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使 （阿库尼亚）
办公桌紧挨着窗口，上面简单的摆着几卷羊皮纸，几支鹅毛笔，一块墨迹斑斑的吸墨纸，还有一个雕花高脚银杯。桌子的后面是一把奢侈椅子，红漆木料上绘着许多玫瑰花，朱红色的羊皮椅座上缀着长长的丝绸流苏，还饰有许多金圆头钉。这个房间里，除了这把椅子外在也找不到一件可以供人休息的家具，没有板凳，也没有软垫长凳，没有箱子形状的普通矮凳，更没有价值四索尔的漂亮柱脚凳。房间里只有这张椅子，这说明在这地方，只有一个人有权坐着。 佩德罗.布拉沃.德.阿库尼亚就这把椅子的主人。他穿一条齐膝短裤，一件紧身的银色条纹红外衣，罩一件黑花金呢外套。这套华丽的服装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每一个皱褶镀着金光。在胸襟上饰有艳丽的绣花徽章，那是光红色椭圆，在椭圆形的内部是八角十字架，周围被玫瑰经图腾包围，最外围是皇家布幔及顶端有个皇冠。这个徽章代表着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的荣耀。 阿库尼亚半躺在椅上，双手交叉的放在胸前，身边公务秘书笔直的站立，借着窗口的阳光为阿库尼亚读着公文。 “大火烧毁了皇家教堂，皇家医院，还有一些仓库总计有二百六十座房子被毁，死了十四个人，大主教米格尔认为应该为每个死去的西班牙人赔偿二十个比索，每个黑人赔偿十二比索，每个当地土人赔偿八个比索。另外为了弥补教堂的损失，今年前往新西班牙的大帆船，还应该比以往多保留两个仓位。” “黑人和土人的赔偿给的太多，告诉大主教，西班牙人改赔偿二十二个比索，黑人和土人一律赔偿六个比索。去往新西班牙的帆船最多可以多给教堂一个仓位。其余损失让教堂自己担负，每年他们卖了这么多福音书，这点钱还是出的起的。”多年的船长生涯，使得阿库尼亚的每一个命令都简洁而清晰，他挥了挥手，示意秘书继续。 秘书又抽出一张纸来，读道：“弗朗西斯科.德.特洛.代古斯曼阁下的葬礼将于后日在马尼拉大教堂举行。” 阿库尼亚沉思片刻，有抓起桌子前的银杯，抿了一口水。弗朗西斯科是他的前任。作为菲律宾长官兼总武官，在其任期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身为首席执行长官，他执行从西班牙来的王室诏谕和法律以及他自己颁布的法令。除国王所指派者外，他也可以随自己心意委任和免任殖民地官吏。他控制并监督政府的所有行政机关。他监督公家岁入的征收甚至可以发售某些官职。 总督同时也是马尼拉最高法院的院长。他颁布的行政命令不仅仅有法律的拘束力，甚至可以行使否决权，能把从西班牙来的任何王室诏谕或法律暂停执行。同时，他也享有司法权。在审案时，他是主席。可以把已判罪的人免罪，也可以宣布大赦。 作为总武官，他又是菲律宾全国武装部队的总司令。他派遣军事远征队到外国去战斗或者镇压国内叛逆。总督的权力甚至伸张到外交事务方面。派遣或接待来自亚洲国家的外交使节，与亚洲各国统治者签订条约或者宣战。 甚至在宗教上，他也有发言权。这个权力是从所谓“王室圣职庇护权”滋生出来的。只因为了奖励西班牙王室对天主教的虔诚，梵蒂冈为酬报西班牙历代国王，赐给他们得以行施控制教士和教会圣职的特殊权利，在菲律宾，国王的“圣职”庇护权，必须由他的代表和代理庇护人即总督施行。经主教或大主教的推荐，总督可以指派教士于菲律宾各教区。而教区与大教区的创立、划分与取消，也需要得经他批准。 总而言之，菲律宾总督不仅仅是个年俸八千比索的肥缺，在这片远离西班牙本土的土地上他就是实际的君主，真正的主宰。 但是每一个总督都有卸任的一天，一旦总督卸任，其必须接受新任总督主持的特别法庭的审查，这个法庭会评估前总督任期内所作的每一件事。弗朗西斯科就是在任期内得罪了太多官员和教士。尽管阿库尼亚极力帮他开脱，整整进行了一年多的审核还是迟迟不能完结。最后这个前任总督还是没有熬这个坎，病死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阿库尼亚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提醒，上帝一个对自己提醒。他放下银杯，一字一顿的对秘书口述命令：“我会出席前总督阁下的葬礼，另外，修改我的上一道命令，请告诉大主教先生，马尼拉大帆船可以满足教堂的要求，愿意比以往多提供两个仓位，用于弥补教会在这次大火中的损失。” 秘书附身记下，然后又抽出一张纸来，说道：“加利内托上尉来信了”。 “哦”阿库尼亚闻言，直起腰来，“快念” “奉总督大人您的命，我们的四艘船带着150名全副武装的西班牙士兵，10000蒲式耳大米，200头牛，150瓶葡萄酒，以及火药弹药等补给品，抵达摩鹿加。……我已经见到了安德烈朵将军，并转达了您的问候，……这里有将近1000人果阿军队，六艘大帆船……德那第城内除了赛义德苏丹和他军队外，还有一部分荷兰人在帮助他们……如果上帝保佑的话，我们将在六个月内拿下德那第，征服摩鹿加，彻底消灭这里的异教徒。” 阿库尼亚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自从国王菲利普二世兼任了葡萄牙国王后，在海上曾经争得难解难分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忽然一下变成一家人。这次来自果阿的安德烈朵带领的葡萄牙军队进攻德那第，应他们的请求，阿库尼亚派出了以“圣诞老人”号为旗舰的四支大帆船组成的舰队前去增援。这一下子把马尼拉的兵力抽掉了一大半。阿库尼亚看了看自己日渐萎缩的手臂，不仅回想起自己那些光辉的岁月——勒班陀战役里，自己作为神圣联盟舰队的一员，率领一艘快速排桨船，直插奥斯曼帝国舰队之中。自己身先士卒的带领水手跳到对方舰船上，一枪击毙敌人的一个大副。阿库尼亚抚摸了一下肚子，心中咒骂，如果不是这多该死事情烦着我，我一定会亲自带领舰队去摩鹿加。向上帝证明，他忠诚的仆人还没有衰老到举不动枪，拿不起剑。 这个时候，房门就打开了，慌里慌张地冲进来—个人，边跑边喊：“阁下!阁下!生理人的使者来了!” 阿库尼亚不满来得人打断他的美好回忆，严肃的面孔抽搐了一下。但这外露的激动一闪而过。他控制住自己，用平静的口吻说：“我亲爱的侄子，您不该这样突然闯，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进来的人是阿库尼亚的侄子托马斯，新晋的王城上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生理人，生理人，的使者来了，船，船已经进了港口。” “生理人的使者”阿库尼亚低声复述了一句，生理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还在他担任加勒比海地区省长的时候，那些精美而又价廉的生理人的瓷器，丝绸，生丝以及各式各样的商品就源源不断的从大海的那边运送过来。在马尼拉周围更是有上万名生理人，他们经商，做工，种地，马尼拉王城每一天都离不开他们。但是他见到听到的都是来自中国的平民，官方使者的来访还是第一次听说。 阿库尼亚站起身走到窗前，总督府处在马尼拉城的高处，窗户正对着港口。搭手望去，港口中停泊一艘新船，这艘船远远大于平日里见到的生理人商船，阿库尼亚甚至可以看清了生理人方形船头船头绘制的特有的怪兽。 阿库尼亚低声吩咐秘书，叫他着赶紧召集马尼拉王城内大主教和主要官员到总督府来议事。 很快，所有的人都聚在了这个房间，中国使者到来的消息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维持多久，托马斯率先叫嚣道：“这些没法挽救的异教徒们不允许我们的神父踏进他们国家半步，我怎么能允许他们的使者的双脚践踏站在主与西班牙国王的土地，总督阁下，请你下令让我带人把他们轰出马尼拉。” “absgue_dubio①，”最高法院的大法官莫加轻蔑的望了托马斯一眼：“上帝啊，你这些军人莫非还做着用一万五千人就征服中国的美梦呀，Sapientis_mutare_consilium，consuetudo_est_altera_natura②，现在我们离不开中国人，得罪了他们，我们的税收我们贸易我们的商业stultisime_famule③会受到伤害。“ 总督阿库尼亚非常厌恶莫加这个人，对他的迂腐和装腔作势让他敬而远之，但是他也不能不承认莫加的话说很有道理。中国使者的突然来访的用意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但要贸然驱逐他们出境，要承担的风险太大。莫加所谓一万五千人征服中国的计划，他也曾经在总督府中的旧文件里读过，以一个前职业军人的眼光来看，这个计划制作过于草率和乐观。按照他这半年通过马尼拉生理人口中了解的情况来看，面积几乎和新西班牙一样大，人口又远比那里土著多得多的中国，仅仅依靠一万五千个人是难以征服的。 而且自从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败给了英国人后，西班牙的国力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在这块东方土地上，荷兰人和英国人开始挤了进来，特别是荷兰人，成立东印度公司进行掠夺性的贸易。 “该死的荷兰人，他们居然会帮助异教徒们作战”他不禁想起了刚从加利内托上尉来信中提到的消息。这种情况下，菲律宾的西班牙人迫切的需要中国的商船前来马尼拉，以维持西属菲律宾和美洲的新西班牙之间的跨洋贸易。 想到这，阿库尼亚试探着征询了下大主教米格尔的意见：“主教大人，您去过中国，您对中国使者到访怎么看？”。 米格尔早年试图潜入中国传教，只是遗憾的是刚到沿海就被赶了回来，他抬起肥胖头，抬起搓了搓又短又粗的手指到：“据我所知中国皇帝由于各省矿监税使控刮金银，勒索巨额税赋而感到非常苦恼。我在此地的中国教民毫不隐讳地对我说，他们认为两年内外，中国持爆发叛乱。他们这时候派来使者，不是什么福音。即便允许他们上岸，也要像阿尔戈斯④那样时刻盯牢他们！” 阿库尼亚权点了点头，决定允许中国皇帝的使者，上岸处理公事。同时命令守军加强戒备。最后他有把马尼拉大主教米格尔留下，嘱咐他，在八连找几个“虔诚的主的信徒”密切监视中国使者们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 ①拉丁文，意思为不开窍的傻瓜 ②拉丁文意思为‘聪明人善于随机应变，老习惯要摆在一边。也可翻译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③拉丁文意思为无疑 ④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