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神器（沈泰泳）
离开京城以来，沿途州府官员不断款待，宣封大员安抚司的使团慢悠悠的走了二十多天才到了福州府。使团的正使是司礼监的一位随堂王公公，沈泰泳充了副使。离了父兄的身边，沈泰泳就犹如出笼的鸟、脱缰的马，立马感到轻松很多。从京城到福建，这一路沈泰泳走过几次，沿途的景色他早已不感兴趣，只恨不得肩上生出两个翅膀直接飞到大员，去见他当初在漳州结识的朋友李乐水——分别一年多来，他攒下了太多疑问想向他问讯。 偏生这个司礼监的王公公是个好安逸的人，又在福州徘徊一日方才乘船出海。好在此次沈泰泳将同为武英殿中书舍人的赵士祯一同拉来，这路上多了个结伴说话人儿。 大员朝觐的使节已先行回去通知大员准备。待沈泰泳等人下了船时，李乐水带着一干人等摆上了香案，堂间焚起一炉好香，点起一对明烛等候听宣。 沈泰泳跟着王公公在香案后站立，李乐水此时应该还没有瞅见他，正齐刷刷的跪在案前。王公公双手扯开了五彩细锦诰命，扯着jian细的嗓子朗声高读：“奉天承运皇帝，诰曰：古先哲王之为治，德穷施昔，覆有万方。凡厥有邦，无间内外，罔不臣服。帝司治国以安天下，统为一家，治军以抚国民。无分远近，故皆设大臣管理之。尔李乐水虽处边海外，犹秉大义而来归，率礼克诚，恭效职贡。乃知天时，晓事理者，尔心深远，故举尔于众人之上。朕喜尔之晓忠义，岂有不加赏赍乎今特授尔大员安抚使司安抚使，尔倘能慎守守大义，明敏勤修，尔其懋德，以承眷佑，孝友於家，忠顺於上，仁惠於下，行猎养牲，繁衍万物，启土建家，永辅中国。勿轻朕言之义。切切。” 李乐水扣头谢恩，站起身接过诰命。沈泰泳又捧印信勘合过来。这时李乐水才认出沈泰泳来，一脸诧异。此刻两人不便相认，沈泰泳又将置有印信勘合的红木案盘前送了一寸，李乐水才恍悟过来伸手接过。 颁完诰命，众人又用了膳。用毕，王公公竟要连日赶回去。李乐水自然出口挽留道： ”公公一路风霜鞍马劳顿，既到大员，不妨停留几日，看看周边风景，回程程仪均已备好，待休息够了再走不迟。” 王公公执意不可，称王命在身不宜久留。沈泰泳却知他是安逸惯了，一看这大员不过是个大村落，房舍粗陋，定失所望，自然不愿意久待，。他在旁顺势装在帮腔调停：“李安抚使一番心意，本不应推辞，但公公王命加身，不敢怠谢。不如这样，王公公先回，由下官等人代王公公在此处叨劳几日，以让李安抚略修地主之仪，如何” 王公公拍手称好，拿上了大员早给他备好的礼物领着他的手下乘船去了。众人送走王公公后，沈泰泳这才与李乐水相认。 “李兄，自去年一别甚为想念，当初漳州府内与君一席话，小弟受益匪浅。本有心早来讨教，只可惜一直俗务缠身，难得脱身。今日你我难得重聚，定请李兄不吝赐教” “沈公子太客气了，有什么讨教赐教的，这港湾风高浪大，外头日头又毒，不便说话，咱们还是回屋再说。” 沈泰泳拉着赵士祯跟随李乐水回到玻璃坊的议事厅。沈泰泳此番是有备而来，未等落座就先从怀里掏出一物铺在厅内的八仙桌上，这东西正是当初他从京城利玛窦的坤舆万国全图。 李乐水凑头过去一看，“哦，这个是世界地图。”他又上下仔细看了看，“这张地图倒是有七八分正确。” 沈泰泳一听，心中大喜，果然这人认得此图。，忙道：“此图是我在京城时，从泰西大儒利玛窦处得来。地图所绘与我国历代天下疆域图大不相同，李兄谓之又七八正确，还请详细告之。” “嗯，此图欧洲最为准确，非洲美洲轮廓大致正确，亚洲部分最为错略，南极洲所绘过于巨大，澳洲似乎漏绘了。”李乐水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评判。 这张坤舆万国全图沈泰泳私下不知翻看了多少遍了，李乐水口中的地名和图中文字并不相符，但用手在图上了大致范围，沈泰泳也能从中知道其大致所指。沈泰泳心中大为钦佩，又好奇的问道： “李兄果真见多识广，莫非这些地方李兄都曾游历过。” “游历倒是未曾，不过对各地倒是略知一二。” 沈泰泳将信就信，点头说道：“那就要想李兄讨教了。”说着手在地图指者某处询问李乐水。李乐水对答如流。沈泰泳每指一处，李乐水就顺口介绍其地的气候风土来。沈泰泳在京城时也用同样的方式询问过利玛窦，对照这两人所述到也能合上六七分来。 沈泰泳和李乐水越说越起劲。不知过了几时候，沈泰泳一抬头却发现赵士祯已经悄然的凑到跟前，也在聚精会神的旁听。沈泰泳心底暗自好笑，最初，这老头对自己提及这李乐水颇不以为然，刚进屋时他尚躲在窗边，假装观赏窗外风景呢。不想，这不到半日他竟然也来了兴致。沈泰泳挠挠头发，怂恿赵士祯道：“赵兄，先前我没说错，我解释这位李兄果然博学多识。这我朝火器本就是嘉靖年间由西传入，你又毕生浸染此道。趁此良机，不若拿出来让李兄鉴赏一番。” 赵士祯闻言沉思片刻，方点头道：“也好”。唤了下人从随身行李取出一本书来，递给李乐水。“此乃老夫平生所研，还望李安抚使多加斧正。”沈泰泳知道这本书就是赵士祯平日当成宝贝的《神器谱》。 李乐水接过书来，大致看了两页，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得十分仔细，不是还向赵士祯询问文中不懂字句。看书的同时，还不时的一会点头儿，一会摇头。沈泰泳见他入神，也不便打扰，秉着呼吸立在一旁。 这神器谱篇幅不长，又图文并茂。李乐水花了些功夫就从头到尾读完，他合上书，长叹一声。 这一声，长叹让沈泰泳心中一惊，他和赵士祯同时抢着问道：“如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