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同归于尽
都说出自本能的关心一定是真诚的关心，如此危机时刻，诸葛蓝兮还能顾及到她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所谓朋友，沐瑶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热流。她冲着诸葛蓝兮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而后一边吹着萧，一面慢慢地走向鹤炳。所有的人都看着这个淡然如水的女子，月光照在她平凡却镇定的脸上，照在她粗糙的布衣上，女子的身上像是裹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你们快走吧，现在撤离还来的及。”在经过诸葛蓝兮的时候，沐瑶低声说道。 “不，我们是死士，完成任务便是生，任务失败便是死。” “活着，还可另寻契机，假若你们今天都死了，鹤炳却依旧逍遥世间，你们的死又有何意义。” 闻言，诸葛蓝兮陷入沉默。她不是不知道今天刺杀行动已经无望，只是他们已经谋划了这么多年，服用转生丹，历经各种残酷训练，隐姓埋名地度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堡主说，不成功，便提头来见，也许自他们初生时成为阴阳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 “沐瑶，我不能，即便死...”她也要给主子一个交代。 沐瑶伸出手拦断她的话，而后重新吹起萧，步伐坚定地朝鹤炳走去。 诸葛蓝兮惊愕地望着沐瑶决然的背影，不明白她的用意：“沐瑶...”她喃喃地叫唤着那向崖边走去的沐瑶，沐瑶却仿佛没听到她的喊声，径自走到鹤炳的身前，然而她刚靠近，鹤炳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冲她愤怒地嘶吼一声，而后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将她腾空举起。 众人均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她的脚底下便是万丈悬崖，只要鹤炳手一松，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诸葛蓝兮脚底一蹬，不顾一切地朝着鹤炳扑来，却被鹤炳袖袍一拂，强大的气流将她狠狠地掀得飞了出去，撞在了远处的青松上，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昏是死。 沐瑶的排箫掉了，掉入了脚下的悬崖。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拍打着鹤炳的手，可是她越是挣扎，那掐着她脖子的手就收得越紧，沐瑶止不住地咳嗽出声，满脸涨得通红，她看得出这个男人眼中翻滚着nongnong杀意，自己再不想办法必死无疑。如此想着，沐瑶暗自一咬牙，几乎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反过来抓住鹤炳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毫无预兆地运力使自己的重心往下一沉，与此同时，双手募地用力一拽。早已丧失理智的鹤炳便被她防不胜防地拖入了悬崖。 坠崖的那一刻，她听到凌乱的脚步声阵阵传来，她听到扬鸿惊惶的叫唤，这次他叫的不是沐瑶，而是将军。东杞的精兵们来了，可惜他们再也见不到他们奉之为神的修罗将军了。传说中的地狱修罗将在她的陪同下，回归地府。沐瑶欣慰却又无奈地一笑，只可惜了那如玉的公子，她不能实践她的诺言了。 然而，被她拖下山崖的鹤炳似乎并不甘心就此回归本土，刚掉下去，疯狂的野兽便意识到了危机感，慌乱中他试图挣开沐瑶的钳制，可沐瑶似乎铁了心要与他同归于尽，她反过手来死死地抱住男人的腰身，心中的执念发挥出极限的力量，任凭他怎么用拳头砸在她的后背，力道之狠令她几乎五脏俱损，沐瑶依然咬着牙死死抱着他不放，她知道只要她放手，凭这个男人的身手定能飞上去，而一旦他飞上去，死得就是上面的那些‘姑娘’了。她不只不能放手，她还要阻止他向上运力，沐瑶腾出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自袖中拔出一根绣花针，猛地扎向鹤炳的囟门xue。然而，她手快，鹤炳躲闪的速度比她更快，沐瑶的针很快被男人打落。他怒吼一声，发泄似的狠狠地咬住那抱着他的女子的肩膀，剧烈的痛传来，沐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阳光灿烂的夏日，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七岁的孩子开心地荡着秋千。 裹着黑色面纱的妇人自院外走了进来。 “死丫头，你又在偷懒！” “我叫你蹲半个时辰的马步蹲了吗？该背的书背了吗？我叫你练的琴曲练了吗？”妇人阴郁着脸揪起秋千上的小孩，抡起一旁的扫帚就往小女孩的屁股上抽：“叫你偷懒，叫你不思进取！” “娘，我错了，瑶儿知错了。”小女孩哭的稀里哗啦的。“您吩咐的瑶儿都做了，瑶儿只是累了，瑶儿只是想歇一会儿。” 妇人的手一顿，大概也是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过分的严苛。她微微一叹，丢了扫把，将七岁的小孩抱在怀里：“瑶儿，你要知道你身上背负着娘亲的希望，你这辈子注定了不能拥有寻常人的喜乐。” 阴郁的妇人转眼间又像是变了个人：“娘亲知道你苦，可是你要忍着，你现在所承受的每一分煎熬，都是为了降低将来报仇时的风险。” 闻言，七岁的孩童突然扬起天真无邪的小脸，不解地看向她：“娘亲，我们的仇不是已经报了么？萧南天已经死了呀。” 可是妇人似乎听不到她的问话，喃喃自语着：“瑶儿一定要替娘报仇，是他们，是他们，是他们害得娘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娘亲，他们是谁？我该找谁报仇？萧南天已经死了，我该找谁报仇？” 可是她的娘亲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神情呆滞地看着女孩儿片刻，而后突然发了疯般抓住小女孩的肩膀，妇人面目狰狞地：“那个狠心的女人，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娘，你弄疼瑶儿了...” “我要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妇人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肩膀，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她的rou里,似要穿透她瘦弱的身躯... “她是谁？” “娘，你到底在说谁？” “娘...” 又是一个纠缠不清的噩梦。 昏迷中的沐瑶募地睁开了眼，她迷迷糊糊地望着上方澄碧如洗的天空，一时间浑浑噩噩地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正身在何处。直到身边冰冷的嗓声低沉响起：“醒了？” 朦朦胧胧地瞧向那说话之人，待看清那盘腿而坐之人，沐瑶倏地爬起身，本能地往后一退，却只觉得身后一空，身子便不受控制往下倒去。 “女人，你就不能安分些么？”鹤炳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过来，显然他的意识已然恢复。 沐瑶的意识也瞬间清醒了，她这才发现她二人处在悬崖底部的一块大岩石上，岩石的四面均是深浅不知的湖水，她适才差点掉了进去，而圆湖的周边便是陡直的峭壁。放眼望去，不远处的东北角的山崖上，一条大瀑布如玉龙悬空，滚滚而下，不断地注入这片幽深的大湖中。 沐瑶看清自己的处境后，却并没有为自己大难不死而感到高兴，毕竟那个男人也还活着。 沐瑶试图推离鹤炳的怀抱，然而她刚一动，肩膀处就传来撕裂般的痛，不只肩膀，沐瑶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就像散架了般，酸痛无比，完全使不上力。适才刚醒来意识还没恢复，倒没觉得什么，现在她只觉得连呼吸都会牵动心脏，痛得她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鹤炳沉沉地冷哼一声：“不自量力，活该你如此狼狈！” 嘴上是这么说，鹤炳却似乎并不打算计较她的背叛之罪，长臂一伸，将瘦弱的女子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 “你先睡会吧，一切待我体力恢复再说。”鹤炳低沉的嗓声透着nongnong的疲惫。 沐瑶愕然地看着安然地闭上眼睛的鹤炳，完全不懂这个男人的心思，她将他拖下了悬崖，他不该一掌拍死她么？为什么反而要救她？ 罢了，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去想那么多了。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鹤炳若真的想杀她，她似乎只有任宰任割的份。他要杀就杀吧，这条侥幸多出来的命，她还不抱什么期待。折腾了这么久，她现在真的好累。沐瑶无力地枕在鹤炳的腿上，闻着男子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天竺花香，而后闭上眼，再次沉沉地睡去。 沐瑶不知道的是，在她闭上眼之后，那抱着她的男子却又缓缓地睁开了眼。 听着她均匀细长的呼吸声，轻轻地拂上那张光洁如玉，绝美无双的容颜，鹤炳的眸光并无变化，仿佛他一直以来都知道，事实与真相本该如此。 他黑不见底的双眸注视了她片刻，直到瞥见女子被他咬伤的肩膀，鹤炳微微一叹，叹息里透着淡淡的无奈。 “她是谁？” “娘，你到底在说谁？” “娘...” 只要闭上眼，便是无休止的噩梦。 意识朦胧中，沐瑶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千年冰潭，潭水冰凉刺骨，渗透她全身的毛孔，冻结了她的心与飞，冻结了她的灵魂与rou体。她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着，直到一个同样冰冷的躯体紧紧地包裹住她的身躯。两具冰冷的躯体紧紧地相拥，久久又久久地，奇迹般地温暖了彼此的身体...模模糊糊中，沐瑶感觉到一股热气不断地自身体某处传来，而后逐渐蔓延全身... 沐瑶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已偏西，周遭静悄悄的，只听得风过山谷时的呼呼声，以及飞禽展翅而过的扑腾声清晰地传来。沐瑶环视了四周一圈，只见湖面上烟雾缭绕，雾气腾腾，不远处的瀑布从高处激泻而下，一碰岩石即化成浪花朵朵，成了这幽静的山谷间最活跃的风景。 鹤炳呢？沐瑶下意识地瞧向身旁，身旁却早已空空荡荡，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