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花听在拉斯维拉赌场的二楼办公室内,正闲散地翻看着手中一本当月的账本,经理阿尧就站在她的身后且闲适地捧着一杯花茶,由于太过清闲而时不时地打起了哈欠;他惊喜地发现,白小姐需要他提点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过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花听将厚厚的一月账本翻完,莹白的指头勾过一页纸,又将账本合上,随手扔在了桌上。 是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她有些走神,数字看不进去,只是大略地翻了下。 失落的情感纠结究竟来源于何处?是没能参与简亦的任务计划?还是因为施因爱? 花听拿了外套便往外走,才刚出赌场大门,金灿灿的暖阳便兜头罩脑地撒了她一身,突然从晦涩的黑暗里骤见阳光,花听不适地闭了闭眼。几秒后又睁开,才看见夕阳下的简亦,一身素色西式套装,身姿闲适地倚靠在车身上,脸廓镀了层金边,还朝她暖洋洋地点起笑涡。 竟没来由的心情愉悦了起来,花听勾起唇角,一步一个笑地朝他走了过去。 “累了吧?走!回家吃饭去!”简亦绅士地替她拉好车门。 花听猫身钻进了副驾驶,“今天打算做什么菜?” 引擎声响起,车子缓缓发动,简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窗沿,一副老死机的干练模样,“蒜香焖排骨。” “哦,地道的上海菜呀。”其实花听吃过的次数也不少。 “独家秘制!” “是嘛……”呵呵。 花听无意识地将头靠在了车窗玻璃上,冰冰凉凉的触感一贴,时间空间奇妙的交错感让她有瞬间的恍惚,该不会是要在这个年代与简亦相守到老吧? 怎么就有了种老夫老妻的奇妙错觉? 途径古家祠堂,眼下这个点,竟依稀听见祠堂的院子里头有戏子在咿咿呀呀地吊嗓子;花听好奇地喊了停车,以为是她的太爷爷回来了;以前据说施老爷为了检督查特地将的演出时间安排在夜间或是傍晚边儿,因为检督查总有要事在身,白日里无法将一出戏好好地从头看到尾,不是中途离场就是突遭枪击事件,这点花听倒是深有体会。看· 她推门进去,是一群戏子们耍花枪甩云秀下软腰,端的是热火朝天。 见两人进来,众人蓦然安静下来,止了动作好奇地瞧着。 其中便有施因爱。 怎么这大晚上的开始排起戏来了? 施老爷披了外褂出来,一面套袖子一面走到两人面前打千儿,五六十岁的人了,精瘦的脸上被笑容一堆,褶子也皱成了一团,“白小姐是来监工的么?” “监工?”花听眼波动了动,只觉得眼前的施老爷话语中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图。 施老爷的眼神儿在花听身上打了个转,继续说道:“5日后白先生的生辰,特地邀我们整个戏班子去聚鑫堂茶楼唱三出戏,”施老爷戏唱了大半辈子,嗓子腻了,连带说话也转好几个弯,“还以为白小姐是来监场的呢,承蒙白先生的赏识,老夫的身子骨怕是撑不起一场戏了,希望到时候白先生不会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一股子客客气气的腔调倒让花听觉得不大习惯了。· 施老爷将两人迎进了院子,嘴里不停地说着:“古家祠堂的戏班子大不如前了,人家说我们这的戏班子唱来唱去就只有那几出,没新意,有的甚至都不愿意看了,好在白先生赏识……”吧啦吧啦…… 能上聚鑫堂茶楼演出的戏班子一般都会在一个礼拜内迅速走红,连带演出费用飙升,更何况施老爷有这么大一个戏班子要养活,情绪难免激动了些。 只是令她惊讶的是,施因爱居然也会唱戏。 而且还有模有样的。 施因爱捧出一袭归置得齐整的对襟霞帔,整了整交叠的鸳鸯领,小心地抖开,大缎上华丽繁复地印着色泽鲜艳的平金绣,红彤彤的一片亮瞎简亦的眼。 她将大红色的戏衣披上,袖口与领口处皆是凸起的娟丽牡丹绣,显得这张俏丽的脸蛋益发的空灵带感。 简亦靠在一旁的木箱子上,看着她的眉眼突然就出了神。 花听斜眼瞧着,似有什么东西被忽然扯断,在胸腔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空响,令她硬生生地疼了起来。 施因爱轻启朱唇,起了个调,一股清清脆脆的唱腔便在这本就热闹的院子里头突兀地响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施因爱一双盈盈的双眸直睇着的眼前这张潇洒俊逸的脸庞,完全当他身旁的女孩是空气。 瞧这两人眉目传情的模样,花听心中涨得满满的一股子酸意就快要喷涌而出。 但她克制住了。 施因爱唱得动情,视线紧紧地锁住她身旁的简亦。 最后一个清冽的尾音未歇,她便一个转身,兜了衣袂一顿足一作揖,一挑眉,嘴角便也染了三分笑意,活脱脱一个玉面星眸的倜傥小生形容,凤眼微斜,向简亦征询似地挑了一挑。 施因爱的声音不比其他戏子的华丽富美,字声行腔也颇为随意,但却别有一番低沉扰人的天然韵味,如石间滴水般轻缓缓打在众人的耳畔。 简亦鼓起掌来,款款向她走去,“唱得不错!” 施因爱一双眼眸带了笑,目光从花听身上打了个圈又绕回到简亦的脸上,“知道我深藏不露了吧?” 简亦笑笑,语调随意:“跟你搭档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会唱戏,刚才一听果然是施老爷教出来的,你的唱法像他。” “要说我这唱法,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让老子站这看你们聊天不成?花听抖了抖嗓子,一个转身便道:“老子回去了。” 料到简亦会跟上。 *****
回去的途中,花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简亦虽感到奇怪,但也从她嘴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偌大的简家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碗筷和刀叉的声音,菜是分盘放在长条桌的中间,简亦夹了一块牛仔骨,慢条斯理地替她切着,再送到她的碗内。 今晚这一桌子菜可谓是rou类大集合,排骨、牛排、土鸡煲样样俱全,可花听却没了吃下去的动力。 其实简家大宅的装潢设计也是存在着相当严重的矛盾,家里所有的规矩都是中西结合,就好比这用餐,两人吃的食物明明都是中餐,用的却是西式的长条桌,排位是古老的中式规矩,长房在左,二房在右,男性在前,女性在后。 可想而知简亦若是娶了三妻四妾,便可将这西式长条桌塞得满满当当。 如此想来这简夫人也真够可笑的,要说简亦娶妾,最有可能娶的只会是施因爱,哪轮得到陈景之? “花meimei,干嘛不说话?” 花听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这小子秘制的蒜香排骨,味道虽是不错了点,却在脑海中闪过方才施因爱的那张脸,嘴角便弯起了一丝清冷的弧度。 “花meimei,你这样子怪吓人的,不会是这排骨有什么问题吧?”简亦吃了两块,也不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反而相当美味。 花听张了张口,一股寒意便从心底泛起,“你准备啥时候娶妾室呀?” “娶妾室?”简亦稍稍惊讶了一下,“花meimei开什么玩笑。” 花听却与平时大不一样,紧锁的眉头中带着几乎抑制不住的暴躁,“或者是说,你不打算娶妾室,而是要我让位。” “哈!?”简亦放下筷子,伸手就揉上了花听垂在肩侧的一头柔软细发,“你是把我妈的话给听进去了吧? 花听的脸一下便沉了下去,语气也更加的傲慢而鄙夷,“这个年代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再说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花meimei,”简亦凑了脸蛋贴近她,“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花听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转过头,两个人面对面,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简亦还是一如既往地朝她碗中放了块排骨,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不可能另娶她人。” 也许是他温柔的语声,也许是他宠溺的表情,更也许是他指尖柔软的触摸,花听原本焦躁的一颗心竟莫名其妙地平静了下来。 “娶不娶与我无关。” 反正我指不定哪天就走了。