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英伦 （李乐水）
当初韦麻郎的荷兰船无声无息的驶到了大员的外洋面，大员始终竟无人察觉。李乐水事后回想起来颇有些后怕。待荷兰的船队离开，李乐就和于一成商议，在一鲲身的岛上修建了一处哨岗，派了二十多个士卒轮流驻守。所以，当米奇本和李旦的三艘船靠近大员时早有人前去通知李乐水。 此次同外国人同来的是老熟人李旦，让李乐水放心不少。而那艘英国帆船也引发了李乐水的兴趣。虽然大员刚刚和荷兰人做了通商接触，但李乐水从没有想过只在荷兰一棵树上吊死，对于英国这样的未来的海洋大国他也寄予不小的期望。更何况在李乐水内心深处，在大员和西方各国通商绝不是他的终极目标，对这儿他还怀有更大的野心。 上寨的街道是用青石板铺成。虽然刚下过一场雪，寨子里的道路既不泥泞也不打滑。李乐水走在前面，李旦兄弟作为客人跟在身后。在允许英国船只上的水手们上岸之前，李乐水先把李旦兄弟接到寨中，一来是叙旧，二来也借故摸一摸英国商船的底。 李乐水带着李旦等人绕着上寨一圈，李旦对汉寨的建设赞不绝口：“乐水兄弟，你这地方整的可比当初吕宋的刚起八连时强多了。”对于此李宇华也颇为认同：”再过几年，恐怕平户也比不上这儿。“ 李乐水颇为得意，但口上却说：”不过搭了遮风挡雨的地方，等过些年两位哥哥再来，肯定大不一样。“ ”何必过些年再来，我看这个地方不错，没准我们哥俩也在这儿定居常住了。“ “那可求之不得！“ 三人一面说笑着一面来到了乐蚨祥的正门。进了屋内，几人的话题转向了正题。 李旦告诉李乐水，那艘英国船是商船，船主叫米奇本。又把自己在大泥洋面外如何救了他们的导航员戴维斯，和米奇本又如何相识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他说： ”你也知道月港不予泰西人进入通商，哥哥想借你这块地方，今后就和这米奇本在此交易。兄弟，这事应当无碍吧。“ “兄长确信这个米奇本不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李乐水对前世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念念不忘。 “不是，我也多次打探了，这米奇本原先是在他们英国水师里当差，攒了些积蓄。这次和伦敦的几个财东凑了本钱，购置了艘船冒险来东方。你所说的那个东印度公司我也曾听戴维斯提过，那是前年来西洋的一家商行，据说回去亏了本，今年他们好像没有派船来。“ 李乐水望着李旦，李旦这个人和他所认识的海商都不同。他身上有着海盗的粗犷与大胆，敢想也敢做。同时又不乏商人的精明与细致，考虑周全，谋而后动。一方面李乐水在粤外洋上见识过他处决澳门商人的冷酷无情，另一方面李乐水在与他交往过程中也感受到他对朋友和兄弟的信义。面对这样的一位枭雄，李乐水有点犹豫是否该在他面前把计划全盘托出呢？ “兄弟，你若为难，也不妨。待我去另寻一处地方，明日便离开。定不会让兄弟难做“李旦见李乐水久未回话，以为他顾虑岛上驻守的明军，不愿意收留他们在此处交易。 李乐水连忙摆手：”哥哥误会了，不过借一方地给哥哥行个方便，又有何为难的。只是我在想这些荷兰人英国人，还有那该死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每来我中国收购瓷器丝绸，运回泰西便可高价卖出，获利几近十倍。我等冒风险与他们交易，最后不过是喝口汤而已，大块的rou还让他们吃了。“ “如今的世道，能有口汤喝也不错——”接话的是李华宇。李旦摆了摆手止住他弟弟的发言，眼睛直盯着李乐水问道：“兄弟这么说想必心里有主要要吃块rou。” 李乐水提高了音调：“咱们是一直是坐在家里等他们上门来做生意，我一直都在想既然他们可以来我们大明做生意，我们为何不可以去他们泰西做生意呢。” 这个想法有点胆大，李旦沉默了一下，方回答：“你是想让这米奇本做个带你去泰西的引路人吗？” 李乐水点了点头，接着说：“哥哥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个米奇本不过是个私商，只有一艘船而已。若是我们能说服他和我们一起入股做生意，共同把货物运到泰西去买。不远胜过在家门口转卖给他的那点小钱。” 这番话让李旦和李华宇都陷入思考中。李旦抿着嘴摇了摇头说：“光有引路人不行，还得有船。” 李乐水听他这话，知道他动了心，连忙说：“两位哥哥且等，待我去拿见东西来。 李乐水快步走向书房，从中取回一件船模来。在前世李乐水曾经用了一个多月拼装过一艘宪法号的船模。而书房的收藏的这艘船模则是李乐水找木匠按照自己曾经做过的船模制作的。虽然有些细节李乐水已经难以回忆清楚，但单从外观上看已有七八分相像。 李旦从李乐水手中接过船模，双手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疑惑的问李乐水：“你这艘船样，固然和唐船两样，但和见过的南蛮船也全然不同。” 这艘船模本来就是仿制十八世纪末的美国宪法号战舰，它作为新式的三帆快速帆船跟目前欧洲帆船相比当然一眼就看出大不相同来，它更为细长，呈流线型，舷低面平，篷帆多。李乐水大言不惭的回答李旦：“这是我设计的新船型，比起南蛮船来，在大洋里行的更快，最适合商用。” 李旦狐疑的把手中的船模又翻看一遍，”帆倒是挺多，行起来相比不慢，乐水兄弟你有把握把这船样造出来不。” 这正说中了李乐水的痛处。他也问过帮他做船模的木匠，把这船模等比例放大不是易事，龙骨如何拼接，船板如何装订，甚至这桅杆帆的缆绳如何打结都是要解决的问题。照样能做出一条真船来，李乐水连五成把握都没有。他不好明说，只先从造价上说起：“造这种船怕要花费不少！” “银子不是问题，若真如兄弟所言这船能装会跑，花费大些也是值得！”李旦到底是财大气粗的人。 李乐水只得把他的难处全部都摆出来：“造船还需要船匠，我这岛上倒是有个曾经给干丝腊人造过船的木匠，只是可惜人数太少。造船还是不够。还有木材也是难事，听木匠们说，造船所用的大料，风干也需要半年以上放行。最重要的我这里缺少一个会造南蛮船的人儿，我所给的船样虽然与南蛮船不尽同，但造法上却有互通之处。若有这样一个人统筹，或能事半功倍。” 说完，他发觉李旦眼里似乎一亮。李旦把船模放回桌上，直起身来竟在房间里踱步。一边走儿，他一边出言盘算：“工匠和木匠都不用愁，对面福建的几个官船厂早就揭不开锅了。我听李锦说，那些匠户们早就开始帮人私造违禁的双桅海船了。这些人都有家传的手艺，把他们招募一批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木料，那就更算不上事了，官船场做封舟做剩木料所余甚多，我就见过堆得比小山还高。大把银子使出去，还怕换它不回来不成。至于你所说的会在南蛮船的人，我心中倒是有个人选，弄他过来怕是要费一些周折，不过也不是什么做不到事情——”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对李乐水说：“既然这样，事不宜迟。银子、木料、人手我去想法子筹措，兄弟你先寻一处地方来建船坞。要做便做一场大的。若是真有你所说的好用，这船造了不仅咱们自己能用，也能高价卖给海商们，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李乐水见李旦这么如此投入倒是有点意外，见船坞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推托。他又想起只顾讨论早穿了，那英国人肯不肯做带路人还两说呢，他虽然有地图册在手，但这通往欧洲的航线却一窍不通，非得要有人带路不可。他不禁出言提醒李旦：“这么来，米奇本那边——” 李旦笑了：“明日就请他下船前来商议，咱们软硬兼施，你，我，他三家合伙。这不容他不答应。” 这事算是定了下来，李乐水又让人把后院的玻璃器皿取出来给李旦兄弟观瞧，这两位也是刚知道这大员出产玻璃。当李旦得知此处的玻璃在大陆都有黄明佐包销后，向李乐水提议：“既然兄弟手上有这么好的东西，哥哥卖张脸求兄弟一次了。国内有黄掌柜独销，我们自然不会去搅局抢食，但还请兄弟准我将它贩到日本去。”那日黄和兴号分家，只规定了大员出品在国内由黄和兴包销，其它市场并无规定。李乐水想了下，这并不坏规矩。同意在国内销售有余的情况下，有李旦将其运往日本行销。 李旦兄弟告退后，李乐水兴奋不已。造欧式帆船，是李乐水穿越后早就计划的事情，但一直没有财力和人力去做这件事情。如今李旦大包大揽的把这事承接过去，算是解决了他心中的一个难题。冷静下来后，他又想起明日还有英国人要接待，当初他没有把茶叶成功卖给荷兰人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后世更好喝茶的英国人主动上门来，李乐水可不愿意再次错过了机会。 他让人取了早已经备好上好的小种红茶。这是他专门请人从武夷山买回来的。沏了一壶，抿了一口。武夷山红茶那种特有的犹若桂圆汤汁有带着点松香的味道顿时充满口腔。他仍不放心，又往里面加了少许蔗糖，以求味道上更接近后世的英式茶。也幸亏他一时半会找不到牛奶，否则非的调试英式奶茶来。折腾到三更时分，方回房入睡。 第二日，李乐水就等在家中没有出门。等到日头上了杆头，李旦带着米奇本和戴维斯前来拜访。等主宾一落座，李乐水便让人上了昨夜新调的“英式红茶”上来。深红色汤色在乳白的德化瓷制的茶杯衬托下越发显得鲜艳。 茶水上来，客人们在李乐水的示意下一饮而尽。李乐水特别留意观察厅上的两个英国人饮后的反应。那个米本奇有四十岁，长条脸象刀锋一样，鹰勾式的鼻子，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像一个乡绅。他喝完之后，抿了抿嘴，装饰考究的两撇胡子被带动的着颤抖几下。灰色的眼睛中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来。戴维斯则是像是老海员，他仰头把茶杯里的茶喝完。嘴巴吧唧吧唧发出响声来，像是在回味口腔里的味道。然后侧过头和米本奇低声交谈：“这是什么饮料，味道非常特别” 他们交谈用得是英语，李乐水听得懂。他回答戴维斯：“这是中国红茶，如果你们还喜欢的话，就再来一杯。”他示意厅内的下人再给客人们的茶杯内满上茶水。 两人英国人又把杯中茶水喝掉，李乐水放了一半的心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配置”的红茶，这俩英国人没有厌恶。米奇本放下茶杯后问主人：“这中国红茶有什么用处！” 真是奇怪的问题，为什么要问饮料的用处，但李乐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两人是航海人，脱口而出：“这红茶平日里饮用有助于健康，若是在航海中饮用还可以预防坏血病。” 果然这话成功的引起两个英国人的主意，米奇本急切的追问道：“这红茶能预防坏血病？那太好了！我们的船在来的时候就有船员得了坏血病，险些到不了这里。” “这本是中国的秘方，本不传于外人。但两位既然是李船主的好友，也就是不保密了”李乐水开始信口开河“这红茶冷凉后，再挤入柠檬，每日一杯，即可预防坏血“。 说完，看着厅内两个英国人拼命记忆的样子，李乐水暗自好笑，自己可没有完全胡说，这个法子是可以预防坏血，但那只是柠檬的功效，这件事上自己不会告诉他们的。 按照李乐水和李旦前一日计划的那样，几人很快就把话题转到通商上。当然李旦提出要三方合伙做生意时，出乎李乐水意料的是，米本奇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同意他们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