来自于马骁，当许正阳移动的时候，马骁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当许正阳移动到位准备射击时，他向天开火。S组的常规战术，一个准备行动，另一个负责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枪手瞄准范围毕竟有限，听到枪响，一定会将视线向枪响的方向转移。而多年共同作战形成的默契，使得马骁坚信，他的枪声一响，许正阳就会在第一时间行动。果然，计划成功了。 卡车司机受伤似乎激怒了伏在对面山坡上的枪手，M14步枪的枪声再次响起，路边沟渠上不时升腾起一股股尘土，被弹头激起的碎石四处飞扬着，不时从许正阳的面前掠过，对手开始用步枪进行压制性射击，一发接一发的子弹，就是要封住许正阳的射界。许正阳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处沟渠中的马骁，马骁身边的路基，也被弹雨笼罩着，看来对面山坡上的枪手，不止一个。没办法，只能孤注一掷了。许正阳暗暗叹了一口气，移动枪口，瞄准了救护车的车底的油箱，射击。 油箱被打穿了，汽油从油箱中汨汨涌出，如一股涓涓细流，落到地面，顺着山道向下蜿蜒而去。还不够多，许正阳默默算计着，接连射出两发子弹，三个单孔凑在一起，连成一个巨大的洞，汽油泻露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正阳伸手在身上摸索着，没有打火机。要制造一场汽车油箱的爆炸，靠枪击是做不到的，子弹只会击穿油箱，绝不可能引燃汽油，要引燃汽油，需要明火，但此刻，他的身上除了那部手机和一部电台之外，别无他物。对了，电台。许正阳将电台从口袋中摸出，贴着对面扔了出去，电台稳稳落在油箱下面，从弹孔中漏出的汽油浇到电台上，溅出一朵朵油花，四散开去又聚拢而来，继续沿着山道向下流着。 许正阳再次拿起手枪，向着电台开火。子弹从斜上方正中电台的话筒，向下的冲力将话筒几乎击得粉碎，弹头将电台压在地上，被高速击穿的电路板在射击产生的高温下爆出一串电火花，汽油被引燃了。沿着汽油流出的方向，一股火舌窜入油箱，此刻，只能等待，等到油箱内温度足够高，高到狭小的油箱空间无法承受汽油剧烈燃烧形成的巨大能量，就会造成一场爆炸，而这段等待的时间，绝不会太长。 废品收购站里的爆炸虽然没有想象中剧烈，也足以将马路两边的房屋震得玻璃碎裂，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陈云和刘鹏清楚的感到大地在脚下发出微微的颤动。刘鹏看了一眼液化气站的方向，万幸，那里并没有升起冲天的火焰，看来炸弹威力有限，并不能引爆附近的液化气站。陈云感觉松了一口气，如果液化气站爆炸了，后果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当他看向刘鹏的时候，却发现刘鹏的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有什么不对吗？”陈云疑惑的问道。 “咱们离得够远的了，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地面的动静，离得那么近的液化气站却没事儿，这不正常。” “难道液化气站爆炸了才合你的心意吗？”液化气站没有被引爆，让陈云感到莫名的轻松，不由自主的，竟然在语气中带出了调侃。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刘鹏面色凝重，“这场爆炸绝不会这么简单。” “你是说还会有另一颗我们没有发现的炸弹，等着我们以为安全返回去之后再爆炸，把我们都炸个粉身碎骨。”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刘鹏说道，“不过我认为，对手的目的不一定是我们的性命，如果想让我们死，把炸弹时间往前调，让我们根本没有撤离的时间就可以了。我倒宁愿相信，这场爆炸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做给我们看的？有什么目的吗？”陈云觉得有些离奇。 “掩人耳目。”刘鹏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场爆炸绝不是仓促而为，设置这样一个局，绝对是为了隐藏一些事情，一些绝对不想让你们警察发现的事情。” 卡车司机用手扶着依维柯救护车的车身，强忍着疼痛。右腿已经彻底废了，脚掌被打飞了半个，小腿几乎被打成两截，膝盖被打得粉碎，下半辈子，恐怕要与拐杖或者轮椅为伴了。但是此刻，当务之急就是保住性命。如果不是强烈的求生欲望，在膝盖中枪后，他早已一头栽倒在地了，但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身体的躯干暴露在依维柯救护车的底盘之下，必将有接二连三的子弹射入自己的身体，要了自己的性命。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如果换了自己躺在救护车的另一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咬紧了牙关，让自己跪在地上，任凭鲜血顺着山道往下流，努力从腰间抽出手枪，将枪管伸到救护车底盘之下，不用瞄准，扣动扳机。枪声如同爆豆一般清脆，子弹如同一个扇面，平整的在救护车底盘下扫过。许正阳听着开枪的节奏，看着自己面前崖壁上被弹头激起的尘土，心中暗暗赞叹，是个用枪好手，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用手枪打出这么漂亮的扫射火力，浸yin在枪支上的岁月绝不会短。子弹如同一把巨大的铁爬犁，犁过依维柯救护车下的空间，先是从左到右，接着是从上到下，有条不紊，一步步逼近许正阳的身体。 依维柯救护车忽然晃动了一下，车身迅速一歪，接着又是一下，车子如同一个醉汉打了一个趔趄，向许正阳一侧偏转了一个角度。紧接着，车上忽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钢化玻璃顿时布满了裂痕，车内的氧气瓶爆炸了。 当卡车司机的子弹击中救护车车轮的时候，车子发生了晃动，而此刻，拼尽全力准备引爆氧气瓶的师永杰，终于快要坚持不住了。在第二个车轮也被击中，车子再次晃动之后，他顺着氧气瓶滑向地板，口中紧咬的电线不由松开，那裸露的电极碰到一起，迸出火花。高速冲出气瓶的压缩氧气终于发生了爆炸，手术刀小组的四哥，被瞬间裂开的钢瓶夺去了生命。 几乎是同时，依维柯救护车的油箱发出一声巨响，油箱中冲出的火球在气浪冲击下席卷而去，将紧紧靠着车身的卡车司机吞没，黑烟向天空升腾而起。 山猫的心中掠过一阵阵慌乱，这种感觉在成为集团应急处置小组的顶尖狙击手之后，几乎从来没有过。当他从国内知名的特战部队退役之后，一度认为自己的生活失去了方向，因为自打摸到狙击步枪的第一秒，他就知道，这种铁制的致命武器，将是他最佳的终身伴侣。狙击镜中的世界，就是他的全部世界。选择最佳狙击位置，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直觉，不用分析，不用计算，只要一眼，他就能认定狙击手隐蔽的最佳位置。而敌人精心隐蔽的狙击手，在他的眼中，就像暴露在土豆堆中的白菜一样，醒目而又可笑。 离开军队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生存下去，在这个歌舞升平的社会里，拥有的唯一技能就是索人性命的他，恐怕连糊口都是个问题。直到集团的人找上门来，他的生活才真正重新开始。 参加集团集训的时候，他见到了来自各个部队的人，他们都曾经是军事尖子，有的甚至和他在同样的军事技能比赛中同场竞技，退役之后踏入社会，都同样的茫然不知所措。此刻大家聚集在一起，聊得最多的就是集团存在的意义。教官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腐败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需要来一场大手术，我们就是一把高效的手术刀。那崇高的目标，每次都能让这帮曾经的兵王热血沸腾。但山猫没有，对山猫来说，目标是什么不重要，他需要的就是狙击步枪，将自己隐藏在吉利服下，用狙击镜来观察世界，用枪弹收割性命，这才是他的世界。他不需要知道为什么战斗，他只需要战斗，对于他来说，只要拿起枪，就够了。 当集团培训结束开始执行猎杀任务的时候，山猫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狙击镜中的目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目标而已，目标就是用来终结的，至于为什么他会走入自己的狙击镜，山猫不关心。天生的杀人机器，这是集团高层负责行动的副总管对山猫的评价。于是，毫无悬念的，在经过为期两年的实战考验后，山猫进入了集团最顶尖的应急处置小组。如果说手术刀小组是王牌军的话，应急处置小组就是特种部队。在这个小组里，山猫成功组织了一个又一个战役，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直到今天。 今天的行动指令来得很突然，不过作为应急处置小组，临危受命是寻常之事，如果不是突发严重情况，也就不需要他们出马了。作为狙击小队的指挥，山猫带着两名狙击手以及各自的观察手组成了一支六人小队，在东榆树湾一处报废机动车处理点设伏，等着将被引入伏击圈的对手。 对手的情况事先已经做了简报，据说是鼎鼎大名的S组第一突击手，指挥官反复强调决不能掉以轻心。说实话，对此，山猫一直有保留意见。当年对S组的那场血战，他略有耳闻，据说集团损失惨重，在下毒之后居然让第一突击手成功突围，突围之前还重创了一众设伏的人员，简直是奇耻大辱。 对此山猫一直不理解，集团拥有顶尖的杀手组织手术刀，拥有顶尖的战斗团队应急处置小组，为什么舍近求远，要雇用地狱鸟这样二流的雇佣兵组织，简直是多此一举。实践证明二流佣兵就是二流佣兵，那么多人对付一个中毒的特种兵，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差点儿全军覆没。如果换了他们这帮真正的精英，何至于有今天的麻烦？ 虽然在心中不以为然，但在战术安排上，山猫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报废机动车处理点，地形复杂，既有利于狙击手隐蔽，也有利于目标藏匿，他精心选择了三个狙击点，凭他多年的经验，只要目标走入这个院子，就绝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可是，就在埋伏设好之后，忽如其来的命令通知他，狙击地点改变，目标已经就位，需要迅速转移至目标所在的位置，前往老虎沟的山道拐弯处。 这是第一个不祥之兆，临时改变计划，是特种作战的大忌，尤其是狙击战术的大忌，虽然应急处置小组本来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但临战之际突然改变战场，却也少有，而且此刻，目标已经到位，也就是说狙击手要在目标就位的情况下选择狙击位置，这在狙击战术中绝对属于本末倒置。一场成功的狙击，有时候要求狙击手事先对目标进行长期观察，摸清目标规律之后才会开始伏击。而行动前的潜伏有时会长达几天，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等待那一击必杀的零点几秒。可是今天，自己竟然要带着小队转移到一个目标早已就位的战场，这就大大增加了狙击作战的难度。不过作为集团的资深战士，他知道任何抱怨和质疑都是没有用处的，面对命令，只有执行，没有选择的余地。 转移时间很短，因为两个地点的距离不足两千米。为了隐蔽，他们没有选择乘车，也没有选择沿山道移动，而是选择山间小径越山而过。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特战队员来说，翻过这样的小山包简直像一场游戏，因此当许正阳对大切诺基的检查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三名狙击手和三名观察手都已就位，并静静隐蔽在山道对面的山坡上。 让山猫聊以安慰的是狙击位置还算理想。山坡上植被茂密，对面又视线开阔，狙击镜中目标清晰可见，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干净利索的完成这场狙杀。就在这时，来了第二个不祥之兆。指挥官下令，狙杀要在营救结束之后开展，狙击小队当前的任务是掩护营救。 山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隐蔽是狙击战术的常识，开枪就意味着狙击手位置的暴露，而一个在战场上暴露了位置的狙击手，必将迎来对手疯狂的反击。可按照现在的命令，暴露位置是在所难免的，因为掩护就意味着火力压制，这就再次犯了狙击战术的大忌。可估算了形式之后，山猫心中略略一宽，站次战斗，本就不是常规战斗，此次战斗自己一方占据着绝对的火力优势，三支狙击步枪，再加上三名观察手的突击步枪，形成的火力网制造的不是一次秘密的狙杀，而是一次压倒性的火力覆盖，是屠杀。既然如此，暴露了位置又有什么关系？在自己的位置远在对手的手枪射程之外，就算对手手中有步枪，自己也有信心将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更别说组织反击了。 于是，他静静等待着，观察着局势的变化。当那辆载有营救力量的卡车蹒跚着出现在山道上的时候，他的狙击步枪已经锁定了那名S组的第一突击手。就在此刻，出现了第三个扰乱他心神的不祥之兆，因为此刻出现了一个绝佳的狙击机会。 那名叫做许正阳的目标，正毫无防备的出现在狙击镜中，只需要扣动一下手指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山猫是个职业军人，战斗的本能不会让他顾忌营救之后再行狙杀的命令，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一次错失良机可能造成无尽的后患，因此，他不会迂腐到不加应变的执行命令，所以他决定射击。可就在他开枪的一瞬间，许正阳忽然移动了，于是，狙击生涯中的第一次，山猫失手了。 山猫知道狙击镜的反光是狙击手天敌，不管用多么高新的科技，光学瞄准镜都会不可避免的或多或少反射光线。而减少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快速瞄准，快速射击。这点，山猫能做到，让目标在感觉到光线反射的时候就成为一个死人。但是今天，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许正阳逃走了。在狙击镜中，他亲眼看到了许正阳转移的动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有人能做出那么快的规避动作，而动作流畅的几乎毫无阻滞，简直像流水掠过山坡一般，等到他准备射出第二发子弹的时候，狙击镜中已经看不到许正阳的身影，那条该死的沟渠，那么浅浅的沟渠，恰好将许正阳的身体牢牢遮挡，让许正阳从自己的射界中彻底消失。现在，他能做到的就只剩下火力压制，按照原定计划，将目标压制在沟渠中，不能让他们有任何还击的机会，让集团的营救行动顺利开展。 压制进行的很顺利，他成功的打掉了许正阳手中的手枪，集团的人也成功的把大切诺基车里的伤员救了出来，接着需要将救护车上的再救出来。就在这时，第四次，山猫觉得极度不安了。山谷中响起了手枪的枪声，枪响的方向来自于另一个方向，那里藏着另一个人，是山猫的同伴负责压制的。但这一枪打得很盲目，似乎是向天射击。山猫心中微微一惊，这是掩护，精通特种作战技术的他知道，这是在用枪声吸引他的注意力，接下来恐怕要有事发生了。果然，集团负责营救的枪手忽然跪倒在地，右腿迸出鲜血，许正阳还是动手了，选择了一个自己看不到的角度。就在这个时候，山猫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一半，至少一半，营救行动失败了。 营救计划既然已经失败，那就不要再多纠缠，至少要保证猎杀计划成功。山猫目不转睛的看着狙击镜中的救护车车底，他的观察手也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只等许正阳一露头就开火。紧接着有了第一声爆炸，山猫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马上就是第二声爆炸，大火浓烟瞬间升腾而起，山猫心中再次一惊，如果自己是许正阳，必将趁着浓烟转移到狙击手的视线之外，而一旦自己失去了目标，那就将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因为对手，是在特种作战中几乎战无不胜的S组第一突击手。 浓烟逐渐消散的时候，山猫不出所料的发现，狙击镜中的世界出奇的平静，他绝不敢奢望许正阳依然如同待宰羔羊一般伏在沟渠中躲藏，他只能断定，此刻，许正阳已经转移，下一步必将对自己一方发动攻击。而此刻，他只能下令撤退。但是，他在心中默默想着，现在撤退，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