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和尚之死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各院的僧人多数已是安眠，仅有几个打更的沙尼还在寺中巡查。

    药师殿此时尚有灯火未息，火光中药师佛左手执持药器无价珠，右手结三界印，身着宝佛衣，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台，慈眉温目。两侧各立着日光菩萨与月光菩萨，台下另有十二神将拱卫。

    供桌左侧椅子上盘腿坐着一个老僧，正借着烛光翻阅典籍。

    慧远禅师心中惦念着白日里元真的分魂之症，又见他不肯改换师门，不忍见一条鲜活的生命最后变成假死人，是以此时正细细阅读《慧识经》等经书，期盼能从中找到一条两全之道。

    忽然。一阵风灌进来，烛光疾舞，烛影闪动。

    “你来啦。”慧远禅师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知道我要来？”

    “老衲等你多时了。”

    “那想必大师也是知道我的来意了。”

    “正是！我翻阅······啊！怎么是你！你？”

    烛影摇动不息，一声闷哼传出，溅出一股鲜血，喷在慧远身前的供桌上，经书均被染成鲜红。

    “咚——咚！咚！咚！”更深漏静。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个小沙尼提着灯笼迈进僧医院，见药师殿大门仍然开着，心道慧远师祖如何还未休息，于是探头探脑朝殿内看去。

    “啊！杀人啦！杀人啦！”一声惊叫在静夜之中异常响亮清晰，震的药师殿外树上的乌鸦扑腾乱飞。

    慧悟方丈面沉似水，一想起自己与慧远禅师师兄弟近百年，感情不啻亲兄弟，如今却是伊人已逝，佛影茫茫，心中悲恸不已。他也曾经数次劝师弟修习念力，好有一技傍身，免遭不测。只是师弟总是说那些都不过是执念，学了反而会离佛越来越远。如今果然是不幸言中了。

    “可查出死因？”见戒律院惠能师弟检查完惠远的遗体，惠悟方丈问道。

    “方丈师兄，惠远师弟乃被人一掌击中心口，心脏碎裂而死。惠远师弟体内阴气横行，只怕是酆都之人或者灵修一类所为！”一个黑面老僧道。

    “不然。以我所见，只怕未必。”一个白面老僧眼中精光闪烁。

    “惠知师弟何意？”方丈问道。

    惠知乃是弥陀寺“悟、禅、方、能、知、心、远”七大神僧之一，素来念头通达，有大智慧。此刻除去闭关突破的惠禅禅师和追寻葛家村惨案踪迹的惠心禅师以及惨死的惠远禅师，此刻，四大神僧都已是齐聚药师殿。

    “师兄你想，惠远师弟虽是不修念力神通，佛性在我众人之中却是最为深厚。这药师殿中守殿大阵乃琉璃三界阵，以师弟之佛性，开启阵法，守在阵中，便是酆都大帝一时半会也是无可奈何。”惠知和尚道。

    惠悟方丈道：“正是如此！”

    惠知接着说道：“可是惠远师弟却并未开启阵法，并且老衲刚刚也查探了一番师弟佛体，其面色惊讶，却无恐慌，以我所见当是相识之人所为！这人既然能随意接近师弟，不是惯识之人，也应是知根知底之人！怕只怕这人尚在寺中，目标不只师弟一人啊！”

    惠能道：“这人掌法定是来自阴界无疑，修行的也是阴气而非念力、灵力，只需集中合寺之人，一查便知！”

    唯一不曾开口的惠方禅师忽道：“殿中可曾少了什么？”这老僧颧骨奇高，额头有若鸡子。

    便有那惠远的弟子智行在殿中搜检一番后回禀，道是殿中并未少却何物。

    站在惠方禅师身后的他的徒弟，素来负责看管经阁的智机忽道：“惠远师叔日前曾来向经阁长老借阅的一本《慧识经》不见了！”

    惠悟方丈心中一动，说道：“封闭山门，请凡俗香客下山。惠能师弟负责寺中僧人及挂单的游僧，惠方师弟请其他派香客至大雄宝殿，特别是青城剑仙派的忘尘子，还有武当派的元真道长。”

    元真幽幽睁开眼，望了望墙上悬挂的佛像，长出一口气，苦笑道：“看来这家伙果然顽固异常！我都恨不得一刀捅死他！真是烦躁！”

    原来元真听惠远老和尚说自己头痛乃是由于得了分神之症，脑海中生了另外一个神识，两个神识夺主才导致的，不由的对那第二神识痛恨不已，想要将这第二神识灭掉，好解了自己的病症。于是也不问后果，反观内照，神识沉入泥丸宫的识海之中。

    识海正中是一个发着紫色光芒的球体，旁边是一个很小的黑色球体，二者大小相差不小，有如大碗与鸡蛋。元真心神微动，那紫球一阵变幻，最后化为利剑模样。元真心中暗喜道：“这紫色的大约就是自己神识的识核了，那么旁边这个黑不溜秋的一定就是所谓的第二神识。自己这神识可是比那黑色的要大上许多！哈哈，小样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元真心中这般想着，那神识所化之剑随着心念，“嗖”的一声刺向黑色识核。

    那黑色识核果然是有了自主的神识，居然自行化为一面盾牌，也不攻击，就在原地，待紫色小剑刺到，便遮挡一番。

    这元真真是天下第一号的夯货，自己不过是个修行上的小菜鸟，心中怎么想便怎么做了，也不问有什么后果。要知道不管是紫色的识核还是黑色的识核，毕竟都是他自己的神识结晶。他这般控制着一个要灭杀另一个，不啻于是右手拿剑要去砍左手，完全是自杀性行为，纯粹是在找死！

    那黑色识核虽是初生不久，又比紫色识核小了不少，却是异常的坚挺，在紫色小剑雷雨般的攻击下居然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溃散的意思。反倒是紫色小剑由于频繁的发动攻击，此刻已不如刚开始的浓郁，剑身变的淡了许多。

    元真终于放弃了灭杀第二神识的打算，紫色小剑重新化为球状的识核。

    这时，元真脑中传来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晕倒在床上。

    再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微亮。元真揉揉脑袋，眼光扫到衣袖下露出一小块金属光泽的东西，很是熟悉，拿起一看，原来是那面穷鬼盾，只是上面有一个浅浅的拇指印。

    元真默念一声“收”，将穷鬼盾收回左手中，在手腕上出现一个淡淡的盾牌痕迹。他有些纳闷道：“这穷鬼盾是什么时候掉出来了，我居然不知道。好在没有丢，不然可是要心疼死了！唉，什么分神之症，先去他吗的吧，老子还是先提高自己的实力，不要到时候没死在什么分神症上就先挂掉了。”

    一看这穷鬼盾，元真便想起那《乌光盾术》来，想着自己此刻已是凝丹期的修为，可以修行这《乌光盾术》，兴致勃勃的拿出玉简，将神识沉浸进去，按着玉简所述，运转全身灵力。

    过了片刻，元真感觉自己全身什么变化都没有，身体前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结界盾牌之类的东西，不由的愣住了，暗道是不是有哪里练的不对。

    又练了几遍，还是不行。元真忽然想起一个事来，忿忿骂出声来：“真是什么垃圾乌光盾！欺骗老子感情！”原来这乌光盾术乃是灵修的术法，不似那穷鬼盾般只是法宝，必需要阴气才能催动。这阴气与灵力完全是阴阳两级，除非是元真放弃自己体内的灵力，改修阴气才能使用。

    元真咂咂嘴，举起这鸡肋的术法便要砸到墙上，想想又是不忍，心中总是存了万一的念头，又将它收入怀中。

    正在这时，群山之中响起悠长的钟声，不似晨钟那般清脆，而是悠长无比，仿若是佛陀叹息，深入地狱。钟声一直响了足足有三百一十六声。

    元真从床上惊奇，心道：“不知是哪位高僧圆寂了！”推开门去看，只见外面杂乱无比，外间居然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住着修道之士的里间还有人影，俱都是打开房门探听发生了什么。

    元真正欲往大殿方向走去，忽然匆匆而来几个和尚从外间进来，分别敲开各个厢房。

    其中一人直奔他而来。

    “这位大师，寺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哪位大师圆寂了？”

    “元真师兄，是惠远师祖圆寂了！方丈师祖请众位前往大雄宝殿！还请师兄随我一起。”

    元真也是一惊，道：“昨日见惠远大师之时，我见他还是康体健硕，怎么突然就圆寂了？”

    小和尚目光闪躲，不肯吐实，坚称要元真到大雄宝殿中自然会明白。元真便知此事必然有蹊跷，只怕还不是小事。

    大雄宝殿中供奉着本师释迦牟尼佛的成道相。大雄是佛的德号；大者，是包含万有的意思；雄者，是摄伏群魔的意思。殿中的释迦牟尼结跏趺坐，左手横置左足上，结定印，右手直伸下垂，结触地印。

    正中站着四个披宝衣袈裟的老和尚，正是四大神僧。旁边另有一个身着道袍，头戴莲花冠的干瘦小老头。再往前便是其他几个中年以上的僧众。其他一些香客俱都在殿前院中等候。

    喧闹一番之后，一个中年和尚到惠悟方丈身旁的一个颧骨高耸的老僧身旁耳语一番。

    元真小心翼翼的散开神识，想听听发生了什么，只是到了殿门口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开了。那老僧似有所感，目光穿过众人，扫了元真一眼。元真不由的咋舌，心道：“弥陀寺的神僧果然名不虚传，知觉竟是如此灵敏。”

    那老和尚冲惠悟方丈微一点头，惠悟方丈向身旁道士略一欠身，走到殿门口，开口道：“各位施主、道友，今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声音不大，却似在耳旁说来一般，无论多远，都听的一清二楚。

    “大师，有事直管说来！我们不会怪你的！”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开口答道。

    众人哄然大笑，先前紧张的气氛也随之缓解。

    方丈面色沉重的说道：“召集大家前来，乃是因为昨夜鄙寺惠远禅师遭人行刺，不幸，圆寂了！”

    院中忽然静可闻针，众人俱都面色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